走到一半,二人被一扇木门挡住了去路,木门紧紧闭着,严丝合缝,门上挂着老式的铜锁,锁孔已经生锈,应该颇有年头了。
童漪道:“就是这玩意。来,开!”
“……”听着她豪气的一声“开”在负一层荡起回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种神秘咒语,喊了就能开门。许小玄幽幽道,“你不怕有怪物吗。”
童漪:“怕啊,开门杀谁不怕,但怕归怕,这门还能不开吗?别纠结了,快开了看看吧。”
也对。
抛却本就不多的犹豫,许小玄摸出铁丝,捏着手掌大的铜锁一顿捣鼓,还没等童漪睁大了眼看,他就已经把门打开了。
“这么快……”
木门被沉重地拖开,里面漆黑无比,一股陈旧腐烂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童漪话还没说完就捂着嘴呕了两声,幸好没吃东西,否则她这会该吐出来了。
童漪神情恍惚:“老娘一辈子都没这么懵过,你嗅觉失灵啊?”
许小玄懒得理她,径直走了进去。
黑暗中,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许小玄却直觉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们,阴森又充满恶意,令人后背发凉,如锥刺股。
“好黑。”童漪跟在许小玄身后走进来,捞起自己身后的猴子尾巴一阵摸索,啪的一声。
那根尾巴诡异地闪烁起了彩虹光芒。
许小玄脸上被照得五彩缤纷,冷漠地把自己的视线从面前一个大张着嘴的尸体上挪开,盯着童漪身后的尾巴,陷入沉默。
童漪把尾巴捏在手里晃:“咋样,帅不?姐定制的。”
“……呵呵。”
许小玄冷漠转身。
童漪伸出尔康手:“诶,你跑什么啊!不好看吗?我跟你讲,也就是我棍在上一站丢了,不然那棍也能发光!还能唱歌儿呢!”
许小玄的脚步更快了。
长廊和房间布局与第一层的船员休息室很像,但此处潮湿阴暗,走两步就能遇到尸体,粗略一数,竟有二十多。他们皮肤灰白,姿态各异,无一例外,身上都穿着和船长相差无几的衣服。
许小玄捡了一根发霉的木棍,拨开横躺在地上的尸体,他在一扇门前停下,鼻尖微动,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犹豫片刻,他试探着把手按在门上。
童漪捂着鼻子:“这里这么臭,你不屏住呼吸,居然还顶级过肺,我彻底服了。”
“……”
听她说话有一种很抽象的魔力,顺着她说会被带得偏离十万八千里,逆着她说又跟不上她的脑回路。许小玄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道:“你能不能,不要和我说话?”
童漪安静了两秒:“你小子真记仇诶。”
许小玄推了推门,没动。他轻敲两下,回音发空,看来这门很薄,而且没锁,应该只是从里面拴上了。他退后两步,抬脚用力踹了上去!
门栓经过海水和时间的腐蚀,本就脆弱,此刻“砰!”的一声直接被踢开,迎面掉下一具面部发黑的男性尸体,许小玄早有准备,侧身躲过。
这一路上,他们见到的尸体起码将近二十,许小玄想,难道所有的船员都在这里吗?许小玄用木棍把这具尸体也拨到一边,警惕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有许许多多的木桶,每个都有半人高,那股隐隐约约的味道变得清晰,许小玄站到一个木桶前,屈指敲了敲,声音沉闷浑厚,看来,里面装满了东西。
童漪放下手,闻到了味道:“这是酒味啊……原来船长说的酒窖在这,怪不得我之前跟何姨怎么找都没找到!”
墙边有一张木桌,桌面有半杯没喝完的红酒,还有一根铁质的细长棍,可能是开酒或者取酒的工具。
……木片。
许小玄走到桌边,捏起那块木片。
那木片缺了一角。和之前“死留人”口中咬住的那块缺口一致——这是一个残缺的「路标」。
拼上之后,路标恢复完整。写的是:
【死留人船员:航海途中死去的船员,被海神的力量牵连,灵魂永远停留在死去的躯壳中,不要触碰它们,也不要被它们触碰。】
许小玄收起木片,看向高脚杯杯口的酒渍,眸光微凝,低声道:“酒是新倒的,前不久有人来过。”
没人应答。
“喂。”
屋里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翻找声,许小玄抿唇看去,童漪脸上沾着灰,从门后面摸出一根长长的铁钉和一把铁锤,她开心道:“哇塞,新道具!好眼熟!”
……能不眼熟吗,她上一站「六刻痕」的怪物就是拿着这种凶-器杀了六个人。
“……”
“来来来,”童漪大步跨过,“我们敲开一个桶看看。”
“你……”
许小玄接过和比小臂还长、分量十足的铁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
三层。
楚时意翻开桌上泛黄的小册子,上面记录了这艘船上的人员名单,还有一些航海日志。
这份日志并不专业,前面似乎只是简单写了出发时的一些信息。后面甚至直接变成了“到了哪里”、“发生什么”、“存活人数”,还有“今日向海神大人的祈祷过程”……
【船名:逐日者】
【船长伽克思与32名船员,海日历19年3月26日,启航。】
楚时意半倚坐在靠窗的桌边,右腿随意地搭在左腿上,册子就放在腿上架着。他垂着眼看册子上的文字,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大约是头晕,他一手支着额角,轻轻地揉动。
柏乐池拿下望远镜,眨了眨干巴的眼睛:“楚哥,你看了快一个小时了,看出啥了吗?”
“……嗯。”楚时意没抬眼,轻声回道,“还有一些没看完。”
“哦,”柏乐池捏着望远镜,佩服道,“那英文字母写得密密麻麻,我看十秒就眼睛疼了,楚哥你居然能连看一个小时不困,厉害。”
楚时意又翻过一页,低眉微笑道:“还行,比我平日里看的要好点。”
虽然字多,但至少写得还算清楚。翻到某一页时,他指尖微微停顿。
这一页上写的东西似乎有些不一样。
【海日历26年9月——暴风雨,
死亡3人,失踪6人,剩余船员11人,船长1人。】
【伟大的海神‘哈塔里乌斯’啊,请您宽恕我们吧。】
【……我是船长,伽克思。暴风雨过后,我们遇到了在我们之前出海的“云鲸号”。船上无人生还,所有船员都变成了不死的怪物。】
【在他们的日志中,我们发现,在这片海域死去的人都会变成“死留人”,他们的灵魂和太阳一样,被永恒定格在坠落之前。
他们的生命被暂停了,可躯壳没有,他们已经死去,灵魂只能困在腐烂的□□里受尽折磨。】
【……这是独属于海神的诅咒。】
【但我想不明白……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祂要这样惩罚我们?连死亡都不被允许?】
【我们,真的还要向前吗?】
楚时意快速往后翻,之后的一年内,船上船员陆续死亡,只剩下三人。
而在一次海雾中,海水中出现了巨大的海怪,剩余两人都坠海失踪,至此,船上的活人只剩下船长。
【剩余船员0人,船长1人】
【我是船长,伽克思。我不知道我还算不算是“活着”,我在剧烈的撞击后昏迷,胸口被一根巨大的铁钉贯穿,海水浸泡着我的身体,已然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皮肉都有些肿胀了。】
【我本该死去,但在海神的诅咒下,我活了过来,而且保持了理智。可我该去哪呢?我只能孤独地漂泊在海上,守着我船员们的尸体,渡过漫长的岁月。】
楚时意原本半倚着的身子不由自主坐直,目光落在最后一页时,眼神顿时沉了下来,唇抿成一条直线。
【海日历73年——新船员】
【我是船长,伽克思。四十多年了,我除了四肢变得僵硬之外,一点变化都没有,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没有血液,不吃不喝也能生存……我每天都在想,我真的还算是人类吗?
但现在,这些不重要了。
因为今天船上来了8位新船员,他们无知无畏,最终会把命留在这里。
我将用他们的灵魂,替代我可悲的船员。】
【海神大人,祝我成功吧,你总该庇佑我们一次。】
【逐日者,时隔46年,再次启航】
【剩余船员8人,船长1人】
再往后翻,就什么都没有了。
“……”楚时意闭上眼,轻舒了一口气,合上册子,指腹抵在眉心处轻轻按压,“我看完了。”
柏乐池立马放下望远镜:“终于看完了!怎么样,这上面都说了什么?”
楚时意道:“简单来说,这艘船上四十多年前就没有活人了,但死去的人受到海神‘诅咒’,都变成了死留人。”他目光落在那密密麻麻的字上,眉头紧锁,迟迟没有移开,“……船长要害我们。”
柏乐池张了张嘴:“真是他啊。”
“嗯。”
“亏我那么相信他……”
海风愈加湿重,船晃动的幅度肉眼可见地变大了,楚时意皱了皱眉,压下心底的不安:“之前让你看的暴风雨,你看的怎么样了?”
柏乐池摇头:“没进展。我从楚哥你说可能会有暴风雨就一直在看了……可我没看见哪怕一朵乌云。会不会只是风变大了?”
“不,”楚时意看着半边沉寂,半边火烧般的天空,笃定道,“暴风雨会来的,这里和我们认识的世界不一样。”
这里,有一个真正的“神明”。
在他们熟悉的现实世界,“神明”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虚构,尽管祂寄托了一部分人的愿望,承载了人们的信仰,但祂不会真正存在。
但这里不同。
这里的人也信仰神明,但他们信仰的,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神明”,祂的存在解释了永不落日的异象,祂的诅咒创造了死留人那样的怪物,超越科学的力量不能以常理度之,必然危险,诡谲,充满杀机又难以预测。
这种事,是他们从前不敢想象的。
远方海天交接处,那枚发红的圆玉仍在燃烧,七十余年不曾熄灭,不曾坠落。
在这里,天是天,大海也是天。时间模糊了界限,不止是海与天,还有生与死。
楚时意凝眉垂眸,指尖轻轻在册子上的一个名字上摩挲,心中默道:“海神‘哈塔里乌斯’,你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们想抵达日落的海域,必须有海神引路。
[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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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伽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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