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前狗洞旁,崔挟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找到黄将军后尽快回来,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了。”
满地尸体早晚会被发现,赵管事狗急跳墙也不是没有可能。
姜去寒点头,转身飞上屋顶。
崔挟月颇为羡慕的看着姜去寒远去身影,和崔姝说道:“回京城我也要学武。”
崔姝没来得及回话,身后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小姐……”
崔挟月耳根一麻,登时连连后退几步,险些大叫出声。
“小姐,这就是你不让我伺候睡觉的缘由吗?”玲珑埋怨道。
玲珑自小服侍崔姝,看得出情形不似崔挟月所说的那么轻松,辗转反侧担心不已,索性去崔挟月门口守着,没想到竟然意外碰上崔挟月钻狗洞。
她不敢声张,又怕有人来,从狗洞旁蹲守了半晚。
崔挟月心虚不已,恨不得崔姝接管身体,“好玲珑,进去说进去说。”
两人一前一后钻出狗洞。玲珑疆着脸,手上动作却没停,服侍崔挟月将脏衣服换下来,仔细拢成就寝头发。
崔挟月穿越两三个月了,也没有适应被人伺候的生活,但觑着玲珑的脸也不敢多说,照着镜子故作惊叹道:“玲珑好手艺,这头发辫的太适合睡觉了,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玲珑被逗笑,又敛下笑容道:“小姐以后干什么要告诉我,玲珑真的很担心。”
“绝对不会有下次。”崔挟月连忙点头保证道,又想起之后麻烦,长吸一口气道:“玲珑,赵管事若是带人过来,你在门口拦一段时间,时间越长越好,但是……”
崔挟月严肃盯着镜中玲珑的眼睛,嘱托道:“但是一定要保证你自身的安全。”
玲珑直勾勾的回望,“小姐,你会有危险吗?”
崔挟月抚上玲珑的手,“不会的,今天过去,我们就能回家了。”
赵管事盯着崔挟月的脸瞧了一会,像是要瞧出什么来,“夫人,庄子里进贼了,怕惊扰夫人,还请夫人到院中小坐片刻,让我们搜查一番。”
崔挟月心中有底,语气不善道:“赵管事治理庄子有方,三天两头便进贼人,可需靖安侯派人替管事管制一番啊。”
赵管事只当她是死到临头故弄玄虚,咬牙道:“多谢夫人,此地不比京城安全,匪盗猖獗,京城贵人被杀也是常有的事,何况进贼呢。”
崔挟月一耸肩,不以为意地道:“我见着管事行事比京城还要张扬,想必管事也时刻处在危险之中,可想过不做这区区管事,躬耕乐道啊。”
赵管事被堵得说不出话,转而回到原本话题,强硬道:“请夫人移步院中。”
崔挟月成功地打赢嘴炮,接到姜去寒的暗示,带着玲珑和一干侍女去院中凉亭。
赵管事草草搜查一番,意料之中什么也没找到,他眼神阴鸷地转身向侍卫做个手势,侍卫点头离去。
赵管事嘴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夫人,房中非常安全,只是有一事需要夫人定夺。”
崔挟月:“说。”
“刚刚一佃农上报说看见那贼人身形与夫人相似,”眼神不避讳地打量一番崔挟月,继续道,“穿着也相似。”
崔挟月:“……”
明目张胆地胡说八道,她早换了衣服了。
崔挟月装作慌张,面上闪过一丝犹疑,眼神左右乱飘,高声掩盖心虚道:“有何证据!”
赵管事没错过崔挟月的神情,“传佃农来辨认!”
佃农还没被带进来,总管禀告道:“管事,主楼墙根下发现具女尸!”
总管不加掩盖地抬头盯着崔挟月说:“样貌与夫人一摸一样。”
赵管事一拍桌子,指着崔挟月道:“来人!拿下这假冒夫人的人!”
崔挟月蓦地站起身,直勾勾盯着赵管事喝道:“我看谁敢!”
赵管事掩面假意哭泣,双眼怒瞪道:“你这贼人!对田庄造成损失还不够,竟然为了逃脱追捕杀死夫人!”
侍卫一拥而上,将崔挟月拉下凉亭,团团围住。
玲珑在旁担心不已,不知是崔挟月计划还是意外,连忙对赵管事说:“那就是夫人!”
赵管事攥住玲珑肩膀,手下暗暗使劲,威胁道:“玲珑姑娘,切莫伤心太过失心疯,认不出自己主子啊!”
转身居高临下,面向崔挟月高声道:“杀了这个冒牌货!以慰藉夫人的在天之灵!”
赵管事抽出侍卫的长剑,缓步走下凉亭,轻声附在崔挟月耳边怪笑几声,“夫人一路走好。”
随机将剑高高举起,向崔挟月捅去!
崔挟月:“动手!”
一剑破空而来,剑影似风,穿透层层守卫,直逼赵管事腹部。
赵管事手中剑镗啷落地,身体本能的向后退去,脚步却像被束缚住,跌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急急拉过身旁总管,替他挡过这一击。
那总管脸上趾高气扬尚未消退,瞪大双眼,直直栽倒在地。
长剑刺透总管身体,剑尖势头不减依旧向前,赵管事猛地一侧身,剑身擦着他的身体,留下一道血痕。
姜寒见一击不中,飞身上前,抽出剑柄,冲向赵管事。
赵管事连连后退,训斥侍卫道:“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崔挟月亮出手信,上面赫然是官府文书,高高举起示给侍卫与佃农,高声道:“赵管事欺上瞒下,欺压百姓,以权谋私,你们受其蒙蔽,虽犯下大错,但靖安侯感念你们不知者不罪,此时若是放下抵抗,亦可从轻发落!”
佃农们胡乱对视几眼,纷纷放下武器。原仅存的侯府侍卫上前一个个捆绑看押。
崔挟月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心来,终于了结了这庄事。
姜寒手法娴熟地将赵管事困住,拎死猪似的拽着他脖领,扔到崔挟月面前。
赵管事自知大势已去垂头不言语。
崔挟月正欲问话,一个被捆的佃农趁侍卫不备飞奔到崔挟月脚下。
姜寒眼疾手快将剑架在来人脖颈处,他紧张吞咽口水,脖颈皮肤接触到冰冷的剑刃,连忙告罪求饶:“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这,这连年旱灾,赋税又高,不找些其他门路,根本活不下去啊夫人!”
崔挟月皱眉,景朝每逢天灾皆减免,并不是竭泽而渔的做法,只当来人信口开河,扭头不理。
制私盐事情太大,涉及范围太广,也就是趁佃农不了解景朝法律才勉强糊弄一番。
若制私盐被皇帝发现,无论管家的是谁,受益的崔家都推脱不掉监管之责,到那时恐怕一个崔家都不够杀的。
况且连累崔母是万万不能的。
崔挟月蹙眉,忧丝萦绕在眉间,对崔姝道:“你给你哥写封信,看他准备如何。”
“制盐事别写太明显了,最好能让他亲自来一趟,”崔挟月在脑海中说,“与赵管事有瓜葛的官员也要处理,还不能惊动皇帝。”
崔姝思索一番,凝神提笔。
赵管事院子离崔挟月暂住的不远,物件更齐全些,反正他被绑着,被崔挟月直接霸占了。
赵管事是个会享受的,诸多器件打眼望去比侯府都精致些许。
屋顶梁木交错,每一梁木被能工巧匠精雕细琢,人走动间位置变换,竟隐约可见隐藏其中的龙凤。
崔挟月:“莫非是想当皇帝了。”
崔姝正撂笔,等晾干,闻言问道“什么?”
“没什么……”
崔挟月正欲看书信,见黄衍望进来,停下话头。
黄衍望进来浅行一礼,将赵管事制盐账本交给崔挟月,说道:“赵管事制盐已有三年,买卖物品里面皆有记录。”
崔挟月点头,草草翻了几页,被数额惊得说不出话,她双眼重重一闭,逃避似“啪”一声合上账本,眼不见心不烦地连带写好的信交给黄衍望。
她有气无力说道:“快马加鞭回京城交给崔涣洵,不要假手于人,当面给他。”
她抽出崔姝的凤蝶钗,“这个当信物,莫要让其他人知晓。”
黄衍望双手接下,妥帖收好,又说:“找账本时,遇见他手下欲杀五名女子,卑职怕与制盐有关,救下后派人守在安置她们的院外了。
崔挟月颔首道:“黄将军办事周全,待空闲我自会去看。”
黄衍望行礼转身离去。
崔挟月交出这个烫手山芋,仰面朝天栽进床榻。
床榻早已被玲珑带人仔细收拾了一番,新换的被褥,埋头深吸还能闻到一股香气。
田庄的事到她这里算是结束了,崔挟月昏沉的脑袋却被激得过分清醒。
赵管事是必死的,不管是如实禀告皇帝,还是瞒下,作为主动制私盐的主犯,他都必死无疑。
联络的官员可能也会受到波及,到时京城也会有所关联。皆是麻烦事。
“若是我便将制盐东西销毁,清理干净尾巴,全当无事发生。”崔挟月眼神并不聚焦,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叹气道,“你哥哥怎么打算就不知道了。”
崔姝:“旁事还好,哥哥不会徇私枉法,可制盐兹事体大……”
“麻烦……”崔挟月摇头,头发被蹭得毛燥,团成一团,“具体审问我要等你哥来,这件事不能我一个人承受。”
不出几日,崔涣洵昼夜兼程赶到田庄。
他面色难看,眉头紧锁,顾不得被尘土吹乱的衣襟,进门就直冲崔挟月院子。
崔挟月听闻消息,早早备好茶品与笔墨。
她坐在书房中,望向窗外,正好能看见崔涣洵风尘仆仆赶来。
他头发被风吹的打绺,下巴青色胡茬冒出一圈,配上忧思过重的神色,谁看都认不出这是名满京城的崔郎。
崔挟月纵使有准备,也被崔涣洵这副样子惊了一跳。
她侧身小声吩咐玲珑道:“为兄长准备干净衣物。”
崔涣洵进门脚一顿,低头打量自己衣服。
“……”
确实有些脏了。
崔挟月没想到他能听见,强行维持着微笑,起身迎接,像没有这个插曲,“兄长。”
崔涣洵掩饰道:“小妹。”
两人客气的好似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崔挟月:“兄长赶路匆忙,我已叫玲珑备好房间,等办完也好休息一番。”
“小妹甚是贴心,”崔涣洵应承一声,言归正传道,“那事黄将军在来得路上说了事情始末。”
他语气迟疑:“他……是否可信?”
崔挟月让屋内侍女退出去,不置可否道:“不能信他也知道了。”
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身边无人可用,贴身护卫不似掌柜好替代,位置又着实关键,依靠陆盛只能解一时之困,还有反水风险。
崔挟月话锋一转,抬眸看向崔涣洵道:“兄长,可知靖安侯把柄?”
崔涣洵一皱眉,猛然起身怒道:“他伤了你!?”
他围着崔挟月来踱步,怒骂道:“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当时还说什么会好好待你,我看全是放屁!”
他双手紧握崔挟月肩膀,掷地有声地保证:“待我回京就和皇帝请旨合离,桥归桥路归路,你还是我们的好姑娘,兄长身边同僚有不少合适的人选……”
崔挟月没想到只此一句话引起这么大的反应,连忙打断,哭笑不得道:“他对我还好,我只是想贩卖私盐事关重大,我们手中也该有他的软肋。”
崔涣洵狐疑问:“真的?”
崔挟月连连再三保证,才勉强打消崔涣洵疑心。
“那就好,有事一定要同家里说,家里虽然没有王裴那么显赫,但也能为你讨公道的。”崔涣洵爱惜地摸着崔挟月头发,“陆盛这人先前名不见经传,入朝后长时间驻兵在北疆,我们对他知之甚少。”
“至于私盐,如今之际,”崔涣洵手指不断敲击桌子,沉吟道,“只能三缄其口,处理掉知情人了。”
“皇帝那……”
崔涣洵摇头道:“不必上报,待赵管事吐出知情官员,我一一去解决。”
他轻笑一声,“那些官员也不必费心,传出赵管事急病死亡,崔家派人接管田庄,他们自会明白。”
崔挟月一愣。在崔姝的描述下,崔涣洵自小熟读四书五经,恪守儒家礼法,是个克己复礼的性子。
原以为是个古板不懂变通的。
妥协的这么快吗?
崔涣洵感受到崔挟月的视线,怅然道:“自你被迫出嫁,我与母亲被圈禁在府中,我便知晓,那些清规戒律救不了世俗的你我。”
“我都敢囚禁父亲,瞒天过海也是可以的。”
崔挟月抚上崔涣洵肩膀,二十几年的坚持,骤然被打破,心中必不似面上的波澜不惊。
她欲说什么安慰一番。
不料崔涣洵语出惊人道:“我其实知道你不是我小妹。”
崔挟月与崔姝顿时五雷轰顶:“……啊?”
她和崔涣洵才接触不到一刻香的时间,就这样轻易被识破了?
“虽说对鬼神一事要敬而远之,可你表现的太不一样了,”崔涣洵继续说,“来得路上,听闻田庄一事我便有所怀疑,若是崔姝处理,不会像你一样雷厉风行。”
“等见到你本人就更加确定了。”
崔挟月缓缓吐一口浊气,承认了:“缪赞。”
她其实没干什么,只是被事推着走,不得已而为之。
崔涣洵道:“我看话本里常有,鬼怪上身帮忙报仇之类的,只是没提到原主魂魄去了哪里。”
他似是支撑不住面上平静,眼圈通红,哽咽道:“小妹……咳,小妹可是怨恨我无能,不愿相见?”
他不敢想,也不敢说,那最坏的结果。
崔涣洵宁愿是自家小妹恨他,在其他地方好好活着。
崔姝连忙上身,递给崔涣洵手帕,带着哭腔说:“兄长,我就是崔姝,没有……没有不愿意见你。”
崔涣洵接过崔姝手帕,抿紧嘴角,喉咙轻颤,“不用骗我,我对你上身不会说出去的,只希望你替阿姝常回家中看看母亲。”
崔姝泪水盈满眼眸,“我真的是崔姝啊,我……”
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证明她是她自己。
崔涣洵眼中同样含泪道:“你放心,你有什么难处照样可以找我,找崔府与陆盛和离并不是难事,不用怕麻烦我。”
“权当……权当为我妹妹做的最后一件事……”
说完绷不住眼泪,掩面飞奔出屋,徒留崔姝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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