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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狼

姬暮野从京中走,是在十月二十一。等到他过了金鸾关,这便是十月将近十一月的功夫了。

这时候秦地已入了深秋,一片残寂枯败之色。天下起了雨,金鸾关外冷森森的,窗框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叶子。姬暮野躺在被里,唇上好像还留着温暖的触感。

他想到陆寻英,感到一种奇异的、说不出的难受。而且更糟糕的是,每次一想到他嘴唇上那温润的触感,他的下腹就热滚滚的,身子燥得厉害。他睡不着,起身在窗前踱步,一只惊鸦在无边浓黑的夜色里飞去。

金鸾关高踞秦地与西北的分界之地,山随平野,江入大荒。他听了一宿,岳王河在关下咆哮而过,和北秦的急雨一同,汇入浊浪滚滚的甬江。

他的手中还把玩着那串翡翠念珠,碧莹莹水头极好,一看便非凡品气象,那颗海棠东珠在夜色里红润得微微发着荧光。身边贴身侍候的亲兵离奴进来看了一回,见他不睡觉站在窗边,就走上来伺候茶水,比及看见他手里那东西,唬了一跳:

“将军,这不是……?”

姬暮野扫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于是离奴也乖觉地噤声。他给姬暮野身边的水壶里添了滚水,便走开了。姬暮野又回到被子里躺着,手盖在额头上,将眼前渐起的熹微晨光挡住。可在自己的掌心里,又好像看见陆寻英那张海棠花似的好容颜。

他在京中瘦了好多,不像原先神采飞扬,更添些花倦后心慵意懒的滋味。

但姬暮野又觉得不该这样想——因为他始终是西北的刀,而西北的刀不会轻易归鞘。此夜过后,一切便容不得他再想,因眼前总是有路,而路必须要赶。

等到过了天涯关时,便已是十一月了。天涯关里下了白毛大雪,他们又冒着雪赶了好些时候才到白火城,那时雪已没了马蹄子。

在白火城休整了几日,雪大不能前行,战马只会拖慢速度,他们便将战马换成了雪橇。驻守白火城的振威将军收拾了战犬给他们领路。雪橇在大雪地里最快也需三四日,他们才到了西北腹地——大津,亦是北地王陆玉晓驻军之地。

不过姬暮野并未马上见到陆玉晓。他向内通传时,外头守门的郎将把他拦下,告知北地王正在屋里与谋士归渊议事。姬暮野在外头站着等了一会儿,待陆玉晓叫他进去时,眉毛和头发都被雪压白了。

他站在陆玉晓对面。北地王没有抬头看他,目光紧锁桌上一卷兵图。他已过知天命之年,仍相当英俊,腰背因常年习武而挺直。

“暮野回来了。京里怎么样?听说你在校场挺身救驾,陛下很是高兴。”

往前四年,陆玉晓与他父亲是结拜兄弟,他和哥哥都要叫一声“次父”。不过自四年前那场惨案之后,他不仅不知如何面对陆寻英,也不知如何面对这个一直被自己当父亲看待的元帅了。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说:“确有此事。”

陆玉晓低头继续在纸上勾画,说的是赞许的话,但语气平淡,让人拿不准是真心还是敷衍。若说陆寻英掩藏自己时有三分轻佻,他父亲便是五分的淡漠,使旁人无法窥视真意——这一点,他们父子倒是一脉相承。

“经此一事,天家必然加倍爱重你。你十六的年纪,以军功两次入京,这已是边将里顶好的了。我和你父亲没有一人能做到你这样。”

他提起“父亲”时口吻流畅,仿佛四年前那血腥一夜从未发生过,仿佛父亲的魂魄就在营外等待,等姬暮野走了便会进来与他把酒言欢。姬暮野半晌没有回话,北地侯很快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沉默。

笔尖在纸上顿住了。

“心有郁结?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姬暮野不再理会他的态度,另起了话头:“小世子……”

话未说完便被陆玉晓打断:“我虽是北地王,世子之位也还未立,先不要这么叫。再说了,就算立,也合该是他姐姐先,轮不到他。”

此后,陆玉晓缓慢卷起兵图搁在架上收好,坐回椅中直视他:“你接着说。”

姬暮野只得换了称呼:“陆寻英……他好像不太对劲。”

“这怎么说?”

“到京中后,他身子愈发弱了。单我去的十几天,他就病了三场。”

姬暮野说这些,是因陆寻英毕竟是北地侯亲子,对儿子的反常总该有所反应。可他究竟为何关心陆寻英,连自己也不知缘由。

陆玉晓却只是点头,眼里无甚情绪:“我知道了。我在西北现下也没法子给他想。咱们都是西北人,到京中水土不服是常事,不值得大惊小怪。过两年他住惯了,就好了。”

姬暮野怔在原地,试图回忆从前情状——他与陆氏姐弟一同长大,知道北地王或许从未对这儿子寄予厚望,可宠爱不比任何人少。这般冷淡绝不寻常。他欲再问,陆玉晓却摆摆手让他走了。

姬暮野出得门去,雪小了些,能看清人了。离奴一直等在外头,见他出来忙递上大氅。

姬暮野瞧了瞧地上,问他:“骁武将军来了?”——这“骁武将军”说的是陆寻英的姐姐陆寻芳。

离奴茫然摇头:“没见啊。”

姬暮野挑眉:“地上这么多马蹄印子,不是她来?”

陆寻芳出门爱前呼后拥带骑兵,这在西北出了名。西北将领里,唯独她没让附佘人尝试过半道截杀——无他,附佘人不是傻子,也不干这般险事。

离奴继续摇头:“哪敢哄少将军?真没来。这些马蹄印子是侯爷叫人到营里来议事。”

“来的谁?”

“白火城、余林城、天涯关守备的将军,基本上都来了。”

“你看得挺细。”姬暮野点点头。到了冬日,西北战事吃紧,白火城守军与他脚前脚后到营地。但他也没着急去见这些人——如今他孤身一人,父亲与兄长的旧部还在大津城另一头等着,而他已不习惯在陆玉晓营中久留。

他穿上大氅,在雪夜纵马驰去,身边追随十五六骑。等到了大津城营地,天色转阴,日头隐没云层,没有半点霞色。

“怕晚上要下雪。”姬暮野将沾满雪沫的大氅交给离奴,“吩咐副将给马棚加草。战犬生了崽子、战马下了驹子的,都收进屋里,休教冻着。”

他看得不错,才交人定,天边便泛红。屋里炉子热烘烘让人发倦,他躺下后很快睡着。

不幸中的大不幸——梦里他还是瞧见陆寻英温热的嘴唇。

那人揽住自己时,眼里没有**,只有极深的绝望与希望。可他说话的样子又倦又懒,似被抽去了骨头。

姬暮野就在这温热嘴唇与绝望眼神中睡去。半夜再起时,雪已很大。外头风声和着雪声尖啸,贴了五层的窗户纸被吹得直抖。

他被亲兵进出声惊醒。屋里炕头烧得热,他身子也热,连衣服都没披,赤脚下地。走到窗边才发现雪已在窗上堆了两三寸高。

姬暮野叫住离奴:“这么晚出来进去,为的什么?”

这孩子是他哥哥从附佘人奴隶队里救出的,生得奇——一蓝一碧的猫眼,深目高鼻,显见不是附佘人,甚至非北地或中原人。问他从哪儿来,只答不知;问父母名姓,也说不记得。

那是五年前的事。姬暮云看他生得有趣——他是天性|爱张扬显耀之人,这孩子简直是个天生招摇物,又可怜见的,姬暮云便一直带在身边。姬暮云战死后,他便侍候了姬暮野。

他久在姬氏兄弟身边,半是随侍半是副将,机灵得很。见姬暮野起身,便拿热手巾给他擦手,估摸他醒透了,才低声道:“将军,骁武将军在营外唤您。”

“这么晚叫我做什么?是尼楚赫又来了不成?”

“她说您出去就知道。”

姬暮野哼一声:“故弄玄虚。”他觉得这是陆寻芳控制他的隐秘手段,但在孩子面前不好多说,且大晚上总不至专为调理他,便吩咐道:“盔甲拿来,大氅不要了。”

他走出去时,天边已下红了。天上掉的不是雪花而是雪片雪团冰碴。一群黑点在他营盘不远处站着。姬暮野翻身上马,将四尺半□□挂在背后。雪几乎淹了马蹄,但营盘是他特别嘱咐清扫过的,尚能走马。到外头一看,陆寻芳披大红斗篷,在雪地里尤显眼。

“骁武将军。”姬暮野说话疏离客气——若细论起来,他该叫陆寻芳一声“嫂子”。但自四年前那事后,他已无法面对这过往,也不知如何称呼这明亮骄傲的女人。据说他父亲决意不发援军时,她是唯一挺身相抗的——虽无结果。姬暮野不恨她,只是同样不知如何面对。

于是他沉默着,带马过去,摆出张又臭又硬的脸。

“我没接着敌袭的消息。”

“叫你来也不是为这事。”陆寻芳冷冷瞥他一眼,马鞭往远处一指,“狼群要来了,你的斥候没告诉你?”

“我才从京里回来,还没听禀报。”

“怪不得,原是上京向天家请功去了。”这话说得难听,姬暮野皱眉顶回去:“谁稀罕去罢了!”

“小声些,怕谁听不见你似的!”陆寻芳瞪他一眼,迅速转开话头,“他们昨夜报我,说狼群半夜过了铁刀河正往这边走。今年雪大,野羊野兔打不着,军马还放在草场里。”

姬暮野“嗯”一声示意知晓,带马往外走:“走吧,赶紧把马队带回是正经。”说罢一骑绝尘而去。陆寻芳哼一声,也在身后慢慢跟着。

大雪把小山变作白色沙丘,积雪被北风卷着顺顶流淌。所幸□□马皆身经百战,这般恶劣环境也未掉队。刚在山顶冒头,姬暮野立即挥手止住卫队脚步:“停。”

众人应声而停,见几个灰点急速穿行,几乎与雪融为一体。

旁人或许看不见,但姬暮野眼利得很——分明瞧见灰点中有莹莹绿光闪动。“是狼。”他立即道,“这几头只是前哨,后头准定还有。”卫队刚要四散去找,他又止住:“不必了。既来这儿,便是打军马的主意。杀狼不要紧,那些军马才要紧。”他纵马驰上沙丘观察,见是一二十匹的小狼群,心下稍松。

“全军听令!”卫队十几双眼齐刷刷转来。

“立即去赶马!在狼群包围圈收缩前把马队赶回山丘底下!”

这些人皆是他麾下精兵,无一人露惧色,俱领命而去。姬暮野只嘱咐:“小心狼群。”

他们往山坡下冲去,但狼群显然已意识到有人争抢马队。与此同时,陆寻芳的队伍也动了,跟着往山上行进,显是不想教他们小看。

两人相互竞速间,马队已惊了。不过头马尚能认主,几匹强壮的公马在队尾压着,新生小马与体弱母马被围护中间。整个马队越跑越快,狼群却已从后追上,几匹最壮的狼从中切入欲分马队。

正当此时,人已赶到,姬暮野张弓射中几头狼,但狼群未惨叫也未惊逃——这是支极有素的狼队。

“真可惜,没来得及带狗。”姬暮野对离奴道。马蹄在雪中跋涉远不如狼群迅疾轻盈,须臾间已短兵相接。雪片混冰沙往人马狼脸上狂打,白毛风呼啸乱转,一时间分不清对面是人还是兽。

只有从手上传来的沉甸甸的扎实感,姬暮野能知道自己的套马杆已经挂上了狼脖子,他借着势往起猛拽,想要把狼的前腿提离地面,但马身突然往下一沉,座下骏马凄厉哀鸣一声。

姬暮野心里狂跳,狂奔的马步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慢了下来,紧接着,什么软乎的,血腥味的东西坠在地上的声音。他知是骏马被狼咬穿了肚子。再不下马只会被拖下来一起吃了,或是被死马砸断腿。

姬暮野往后一看,白毛风仍然遮蔽着他的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血腥味越来越浓,两点鬼火一般的狼眼在其中闪耀。

他把心一横,一脚蹬在垂死的马身上,借力飞身扑向那两点幽幽的绿火,听着一声哀鸣,并身子底下柔软温热的动物味儿,他知道自己是扑着了。

幸而即便是飞身跃马的时候,他手里的套马杆也始终紧紧攥着不曾放开,他把杆身抛开,双手迅速收紧绳套,把狼拉到近前,看见那沾血的森森利齿,被勒得发紫的舌头,狼脖子已经全被掐紧,可那野兽是饿极了,即便脖子被人卡着,仍大口吞咽着嘴里的马脏腑,不过姬暮野手劲大,卡得也紧,狼边吃边吐。

没等他吐干净,姬暮野用前臂压死狼身,咔嚓一声扭断了狼脖子。风雪之中,站起身来。脸色比呼啸的风雪还寒。姬暮野当然恨,那军马是从小跟他到大,他从会骑马开始身边跟的就是它。没死在战场上,却让狼掏去吃了。

离奴很有眼力见地给他拿马鞭子,再把用来罩盔甲的大裘捡回来披上,全程没敢说一句话。

又过了会儿,白毛风里驰来一袭大红的斗篷——是陆寻芳。

骁武将军在他身边驻马看了会儿,只冷冷丢下一句话,

“行,人没事就好,早点回营。尼楚赫在沙腊子底下驻兵呢。”

姬暮野好像没听见一样地从她身边走过去,管亲兵要马跨上,他身上粘的都是狼血马血,像个活阎王。

“策哥,跟我来。”他对身边参军谋士冷冷地说。

“干什么去,太晚了,我还要去换衣裳。”谋士奇怪地瞧着他,手扶马槊,他的皮护腕带着半身盔甲方都被一头灰毛大狼扯了去,披着亲兵的大氅,半个手臂露在外头,火把照出腕上狰狞的刺青。

“掏狼。”

三更时分,火把照亮了苍头山北麓的狼穴。姬暮野踹开洞口的白骨堆,却见四只幼崽蜷在腐草堆里呜咽。最瘦弱的那只前爪畸形蜷曲,正叼着死去母狼干瘪的□□。谋士从他身后赶来,眉间一道寸许长的旧疤在火光里泛着青。他靴尖碾碎冻僵的狼粪:“狼崽喉骨最脆,用火把燎了洞顶,半刻钟就能熏死。”

“留着。”出于一种奇怪的冲动,姬暮野解下大氅裹住狼崽,“等它们长开獠牙,我要看狼王被亲生骨血撕碎喉咙。”

身后那男人忽然低笑,袖口翻起时隐约露出靛青刺青。他把大氅往身上拢了拢,马槊重重磕在石壁上。幼狼们炸起绒毛发出呜咽,最胆大的那只竟蹒跚着叼住他手臂,被他重重赏了一巴掌。

“老狼王好算计。”他指尖划过洞壁带血的爪印,“带着健壮的崽子投奔新领地,如今还有你给他养着瘦小的。”

“无所谓。”姬暮野拎起挣扎不休的小毛团,“待这些畜生长成,我要它们亲眼看着父辈被撕碎咽喉。”

“愚夫之仁。”男人甩开幼狼,袖中刺青随着肌肉起伏如毒蛇游动。他转身时大氅扫过洞壁冰棱,声音混着风雪飘进来:“等这些畜生咬断你咽喉那日,记得往东南方向咽气——好歹能替斥候省半日脚程。”

回到虎|骑营时,天已经快要放亮了,大雪将及收住,红霞从云彩的边缘漫出来。姬暮野睡不着。

仇恨让他头疼欲裂,狼血又让他浑身燥热,只想用力地撕碎和毁坏什么东西,全身的血都往一个地方汇集,他低声骂了句脏的扬手把衣带扯了。

屋里炭盆早在出门的时候就灭了,炕也不暖,可他热得像火在烧。战意和**都汹涌如潮。他喘着粗气出来,擦手的时候,几乎绝望地发现,眼前闪着的,是陆寻英那张海棠花一样的好容颜。

新英雄加入卡池!欢迎骁武将军,北地王世女,传奇大犟种陆寻芳姐姐!

陆寻芳,字凌霄(凌霄花也是花嘛),“她天性里不知道什么叫输,什么是退,越是挫她,她血气越足,越激出拼死一搏,追命血战的壮志豪情。”

小祝:所以,那个,你和姬暮云是……GB?

下一位英雄预告,“爱狼人士-毒舌-北地刺青哥-陆寻英什么陆寻英我要陆家都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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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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