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库的寂静被骤然撕裂！
厚重保温门外，由远及近传来沉闷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铿锵和短促有力的口令，如同冰层下奔涌的暗流，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板，在空旷死寂的冰窟里回荡、放大，敲打在沈璃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警察！而且人数不少！目标明确！
沈璃的心脏瞬间沉入冰海！她猛地低头看向怀中依旧高烧昏迷、呓语不断的陆沉。后颈那道狰狞扭曲的旧疤在她指腹下清晰可辨，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火光中的男孩，靛蓝色的工作服碎片，还有那句撕心裂肺的“阿璃快逃”……混乱的记忆碎片与眼前这张因高烧而苍白脆弱的脸疯狂重叠，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碎！
来不及了！
沉重的保温门外，传来钥匙粗暴插入锁孔的金属刮擦声！还有液压装置启动时低沉的嗡鸣！门，正在被强行开启！
“陆沉！醒醒！”沈璃压低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用力摇晃着怀中滚烫的身体。陆沉的睫毛剧烈颤动，嘴唇翕动，却只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哝，滚烫的额头渗出更多冷汗，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更加沉重地压向她。
指望不上了！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思绪！沈璃眼中厉色一闪，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陆沉沉重的身体从自己怀里推开！高烧中的男人失去支撑，软软地侧倒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痛苦的闷哼。
沈璃顾不上他，手脚并用地向冷库深处、那堆巨大的、覆满厚厚冰霜的冷冻货箱后面爬去！那里是唯一能提供短暂遮蔽的死角！她刚将自己的身体缩进货箱与冰冷墙壁形成的狭窄缝隙，厚重的保温门便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被猛地从外面拉开！
刺骨的寒气裹挟着外面走廊浑浊的空气和强烈的消毒水味，如同冰潮般倒灌而入！数道雪亮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冷库内惨白昏暗的雾气，凶狠地扫视着这片冰封的死亡空间！
“搜！仔细搜！目标极度危险！发现反抗，允许使用武力！”一个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声音在门口响起。
是陈明！
沈璃蜷缩在货箱后的阴影里，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透过货箱缝隙的微小空隙，死死盯着门口。陈明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穿着笔挺的警服常服，肩章上的银色橄榄枝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执行公务时的、带着压迫感的肃杀。他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过冷库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
沈璃刚才和陆沉蜷缩的地方！
地面上，还残留着他们体温融化冰霜形成的水渍痕迹，以及陆沉被推开时在冰面上拖出的凌乱印痕！
“报告！发现目标痕迹！”一名率先冲入的警员立刻发现了异常，强光手电锁定了那片区域。
陈明大步走了进来，皮靴踩在冰碴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冷库里异常刺耳。他走到那片痕迹前，蹲下身，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极其专业地拂开地面薄薄的冰霜，仔细查看着水渍的形状和拖痕的方向。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眼神冰冷专注，仿佛只是在勘查一个普通的犯罪现场。
沈璃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止。她看到陈明的目光，顺着拖痕，缓缓地、精准地移向了她藏身的这堆巨大货箱！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冰冷的了然和掌控！
他知道她在这里！
冷汗瞬间浸透了沈璃冰冷的内衣！暴露了！刚才推开陆沉的动静太大！或者，他根本就是循着某种她不知道的追踪信号而来！
“目标可能藏匿在货箱后方！一组左翼包抄！二组右翼！狙击手就位！封锁所有出口！注意！目标持有武器，极度危险！”陈明站起身，声音沉稳地发布命令，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沈璃心头。
沉重的脚步声从左右两侧迅速逼近！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探照灯，开始向货箱后方扫射！冰晶在光柱中飞舞，如同死神的尘埃。
完了！无路可逃！
沈璃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那里空空如也！她的配枪早就在被诬陷杀害秦明时就被收缴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靠在冰冷刺骨的金属货箱上，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强光笼罩、被枪口指住的时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报告！陈局！发现血迹！”一个警员突然在靠近冷库深处、远离沈璃藏身点的另一个方向高喊！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强光手电的光柱齐刷刷地转向了那名警员所指的方向！
沈璃猛地睁开眼！她顺着缝隙看去，只见在冷库最深处，一排高大的冷凝管道下方，靠近一个不起眼的检修口的地面上，赫然有一小滩尚未完全冻结的、暗红色的新鲜血迹！血迹旁边，似乎还遗落着一小块深色的布片！
陆沉？！他醒了？还移动到了那里？！沈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是怎么过去的？那么重的伤，那么高的烧……
陈明的眉头瞬间拧紧，眼神锐利如刀！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挥手：“目标在那边！快！别让他跑了！注意安全！”他亲自带着大部分警员，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迅速而谨慎地朝着冷凝管道和血迹方向包抄过去！
沈璃藏身的货箱区域，压力骤然一松！只有两名警员留在原地警戒，注意力也完全被深处的动静吸引。
机会！
沈璃的心脏狂跳起来！她不知道陆沉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那血迹和布片是真是假，但这可能是她唯一的生机！她必须抓住！
她像一只紧贴阴影的壁虎，利用货箱和冷凝管道投下的巨大阴影，悄无声息地、极其缓慢地向冷库另一侧、一个相对靠近门口、堆放着废弃木箱的角落移动。那里，似乎有一个被杂物半掩着的、通往维修通道的小门！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踩在冰碴上的轻微声响被深处警员的呼喝和脚步声完美掩盖。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陈明等人的动向。
陈明已经带人包围了冷凝管道区域。强光手电将那滩血迹和旁边的布片照得清清楚楚。陈明蹲下身，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块布片。
那是一块深灰色的、质地精良的布料，边缘被撕裂，像是从衣服上强行扯下来的。布片不大，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液体（显然是血），画着一个极其诡异的图案！
图案的主体是一条扭曲盘旋的巨蛇，蛇身缠绕着一座高耸的、散发着幽光的灯塔！蛇头高高昂起，信子吐出，直指灯塔顶端！线条粗犷狰狞，透着一股原始而邪恶的意味！正是沈璃在周家密室照片上、在陆沉下属尸体旁见过的——“暗河”组织的图腾！
“暗河……”陈明捏着那块染血的布片，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他脸上的表情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晦暗不明，只有紧抿的嘴角和骤然收缩的瞳孔，泄露出一丝极其隐晦的、却令人心悸的冰冷杀意！那不是发现线索的兴奋，更像是……被触及逆鳞的暴怒！
“报告！检修口有新鲜摩擦痕迹！目标可能从这里逃走了！”一名警员检查着冷凝管道下方一个半开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金属检修口。
“追！”陈明猛地站起身，将那块染血的图腾布片塞进证物袋，声音斩钉截铁，“通知外围！封锁所有下水道出口！他受了重伤，跑不远！”
大批警员立刻行动，有人钻入狭窄的检修口，有人向外围跑去传达命令。现场一片混乱。
沈璃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陆沉……真的逃了？在那种状态下？还留下了指向“暗河”的血图腾？是警告？还是……求救？
她来不及细想！趁着混乱和警戒的松懈，她像一道影子，猛地蹿到那堆废弃木箱后，奋力推开半掩的小门！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和机油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一条狭窄黑暗、堆满废弃零件的维修通道！
她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带上门，将冷库里的喧嚣、强光和刺骨的寒意隔绝在外。黑暗中，她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衣衫。
然而，她只喘息了不到三秒。
“砰！砰！砰！”
沉重的砸门声猛地从身后传来！铁门剧烈震动！
“沈璃！出来！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外面传来警察严厉的呼喝！他们还是发现了！
沈璃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这条维修通道是死路！她猛地转身，想在黑暗中寻找其他出口，但只摸到冰冷的墙壁和废弃的金属零件。
“破门！”
随着一声令下，铁门被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刺眼的手电光柱瞬间将沈璃的身影牢牢钉在墙壁上！
“不许动！举起手来！”
沈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举起了双手。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她的后腰。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她被粗暴地押出维修通道，重新暴露在冷库惨白的光线下。陈明正站在冷凝管道旁，指挥着人员追踪。他听到动静，转过身。
当他的目光落在被两名警员反扭着胳膊、押送过来的沈璃身上时，脸上瞬间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情——震惊、难以置信、痛心疾首，甚至还有一丝……被深深辜负的愤怒？那表情转换之自然，情绪之饱满，足以骗过任何人。
“小璃？！”陈明的声音充满了沉痛和失望，他大步走上前，痛心疾首地斥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和那个通缉犯陆沉搅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璃抬起头，迎上陈明那双“痛心”的眼睛。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陈明那张虚伪的脸。没有辩解，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陈局，现在怎么办？”押送沈璃的警员问道。
陈明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失望和怒火。他沉重地、缓慢地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沈璃，又看向那通往黑暗下水道的检修口，最终定格在手中证物袋里那块染血的暗河图腾布片上。
“沈璃……”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决断，“涉嫌包庇、协助重大通缉犯陆沉潜逃，并与‘暗河’组织存在重大关联……行为已严重违反警纪国法！”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审判之锤，重重砸在沈璃身上：
“即刻起，解除沈璃同志一切职务！停职审查！押回警局，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警员大声应命，押着沈璃的手臂更加用力。
沈璃被粗暴地押着，走向冷库大门。在经过陈明身边时，她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极其短暂地扫过陈明手中那个装着染血图腾布片的证物袋。
陈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拿着证物袋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侧过脸，避开了沈璃的视线，但那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沈璃被押出冷库，重新投入外面湿冷浑浊的空气中。警车的红□□光在灰暗的天色下疯狂闪烁，刺得人眼睛生疼。
停职审查。严加看管。
冰冷的判决如同枷锁落下。她不再是追寻真相的律师，而是包庇通缉犯、勾结犯罪组织的阶下囚。
被押上警车后座时，沈璃的手腕被铐在车门内侧的扶手上。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她微微蜷起手指，指尖在粗糙的警服布料下，极其隐蔽地触碰到了自己裤袋里一个微小的、坚硬的凸起——那是刚才在混乱中，她冒险从冰冷的地面上捡起的、一小片深灰色的、带着暗红色图腾边缘的碎布片。
暗河的图腾。陆沉的血。陈明的背叛。
她的指尖，在那冰冷而诡异的图腾线条上，缓缓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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