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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重逢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待真正的钦差一行浩浩荡荡到了荆州城,已然是中元节前几日了。

论理,钦差奉天受命,见人如见天子。先头便遣了人快马加鞭来报,是今日午前冯钦差能到荆州城外,自然荆州城内众官迎候,连城里百姓也忍不住围了道路两旁,空巷窥视钦差仪仗。

冯玉京微微撩起车帘,只见城门外车马并列,立了好几位专程接风而来的官吏。为首一人却并不着官服,只一身朱红底织金纱圆领袍,头上一顶赤金莲花冠,罩一件黑缎披风,看去贵气逼人,迎风而立。

“殿下……”他心意摇动,已是再不肯放下车帘。

“大人,道上风烈,您身子初愈便舟车劳顿,还是将帘子放下吧。”随他同车侍候的乃是重华宫内侍总领竹白,见他这般情状也不由叹气,“便是要同殿下叙话也还需一阵子的。”他自侧君入东宫便被拨了总领内侍官,皇女离京后又是一直随在冯玉京身边的,晓得他这三年艰辛。如今殿下在外使力了一回,解了重华宫困境,可侧君却是浑然忘了三年孤苦,眼见着是不及待了。

“殿下想是在风里等许久了,我们尽量赶着些。是我不好,只想着先遣人报一声全礼数,却没想着她亲自来接。”

银朱识相地不说话。她是少阳王身侧贴身的侍婢,一个是脾性温和多有照拂的侧君,一个是侍奉多年的旧主,她又不若竹白一般算主子的半个长辈,此时替谁说话都不合适。

皇女远远见着车帘撩开了没放下,虽见不着里头真容,也晓得必然是先生了。她紧着解下身上披风,往前迎上去,一路同马车遇上。

暌违三年的侧君扶了竹白的手缓缓走下车来,眼底还有几分倦乏,看去憔悴许多。

“先生。”她伸出手去,替了竹白的活,接下了侧君拥进怀里,“先生辛苦了。”

他瘦了许多。原本就不是什么精壮的身子,这下更是瘦骨嶙峋,纤细得骇人,快要连衣袍都挂不住了。

“好了,殿下……臣还未拜见过殿下,如此行事不合礼数……殿下……”

“先生还说孤呢,早见着先生撩了帘子也不放,被风扑了怎么好。”她展开披风给他围上,“先生清减了许多,看着可不是见什么绰约风姿,羽化登仙,只显得憔悴而已。”少女嗔道,指尖轻柔地绕过脖颈,给他系上平结。

她丝毫不见变化,只是因着各州往来巡察,叫夏日里的烈阳晒黑了几分而已,仍旧是离京时一般音容。现下使起性子来也还是同从前一般,几分娇几分灵,他实在是习惯性地便生不起气来。

“教殿下担心了,是臣不好。”侧君握住皇女的手,温言笑道,“快进城吧,别让大人们等急了。”

“殿下同王夫恩爱,看去一对璧人一般,下官多等片刻又有何妨?”许留仙笑道,“冯大人同殿下还请登车入城吧。”她做个请的手势,又朗声道,“下官才是该恭迎冯大人。”说着同沈晨躬身长揖,“见过太子太师、少阳王夫,请大人入城。”

冯玉京这才松了手,向许留仙同沈晨还礼,又另着人牵了马来,上马入城去,与皇女并辔而行。

荆州城不算大,主道不过就那么几条,乘马去官署也快得紧。可分明是不甚长的路,冯玉京却还是觉得长得很,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的殿下,却见皇女也正盈盈看着他的方向。

一时间四目相对,浑忘了两旁夹道看热闹的众人。

“怎么了先生?”他为今日进城,特意换上了一件青袍襕衫,作士子打扮以表谦逊。他是适合这样清冷颜色的,看去别如谪仙人,有清雅君子之风。

“许是久不见殿下,臣忍不住想多看看。”他毫不避忌,只是将声音较平日里更低些,“臣思念殿下。”

沿途自京畿南下而来,见着汉岳道枯干却尚存生机的土地,他便早捺不住想要见到妻君的心思了。前三年她还同尤里乌斯一处,以商网的巨富自是不会亏待了她,还不如何忧心。只是这一两月来看道内境况也晓得她日子简素,定是吃睡都不甚精的。

怎么说也是自小宫中娇养大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怕她过不惯简朴日子。

“阿瑶也想先生。”她笑,伸了手去拉他,借着袍袖的宽大盖住底下十指交缠的双手,“是阿瑶没顾上先生,才让先生在重华宫遭罪。”

“现下都过去了,”他温声道,“殿下此番做出了功绩,臣也得了殿下惠泽。”

旁的都只字不提。

女皇派了他来未必不是存着几分东宫旧人起复的心思。不论是要制衡老四还是为再立储君做准备,都需要他们这些人先有些威信才好压住朝中。谁不知道冯玉京是她的授业恩师,也是她名正言顺的侧室,说是督办核查,实际定然是全要偏向她的。

这一下是解决了燃眉之急,但也无异于饮鸩止渴,迫使老四一派加紧动作。

“冯大人,殿下,官署已至,还请下马。”小吏迎上来。

两人这才放了手,分别下马往衙内去。

“殿下不知道,城里已传开了,冯大人同殿下是恩爱好合,璧人似的,般配得紧。”许留仙顺口揶揄道,“都说是天仙下凡来救众生,惩污吏的。”

何光美同于陵两个被下了狱,现下荆州刺史的公务全是少阳王一人担着,琐碎繁杂,此刻还在官署办公。

“许大人身为一州长史,怎么也跟着唱和……莫不是明日里还要请了说书先生来演一遭?”皇女无奈得很,这是算她失了气度,道中就忍不住同先生叙话起来,现下有什么风闻也只能自己受着了。

“殿下忧心什么呢,不过是赞颂殿下仁德,冯大人又是那般谪仙似的人物,现下殿下本就被捧着,又不至于说出什么不好的来。”许留仙笑得狡黠,“不是正好中了殿下造势的下怀么。”

“嘁……”皇女无奈,“罢了罢了,势头是造了,孤只求多降雨水,连着好几天没沐浴,实在是受不了了。”到了七月间,虽说总算扛过了旱情最猛的时候,又降了几场大雨,终究是供不应求,还是缺着,只能先保了农地,至于城中便只能靠几口井水了,自然官署需带头削减用度,豪绅之家也只能派了小吏看守,谨防过度取用罢了,麻烦得紧。

官署外起了风,吹起灰尘来。

“殿下此番是苦着了。”许留仙还是笑,斟了茶壶才发现里头只有白水,“怎么也没人替殿下庵茶?”

“哪有那许多柴火炉子整日整日烧了来泡茶,滚水放凉也能将就些。”皇女倒不甚在意,“先生……冯钦差如何了?”

“知道殿下挂心,臣想着冯大人是殿下侧君,安排了与殿下同住一院,现下在后院里休整。”

好容易处理完公务,皇女才总算回了下榻的后院。一进屋便见着烛火明亮,刚到任的钦差正在灯下看先前理好的卷宗同各项物证口供。他在室内便摘了首服,只用了一根发带将头发束起来,一身家常的道袍,看去很有几分飘逸风流。

见着皇女换了衣裳回来,玉京也不由微笑:“殿下回来了。”

“嗯,先生在做什么呢。”皇女凑过去看,原来是贪墨案的卷宗,“明日要提审?”她见着手边还有一份口供,不禁暗叹他到底闲不下来,已经是全准备好了。

那千秋被关在沈晨屋里两月,此时总算到了问话的时候。他惦念着亲王殿下许诺的“一个位置”,自然是什么都如实吐了。

“殿下是要留着他入重华宫?”待摒退了旁人,侧君才开口问道,“他出身勾栏,身世不清,怕是连郎侍也不合适。若是来日殿下再临东宫,便是奉仪也当不得的。如今朝中都盯着殿下,殿下若是喜爱他,收做贴身的侍官便罢了。”

“先生想哪里去了?”见他是极认真地劝解,皇女哭笑不得,坐去侧君身边,“我是想着,让他去阿兄府上,叫阿兄看着他,做个贴身的侍官也罢了,有体面有富贵的,免得落下什么把柄到旁人手里。我可都没碰过他呢。”她将下巴搁到侧君肩上,在耳畔轻声娇笑,“旷了几个月啦。”

“殿下……!”冯玉京一时羞臊起来,急急喝止了皇女,白皙面上泛出几丝血色,“便要臣侍奉也是就寝时候,此时说这些……这些荤的,实在不合殿下身份。”

“先生这样情态实在难见。”她忍不住笑,“放心吧,先生车马劳累了一路,听白叔说又是大病初愈,今晚早些歇了好,我哪就缺了这个。”少女的手环在书生腰上,“不过是太久不见先生,想和先生在一处罢了。”

一时只剩下窗外渐响的风声,簌簌扫过,带着叶片摇晃的沙沙声来。

侧君实在没办法,只得腾出右手执卷,左手放到妻君背脊上,由着她靠在怀里,“好,臣陪着殿下。”他守了重华宫三年。到底皇女是被逐出京,自然也没个府邸,他是已经配了少阳王的侧君,不好回冯府,女皇也没有下旨给他另配住处,只能不明不白照旧住在重华宫里。

看现今情形,大约女皇还是想让她来做这个东宫的。

只是……他想起博陵崔氏的大公子,一时有些难受起来。待她真的再为储君,那婚约必然也要走了礼部流程,届时她与正君新婚燕尔,情好日密,侧君身份便显得如此碍眼。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饶他是十四登科的冯氏儿郎,也无法逃脱这一劫。

“先生……?先生一直盯着这一页,可是乏了?”

“臣不是……”侧君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赶紧回过来读卷宗,“臣想着,殿下还与那崔大公子有婚约,怕是若来日回了京便要完婚。”

“先生……”皇女无奈,“我都不是储君啦……”她笑,“若我同崔氏联姻,阿珩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喏,以陛下现如今想法,怕是也不想见着我一家独大。她年事高了,难免担忧大权旁落,暂时当不会准我回京的。况且那崔大公子才十八呢,还有两年才及冠,此事不急。”

皇女在侧君怀里蹭了蹭,又轻声笑道,“再说,若迎了他入府做正君,先生可怎么办。他怎么比得上先生呢。”

“只是殿下终究……怕是要再议储位。”侧君索性放了卷宗,拿了剪子挑去多余烛芯,“如今大殿下同三殿下都被困在宫中,大殿下又为了婚事被陛下厌弃,殿下不得不考虑。”他像是怕她心下有气,小心翼翼地将人揽进怀里才柔声道,“若是为了尤里乌斯公子的名分,殿下不必忧心,日后安定下来便接入府中,若实在不喜那崔公子,殿下也可再选王、谢几家的公子制衡。”

但婚约是逃不掉的。侧君回拥住妻君,在皇女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垂了眼帘。

“我不是担心尤里。”皇女轻声道,“我和尤里都商量好啦,他仍旧做他的行商,安娜也交给他养着,不做什么宗室,避了权位争夺过安生日子,日后时时相见也是一样的。我是担心先生啊,若有了正君,总免不了先生受委屈。”

侧君怔了一瞬。原以为她还是小女娘,纵情任性,其实她都想得通透了。他这才想起来,她已是双十年华,已为了人母,不再是从前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公主了。

她已经长大了啊。

太子太师一下心旌摇曳,低下头去,在皇女额上落下一吻。双唇触到少女滑腻肌肤的一瞬,积攒了三年的相思便倏忽奔流而出,让他忍不住将这个蜻蜓点水的吻顺着少女颊侧滑下,一路落入她的檀口。

管他什么皇权婚约,这世上有的是人汲汲营营,有的是人追名逐利,有的是人委曲求全。

但和他都没关系。

此刻,青年只想和他的妻君相融。

他们已失去了一千多个日夜,相思剧毒,愈演愈烈,终于今日能得一晌宽解。

他不愿放手。

原来他是怕的。

他从前纤尘不染,遗世独立,如今也成了这俗世之人。

仙鹤被拉下凡尘,一丝红线让他再也回不了高天之上。

相思入骨,侧君向来温和清冷的脾性也解不了这剧毒,一时间只有狂风骤雨般的冲刷与交缠才能略缓痛楚。

一时风疏雨骤,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纷纷扰扰雨点渐响渐急,骤然一声轰鸣,夜雨倾盆,是期盼已久的甘霖。

夜雨滂沱。

雨水滴落,京城连绵的夏日雨总算是轻了些。

“没想到父亲年轻时也会说这等大不敬言语。”希形听着圣人讲起自己父亲,不由笑起来,“臣侍在家中时父亲对陛下是极尊敬的,便是哥哥们偶尔出言不当也要教父亲罚了家法。”

“到底那时他年轻,气势也盛些。”皇帝笑,叫人留了棋盘,“他算得清正,在什么境遇下都折不断的,你便是少他那点子气性同胆量,这才投了子。”她拈起棋子,又摆回先前的死局,“哪里就一线生机都没有了呢。”

“陛下别说笑,”希形直摇头,“臣侍看了好几遍的。”

天子拿了一枚黑子,“有时候并非保全全局才是唯一出路。”她放到一处,一时间黑子断尾,失了一臂,却如同焕发新生,又有了些出路,“他敢于用南安沈氏全族作赌注,可不是什么古板的老儒生。”说到底,为相之人,有几个是真的好相与的,那时候还有几分年少气盛,到了这三十年后,也早成了人精了。

“对臣侍可不是这样。”希形一下兴起,又顺着女帝给他破的局落下子来,“每日里不是督促臣侍读书便是训导臣侍以功名为重,满口的经世致用,还为臣侍寻了刘中书的小姐说亲,可不像陛下说得这么有趣。”

少年人托着腮看天子,眼珠子亮晶晶的,在脸上一转便是几分机巧。

真是……怎么沈子熹招出这么一个小子来。

“他是你父亲,哪有在亲子面前不立威的。”皇帝无奈伸手越过棋盘去捏他的脸。少年人才到了青葱时候,脸上婴儿肥都没褪尽,虽然是一派竹子似的清瘦身形,脸上却仍旧软得很,“你见了他可别说是朕告诉你的。”

“臣侍不说,”少年笑道,“那陛下能不能和臣侍说说,后来这个千秋怎么样了?陛下骗了小郎君的心思,该不是全不负责了吧?”

“他啊……”皇帝笑了一声,“他根本不知道朕当时回不了京,朕便寻了这个由头将他交到了燕王府,是如今的燕王妃替他安排了燕王府里伺候茶水的差事,想着日后配个好人家的姑娘,放出去过平实日子的,若实在不行,待朕安定了也可做个小侍。哪想到他借着入宫伺候燕王的机会,勾上了先帝呢。”

她便看着希形那双眼睛越来越大,黑白分明的珠子里溢满了不可置信:“可是……若是臣侍选,大约还是想要陛下垂怜的。”

“你是胆大妄为,你父亲都为你说好了亲事还要自己求了入宫,他要的可是荣华富贵。”皇帝好笑得很,“哪像你似的,你出生时候你父亲可以说是官运亨通,在刑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干满了三年,刚为了襄王案调任大理寺少卿,你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头,自然只想着怎么快活怎么来;他想的是怎么爬得更高,比起前途不明连京城都回不了的少阳王和一个燕王府伺候茶水的近身侍官,自然是皇帝后宫的侍君更好了。”

那可是近在眼前的飞黄腾达。就算皇帝已非韶龄,他难以有皇嗣傍身,可做一个侍君的日子也要比做侍官舒服得多。

“陛下……那该不会……”他怎么说也是权力中枢长大的,自然便联想到许多阴私故事来。哪知天子拿宫扇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没那么多阴谋阳谋的,他入了先帝后宫,做了个夜者,倒也得宠了几日,不过很快就被先帝忘了。”先帝后宫里貌美少年不知凡几,最后那些年又乱得很,想要长宠不衰实在是很难的。

失宠又没背景的低位君侍,又同少阳王和燕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没几天便悄没声息“病逝”在宫里了,都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可怜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没看清真正局势。便是今上当年有心怜他,也终究是他自己选了这么一条死路。

锦帛动人心,富贵迷人眼,不外乎如是。

见皇帝眼底有些哀叹之色,少年人赶紧地陪了笑坐来天子身边,“陛下可不要忘了臣侍啊。”他抓着皇帝的袖摆摇了一摇。天子今日穿一件掐银丝的白绡半袖褂子,透着里头的藕粉主腰同白裙,清淡得很,叫他一抓袖摆,那点叹息便成了柔和的宠溺,“你倒机灵得很,哪能忘了你呢。”她顺势将少年人揽进怀里,“有胆子第一回见朕就敢顺坡下的也就你一个。”

其实这么一看他也很像他父亲,骨子里深藏的大胆实在如出一辙。

皇帝不由笑出来,拥着少年人,自拿了剪刀去裁灯里的烛花。夜雨共剪西窗烛,自是乐事,只可惜怀中人已非彼时人,到底少了些圆满罢了。

套中套中套,套完啦!我们下坠四层套最后又爬回来了,可喜可贺!说起来,先生这会儿还是处男来到的(啊?我为什么要说这个)

他需要这种长时间的分离来意识到他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政治联姻的责任(结婚那么早毕竟是为了把他牢牢绑到贼船上当牛做马),也意识到瑶瑶早就长大成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不然他永远做不到更进一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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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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