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时予:“……”
上一次这么被人抱着还是八岁的时候,他下意识搂住男人脖颈,低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幽蓝深邃的眼睛。
这又是谁?
什么时候进来的?
男人冷冷地看他一眼,抱着他走回屋内。
萧鹤年靠在墙角鹌鹑似的缩着肩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鬼知道他带靳怀风进门后发现小孩儿站在阳台上时有多惊悚,他当即就想冲过去救人却被靳怀风拦下。
对方带他像看热闹一样,看小孩儿努力了许久都没能爬上栏杆,直到人要摔地上了才出手干预,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靳怀风把应时予放到病床上,顺手帮他把滑落半边、露出一截肩膀的宽大衣领拉正。
“玩够了吗?”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应时予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先前问过的问题。
“……”
玩够什么?
应时予没懂他的意思。
眼前人比萧鹤年还要高上半头,手臂硬的和钢板似的,刚才膈的他大腿生疼,毋庸置疑也是一个哨兵。
靳怀风:“喜欢爬高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你爬,现在我们聊点正事儿。”
“单人病房一天五千,加上抢救和治疗用的各种特效药,人工服务费以及我的精神损失费,目前为止,你欠我十万,准备什么时候还?”
应时予:“……”
萧鹤年:“?”
老大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这是对一个刚还试图轻生的小可怜该说的话?
而且正经医药费就算了,那精神损失费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没钱,也没让你救我,这条命你想要随时可以拿走。”
应时予破罐子破摔,也是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说出自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好啊。”
靳怀风等的就是这句话,勾了勾嘴角:“从今往后你的命归我,在我决定取走之前,你必须保证自己活着,明白吗?”
应时予:“……”
不对吧?
好像有哪里不对,怎么是这个发展?
算了无所谓,钱不钱的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听话。
应时予点头,面上很乖,实际心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盯着床单上的玫瑰刺绣出神。
谁说什么都可以,谁想怎样都行,反正他要死了,林晟这个催命鬼还……
“林晟你认识吧?”
“死了,我杀的。”
靳怀风一语惊人,应时予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心跳空了一瞬,蓦然抬头:“什……什么?”
“Z30527号哨兵——林晟,因涉嫌多起刑事案件,罪行恶劣,昨天下午三点被依法判处死刑,今早我亲自动的手,还有什么想问的?”
靳怀风双臂环抱,靠在椅背上,好像再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这两天他顺着那只黑环可查到不少“好东西”,什么人口贩卖、敲诈勒索,贪污**,一窝蜂的全涌出来,抓了不少人。
应时予脑袋一片混乱,表情怔愣。
林晟死得太突然了好像做梦一样,眼前人说话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那他……自由了?
“忘了自我介绍。”靳怀风挑眉,见小孩儿还是一副游离在状况之外的样子补充,“我叫靳怀风,军部挂职上校,现在是你的担保人。”
“知道担保人什么意思吗?”
应时予愣愣摇头。
靳怀风心想果然,少年没有一点儿基本常识,信息闭塞严重。
据他查到的资料,对方早在八年前就被黑市收入当“金丝雀”饲养,成年后才公开售卖,直到两月前被林晟高价拍下。
黑市——无论是有形的物品还是无形的信息,只要你想卖,有人买,交易自然成立。
从缴获的交易记录来看,像这样被售卖的“金丝雀”还有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黑户,主要来源于贫民窟,因为外貌优异而被选中,最后成为“上流人士”的消遣品。
如今黑市主办商悉数伏法,且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看上去是解决了祸端,实际顺利得不太对劲儿,靳怀风直觉幕后黑手另有他人,但是目前还没有线索。
一切顺其自然,他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事儿与他无关。
靳怀风起身走到病床前,揉了揉应时予的脑袋:“担保人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从今以后你归我管,衣食住行全部由我负责,你做了坏事儿我也得跟着受罪,明白了?”
萧·还在面壁思过·鹤年:“?”
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衣食住行全部负责这条?
应时予愣愣看着靳怀风没说话,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还有他自己,又是为什么有了自由也没想象中那么开心,明明这是他过去一直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至少应该要表达感谢的,他想,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应时予思绪混乱,不知怎么面对眼前人,扯过棉被一点点钻了进去,只余头顶一撮软发露在外面,心想睡吧,说不定睡一觉起来一切就都想通了。
眼睁睁看人缩成一团的靳怀风:“?”
“噗哧——”
萧鹤年抿唇憋笑,实在没想到他家老大也有被人无视的一天,偏偏还打不得骂不得。
靳怀风盯着床上白团眼神无奈,小孩儿裹得严严实实,好像连个喘气的地方都没有,他看了眼时间,马上十二点。
这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想了又想,他上手拉开被子,帮应时予露出脑袋:“起床,吃完饭再睡。”
应时予困极了,几乎刚沾上枕头意识就陷入混沌,可惜还没睡沉,半梦半醒间突然被人吵醒,心脏怦怦直跳。
睁眼就是一张俊帅但不近人情的脸,他被靳怀风从被窝里捞出来,强行靠坐在床头。
“我不饿,可以不吃饭。”应时予眼睛都红了,瞪着人又委屈又生气。
为什么不让他睡觉?
靳怀风没理他,转头吩咐萧鹤年:“倒杯水来,要温热的。”
“收到!”萧鹤年急急应了一声,总算能结束罚站,屁颠颠地跑去饮水机前接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后递给靳怀风,“四十度左右吧,大差不差。”
应时予吞咽一下,本来不渴,但刚才乍一听到饮水机出水的声音,突然就觉得喉咙有点儿干。
醒来这么久确实没喝过水,他呆呆地望着靳怀风,以为这水是给他喝的,但出乎意料,男人自己喝了一口,停顿半秒,紧接又喝完一整杯。
同样以为这水是给应时予喝的萧鹤年:“?”
过分了啊老大。
他不信靳怀风看不出来小孩儿想喝水,寻思着对方可能另有什么目的,他转身又去接了一杯。
应时予低下脑袋,试图掩饰什么但随即又觉得这样很好笑。
真是,瞎期待什么呢?
只一瞬,心里那点儿起伏便平静下来。
应时予抬眸,眼底冷漠许多,想说自己不饿,真的不用吃饭,但刚一张嘴,一截不软不硬的圆管就塞了进来。
“喝。”
简短干脆的命令,应时予没来得及思考,条件反射下已经照做,甜丝丝的奶味瞬间在舌尖散开。
靳怀风:“怎么样,喜欢吗?”
这是他特意从付明山家里顺走的营养品,喝了对身体好,寻思要是小孩儿喜欢的话他就多买点儿回来。
应时予愣愣点头,接过男人手里的软盒,发现上面几个异常显眼的大字,“巴氏特调钙奶,适应人群:儿童、孕妇,中老年人等骨质不良患者”。
应时予:“……”
突然有些脸热,他似乎哪个都不是吧?
他违心道:“我还是不太喜……”
“找人来换饮水机,一股尘味。”靳怀风好似没听见他说话一样打断他,把刚用过的纸杯扔进床边垃圾桶,对萧鹤年扬了扬下巴,“还有,去看那巴什么牛奶哪里有卖的,提一箱回来。”
应时予:“……”
萧鹤年:“!”
“好!”萧鹤年手里还端着另一杯水,恍然大悟。
难怪这水不给人家喝,他们喝了尘水到没事儿,小孩儿喝了很有可能肚子痛,平白遭罪。
这医院也是,一点儿都不负责!单人病房就这么服务的?
他端着杯子气冲冲出门,好像要找人理论一番。
靳怀风回头,见应时予抱着牛奶盒发呆,蹙眉:“怎么不喝?”
应时予抿唇,才反思完自己刚才以己度人的行为,圆眼含着水光满是认真:“谢谢你救我,欠下的钱等我找到工作一定还你。”
“就你这小身板?”靳怀风挑眉,不怎么看得上,“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出去工作累坏了还得我花钱给你治病不是?”
“而且我也不差钱,就算你一顿能吃八碗饭我也养得起,别瞎操心。”
应时予:“……”
欲言又止,本想说他吃得不多但又觉得这样争论有些幼稚,垂眸没再说话。
房间内陡然安静下来。
靳怀风坐回椅子上,一转眼发现小孩儿耷拉着脑袋,换了个话题:“你脚上的东西明天就能取下来,林晟那儿的链接被我干扰了所以不起作用,现在只能强拆。”
应时予:“好。”
对方不提这事儿他都想不起来自己腿上还绑着东西。
整整八年,从最初的惶恐到最后的麻木,他早已习惯黑环的存在感,也学会了如何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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