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南安市，孔雀岛。
落日余晖，像溏心蛋淌到了海里，飞过的海鸥配合着衔了一口。
海面如此的平静。
厉阳站在礁石上，在这美好中，心却扑腾扑腾跳的飞快。
这个地方能有人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是这个地方吧？
厉阳，你也是个公安局局长，五十多岁了！就这点胆子？
可是这根本就是个荒岛。
厉阳舔了下嘴唇，抬起手看看手表，七点十分。
不是说七点就有人来接吗？
厉阳看着静无一物的海面泛起了嘀咕。每一秒都被落日拉长，他的内心焦灼不安。等待总是漫长的，于是他几步迈上了一块更高的礁石上。平阔的海面上，终于有个移动的黑点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个黑点已极快的速度向他的方向移动着。
厉阳的心里终于有了底，忙挥舞起双手。
那是灰黑色的一个小舱，悬浮在他的面前。舱门打开，他一步跨了进去。
“厉阳？”
“是是是！”厉阳连声说。
“你就是队长的外甥？”
初听这个身份，厉阳还是有些不自在，他实在无法把那个三十多岁的美女，当成自己的小姨。
但是这是事实，他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好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我们就坐这个去星际指挥站吗？”
“先去星际网络中心，去那里换乘战机，然后就去指挥站。”
“好好好，辛苦你！”厉阳搓了搓身上的警服，绷直了上半身，因为不过是短短几秒，这个小舱已经上升到一万米高空。
“不用紧张，”那人贴心地安慰他，做了下自我介绍，“叫我青龙就好了！”
“你好，同志，你是哪儿的人啊？”厉阳说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用了一个极其古老的称呼。
“我是南京的。”
厉阳尴尬地舔了舔嘴：“回来休假？”
“回来汇报工作。”
“哦哦。”厉阳吞了口口水，稍微动了动，让自己坐的舒服一点。
此刻周遭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他们的小舱就像一叶扁舟，他感觉不到任何的速度。像是被封在琥珀里一样，一动不动。
“黑暗总是会给人带来那么一丝丝恐惧。”青龙转过脸轻松地说了一句。
厉阳知道青龙是在安抚他，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松了些许，目光落在了青龙的操作杆上：“挺好，你这样起码让我觉得你在驾驶中，不像我们现在陆地上的那些车……虽然看着都挺安全。”
“那你放心，我老司机了，我开这个已经四十多年了！”青龙一脸自信。
“啊……”厉阳看着青龙那张年轻脸，眨了眨眼睛，“你也进过休眠舱？待了多久？”
“休眠舱？”青龙思考了一下，立马说，“哦，对，休眠舱，十年吧。”
“十年能这么年轻？”厉阳难掩的惊讶，“起码也要四十年吧？你几几年生人？”
“哦，是这样，我们呢，有军用的休眠舱，比你见过的那种休眠舱效果要好。”
厉阳惊讶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个信息对他来说显然是出乎意料的。
“那柯之瑾呢？她是不是待的更短？”
青龙已经看出了厉阳对此事的一无所知，说是话来也保守了些：“你这要问她了，我们有时不在一起，会错开进入休眠舱的时间。”
厉阳也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问了青龙另外一个问题。
“龙哥，我们现在的技术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那有没有一种技术？可以把一个人的信息全部抹掉！”
青龙以为厉阳是在为案件发愁，笑了两声说：“这是什么难事儿？五十年前就能做到！这么和你说吧，整个地球村，所有的信息，都已经上传到星际网络中心了！别说一个人，就算是一段历史，消失也就是按个键的事儿！”
“这么简单？那总会有人记住的吧？”
“人也会消失的，你经常办案，应该知道，当所有的知情人，所有的证据都消失后，真相是无从查起的。”
前方有一丝光亮划过，很快消失了，厉阳猜想是和他乘坐的一样的机舱。
厉阳接着给他解释：“一段历史，传承下来才是历史，如果都遗忘了，那就是一阵风！风过无痕，这符合自然法则。”
“比我遇到过的案件更残忍。”厉阳深吸了一口气。
“真相从来是这样，”青龙一脸豁达，“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人！听说过地藏菩莎的故事吗？”
“嗯，”厉阳点点头，“救赎地狱众生的神。”
“这个世界需要被记忆，真相需要被记忆，民众需要活在真实的世界里，所以我们以身入局！同一切试图制造假象的伪君子作斗争！”
“真相需要被铭记。”厉阳若有所思，沉声应了一句，接着又问青龙，“那如果有人要删除一段真相呢？需要经过谁的同意？”
“那你要看是什么等级了，如果是星际网络中心的，那就是国家战略层面了，这个我还真不能跟你细讲，”青龙说着笑了笑，解释说，“主要我也不是很清楚，你问柯老才问对人了！”
“就是地球上的普通民众，案件的主要人物。”
“这就简单了，安全部就能做的事情！你问柯老啊！她成天往那儿跑！”
厉阳放松的身子一下坐了起来：“柯之瑾吗？”
“你小姨啊！你怎么像是不认识她一样！”青龙打量了他几眼，“只要是正常办案所需，她指定帮你忙！”
厉阳愣了一下，而后坐回去，似乎有点失望，低声说了一句：“她好像并不清楚……或许倒是可以问问。”
机舱在这黑暗中穿行着，交谈中，渐渐驱散了厉阳对无尽黑暗的恐惧。
“我确实对她不太了解，毕竟隔着辈分，”厉阳好不容易才找了个这样的理由，来回应青龙的疑惑，然后他试探着问青龙，用最平常的语气，“你们常在一起，你觉得我小姨怎么样？”
“不敢想不敢想！”青龙连忙摇头。
没想到青龙竟然会错了意，直以为厉阳是在试探他对柯之瑾的感情。
厉阳也顺势开起了他的玩笑：“你明显紧张了！跟我说说吧，我又不会告诉她！”
青龙连忙说：“我是真的不敢想！她对女队员特友好！什么蔷薇啊，青莲啊！说话别提多温柔了！跟我们？我们这几个啊！连个笑脸都没有！对黎明、黎明还好一些，他们都是老队友了。但是我们这几个后进队的，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这么可怕？”厉阳被青龙的情绪感染，心往上提了几分。
青龙索性开了自动驾驶。
厉阳急忙打断他，紧张地瞪大了眼睛：“这玩意儿也能自动驾驶？”
“放心吧！我都开了四十多年了！”青龙就像是抓住了一个树洞般，忙着跟厉阳安利起他的队长：“每一个人进对都是要考核的对吧？这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听说，当年柯老就没考核，直接进队！被队员们质疑之后才参加考核，结果呢？科科最优！”
“这么牛x？”厉阳脱口而出。
“那当然！星际指挥站有九个特战队，五个是欧美的，四个属于亚非，而你小姨是这九个当中的唯二女性队长，是亚洲的唯一女性队长。”
青龙满眼的佩服，难掩心中的欢喜，又拍拍厉阳的肩膀：“要不说家族基因呢！你看你不也是军人嘛！”
厉阳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他从小就被人说是杀人犯的孩子，为了摆脱这恶劣的环境，他离开了衡川市，到了冀东省校去读书。他考警校的初衷就是为了堵上那些人的嘴。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何时，这些流言蜚语竟然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再后来，他调回了衡川，出乎意料的顺利，他所担心的流言没有发生，甚至再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如果不是爷爷弥留之际告诉他，他会把母亲藏在心里一辈子。
流言蜚语的消失已经是奇迹，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从杀人犯的儿子一度飞跃成军人世家的基因。
而这一切的开始，仅仅在几天前。
“谢谢你，”厉阳扫了眼青龙，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青龙有些莫名：“我说的是事实啊，这么客气？”
厉阳鼻子有些发酸：“能说出事实，就已经很了不起。”
青龙有些摸不着头脑，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将机舱的自动驾驶模式，切了回来，目光回到显示屏上。
可是他刚刚说的话，已经被厉阳记在心里，那里住着一个小孩儿，一个活在流言蜚语中的小孩儿，从今天开始，那个小孩儿不再害怕，他慢慢长大，慢慢长大……直到长成厉阳走入警校的那天。
黑暗依然是黑暗，但是它不再是小孩的困顿。
光明势不可挡。
“到了，这就是星际网络中心，我们在这儿休息休息，搭个顺风机，再去指挥站！”
厉阳透过前窗看过去，那是个像地球一样，遍布灯光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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