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战机回到红日指挥站。厉阳整整睡了一天，如愿与柯之瑾见了面。
高塔之上，光点如萤火虫般跳跃，厉阳不知道，今天的银河系已经如此繁忙且闪耀，而作为地球村被称为原住民的他，此刻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事实上，他们确实处于不同的星球。这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在距离地球遥远之处，生活了几十年。
厉阳坐在高塔上眺望这些光点，忽然觉得自己渺小如沙砾，一时陷入了迷茫，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柯之瑾推开门，从廊桥的那头走过来，百米长的廊桥上，厉阳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柯之瑾没来由地生出一阵酸楚，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生理感应。
“发什么呆？”她走过去，在厉阳身边坐下，脚下是千米高空，“给！想什么呢？”
厉阳接过那罐饮料，喝了一口后，猛吸了一口空气，缓缓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星际之无穷……知不可乎骤得……”
“前路有星辰，何须行叹复坐愁？”柯之瑾拍拍厉阳的脖颈，“铁血有之，柔情过甚。”
“我只是没想到，今天的银河系已经具有如此庞大的运载力。比媒体报道的可夸张多了。才越觉得自己老了。”
“你为什么不选择进入休眠舱呢？”柯之瑾说，“现在休眠舱的技术很安全。”
“我要是进了休眠舱，我妈就找不到我了。”
听到这个答案，柯之瑾的眸光顿了一下，地球村大部分没进入休眠舱的人，都是因为不相信休眠舱的技术，厉阳这样的原因出乎她意料。
厉阳接着说明了这次的来意：“前几天，姑姥找到我，交给我一个木盒子，里面有我妈的遗物，她留了房子给我，还有录像和照片。”
柯之瑾并不意外：“我猜到了，她一定是瞒了我什么。”
“那你为什么没有问？”
柯之瑾爽朗地说：“我是干嘛的，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吗？她明显不想说……这不是就找你了吗？”
“我担心、姑姥她……”
柯之瑾却是释然：“走了，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了。”
“什么！”厉阳一惊，扭头就要站起来。
“自然的老去，这是她的心愿。养老院已经都安排好了，我上次回去就是收到了医院的监测报告，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你怎么不多待几天？”
“我呢，我要按时进入休眠舱，指挥站需要我，”柯之瑾说，“不要把你姑姥想的那么脆弱。”
“所以……”
“所以要我们自己去查喽，”柯之瑾提起一只脚，踩在廊桥上，胳膊随意的搭在膝上，“你这么急着来找我，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吧？”
“发现倒是没有，就是有些疑问。”厉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内存卡，“这是我妈妈留下的。”
柯之瑾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随即从臂上的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一样的东西，把卡插了进去，虚空中，竟然出现了录像的投影。
厉阳再一次震惊：“这是、是……”
“小玩意儿，没什么技术。”柯之瑾却是提都懒得提。
确实，投影技术早就成熟，不过是做的更袖珍了。可是对于没有见过这种工具的厉阳而言，依旧是难掩的惊奇。
录像在虚空上播放，厉阳也在一旁小声说着：“瑾姨，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见过我妈妈？”
没想到柯之瑾却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录像，与厉阳聊着：“想过。”
如此平静的两个字，厉阳的内心却击起千层浪，他的大脑飞速地转动，小心谨慎地说：“我听龙哥说，不是谁都能随意调整信息的，尤其瑾姨你，你的职位又是这样高……”
柯之瑾盯着录像，平静地说：“你妈妈不在休眠舱里，我查了一圈没有。”
说完柯之瑾关了录像，转过脸来，对厉阳说：“她应该在其他的什么地方，但是她的信息被封存了。”
没有推理，没有猜疑，只是陈述的语气。
心里的答案得到肯定，厉阳连忙说：“在安全部！龙哥说普通人的档案在安全部就能做更改！”
“好，我去联系。”
厉阳压抑着激动，却又不能不问：“瑾姨，我妈妈她是不是还活着……”
“我们目前了解到的还太少，放心吧，我去查。”柯之瑾与他四目相对，语气柔和，“在这儿多待几天，我让人开了衡川市的接口，你可以远程办公。”
那双眼睛坚毅、淡定，令长久以来倍感孤独的厉阳从未有过的心安。他像留守儿童一样长大，终于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勇敢无畏，硬着头皮独自解决一切问题。
可内心的最深最深处，那一点的自卑根深蒂固。
“瑾姨，谢谢你。”虽然有些难以开口，可他还是说了出来。
“矫情了啊！”柯之瑾站起了身，向他伸出手，把他拽起来，“进去吧，这里风大。”
“诶！”厉阳沉闷了几天的心情见了晴，站起来的时候还蹦了几下，然后就和柯之瑾并肩走了回去。
星际指挥站建在一颗人造星球上，星球由几个发达国家共同建成，历时十年，共载有三个指挥站。红日指挥站隶属于亚洲，驻扎了三个特战队。昆仑战队人数最多，一直保持在四十人左右。
除了出任务的几人，待在指挥站的都见过了厉阳，柯之瑾已经把他介绍了遍，逢人便说这是她外甥，厉阳虽然五十多岁了，可他在这些人面前还是有些腼腆，毕竟这些进过休眠舱的人比他年长一倍不止。
柯之瑾不管这些，那架势就像是介绍自己的孩子，厉阳生怕她一时兴起，让他在这些队员面前表演个什么才艺。
热络了以后，厉阳被这些特战队员们带着吃饭，休闲，出入各个场所也没有太大限制。厉阳猜测是因为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个小卡拉米，没啥要防备的，当然也有柯之瑾这个队长是他小姨的缘故。
厉阳自然也是自觉的人，他可要为柯之瑾长脸，做个懂规矩有素质的好孩子。
相比于厉阳，柯之瑾这边一刻也没闲着，除了调试猎网的灵敏度，她还一直在与地面取得联系。这事不难，但似乎出现了踢皮球的现象。
没错，她，堂堂星际指挥官的事，被踢皮球了！
前几日，她在国家安全局查过了数据，没有兰季的信息。于是她想着星际网络中心总该有的吧？可是事情并不顺利，她竟然需要申请权限！
理由是，保护地球村原住民的安全！
“她是我姐！我姐啊！”柯之瑾耐着性子重复。
“您好，请留下查询信息，这边为您安排人工——”
柯之瑾关闭通话，深吸一口气：“我要不是忙猎网的事，我！哎……”
星际网络中心，一间办公室里，电脑的投屏上，红色的警报响了三次。每响一次，就由机器人自动接入，接入的是一串再简单不过的代码，指令只有一个，那就是重复。
柯之瑾不知道这些，她还要查兰季留下来的录像，那段录像已经证实是由AI生成，具体的源数据枫渡正在帮她查。
“327号拆解地怎么样了？”柯之瑾在枫渡身旁叉腰踱着步，面色略显烦躁。
“又不是普通的半兽人，给点时间啊，队长！”枫渡盯着屏幕上的解析进度条。
“我就是问问，不急、不急……”柯之瑾抓了抓耳朵。
枫渡侧过脸扫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屏幕上：“柯老，怎么了？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别说327了，就是他们一把手来了，你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不是紧张，”柯之瑾探身看了眼屏幕上进行到一半的进度条，“我不紧张……你前几天在网络中心怎么样？”
“什么怎样？”
“他们忙吗？缺人手吗？”
“没听说，都正常吧，怎么了？你是想给厉阳安排个职位？”
“不是不是，”柯之瑾连连否认，“人家局长干的好好的，老婆孩子都在地球……我这不是call那边嘛，没反应，总是设定好的回复，连个人影儿都找不到！”
“你直接找马一哲呀！”
马一哲，星际网络中心，中国区总负责人。
“他休假去了。”
“啊？”枫渡微微诧异，“前几天去他还在的。”
柯之瑾眉头一皱：“你确定？”
枫渡眼神肯定：“是啊，我们还聊着过段时间一起休假呢！我蹭他的机舱回地球村！”
柯之瑾盯着枫渡的眼睛，默不作声。眼神中满是不解。
气氛静止了几秒，被一声刺耳的“嘀——”的声音打破，进度条解析百分百。
两人一齐看向屏幕。
“五十年前合成，关键词是冀东省边郊公园、秋季、告别通话……还有一段加密的个人信息。”
“不用查了，我知道，”柯之瑾直起身子，准备离开，“把元数据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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