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哲将柯之瑾签署过封存的一系列纪录影像全部调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回头瞄了一眼她的反应。柯之瑾找了个椅子坐下，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开。
马一哲狂摇头：“我不出去。”
“放心，死不了，死也死在你办公室外面。”柯之瑾的声音沙哑，这个时候还开了句玩笑。
马一哲知道她在逞强，顺着她的话说：“不成，万一呢，这可保不齐。办公室外面也属于网络中心。这整栋大楼都是网络中心。”
柯之瑾面色倦怠，看着他撇了撇嘴，没有力气再说什么。扫了一眼所有的文件，点击了排在最后的一个。
马一哲瞳孔一震，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柯之瑾拨开他的手，还将他的椅子往旁边蹬了一脚：“行了，起开吧。”
“我......”马一哲深吸一口气，做最后的尝试，弱弱地问，“咱能从前面第一个开始看吗？慢慢的，循序渐进？”
柯之瑾侧眸瞪了他一眼，就是这样疲倦的一眼，马一哲放弃了劝解。只能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关切地观察着柯之瑾的状态，生怕她一个撑不住就过去了。
昨晚张薇薇给她检查过身体，看着各项机能没有异常，这才放她回去。柯之瑾躺在床上，打开了梁锦鹏发她的那份已经失效的机密文件。她将自己的身体状况抛在脑后，此时的她迫切地需要了解真相。
文件的前页标明了其失效时间，竟然是在她击毙327-2号之后。所以如果327-2号没有出现，这份文件的机密属性就会一直保留。这不同于其他标明具体时间的机密文件。
尾页是她柯之瑾的署名，签署时间是2036年9月21日。看过全部内容后，柯之瑾了解到，这个日期是兰季前往GNC-8的第一百天。文件中指出，兰季的基因序列已经被半兽人组织窃取，并用于其类人类成员的基因组开发。
所有这些类人类的半兽人必须被击毙。兰季与她的关系特殊，需要当时的柯之瑾做出取舍。
柯之瑾最终同意将所有有关兰季的记忆全部剥离，并按照计划击毙所有再造基因的类人类。昨天出现的327-2号，就是最后一个。至于兰季为什么会被半兽人盯上，这答案显而易见。多年前，半兽人的渗透势力还未被发现，猎网也没有建成，黎明的爱人是如何被他们的雇佣兵残暴地肢解的，柯之瑾忘不了。如果自己真的和兰季有一些别样的情感纠缠，那么兰季在半兽人的眼里当然是首当其冲的人质。
300系列的二十八个类人类，她开枪了二十八次，最终结束了兰季的所有延续。柯之瑾不禁回想起327号刚露面时说的话，要和她做个交易的话。那可能就是要告诉她自己的体内有兰季的改造基因吧。
而她没有听，她击毙327号的决心不容阻拦。一切想要阻拦这个计划的，包括有关兰季的记忆和情感，都要为之做出让步。
今天，这个计划被百分百地执行完毕。多年前的她选择将这份记忆留下来，并交还自己。
她希望她记得。即使那是最痛的暴击。
......
上帝之眼，猎枪篇。
冀东省，宣城，女子监狱。
“小瑾还在利维多，可能要个把月才能回来，她交代买的吃的和用的，我都交给狱警了，一会儿你去拿。”梁昊坐在兰季的对面。
孩子已经出生半年，交给了他奶奶那边带着，此时的兰季微胖，圆圆的脸反而令她看起来更显得年轻了几岁。
“谢谢您，梁部长，她还好吗？听说利维多那边很危险，您一定要让她注意安全。我都好，让她放心。”
梁昊的两手放在桌上，握在一起，像个操劳的老父亲一样，头上的白发又长了一些：“没错，利维多的手里可能有对人类致命的生化武器，我们一直在其中周旋。但你也不要太担心，她会回来的。”
兰季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她在想她。
梁昊见她不语，就说：“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这边来安排。”
兰季眸光微动，慢慢抬起头来对他说：“我都好。让她安心。您也很忙，不用特意来看我。”
“没事儿，我也是过来处理一件事的。”梁昊说，“你不用跟我太客气，你可以把我当作小瑾的伯伯。”
兰季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和前几天的警报有关吗？很严重吗？还需要您亲自过来。”
“不简单，”梁昊说，随即又问她，“你住的都还习惯吧？”
“都好的，您放心。”
“和你同住的舍友还行吧？”
兰季自嘲地说：“都进来了，还挑这个作什么，不过她挺好的，很安静，我们不怎么说话。”
梁昊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思考什么。
兰季见状，便问：“怎么了，梁伯伯？有什么话您都能和我说。”
梁昊缓缓开口：“前几天啊，开平发生了一件比较离奇的事情，和监狱的警报很相似，都是有人失踪，只留下了一条绳子。”
“什么绳子？”
梁昊从衣袋里取出一个透明袋子，袋子里装着一条黑色的绳子，他放到桌子上，推到兰季面前：“就是戴吊坠的一条项圈。”
兰季拿在手里看了看，忽然说：“她戴过，禾苗有这条绳子。”
梁昊有些激动道：“你见过？”
兰季确定地点点头：“见过，好像是枚黑色的吊坠，像条长长的石头，大概，大概两三厘米的样子。夹在一本书里。”
“是是是，没错，是黑色的石头。”梁昊连连道。
“需要我做什么吗？”兰季问。
“不，不需要，”梁昊说，“不过你可以帮我留意下，这个禾苗的身份有些奇怪，开平失踪的那个男孩儿是她的亲弟弟。失踪地太离奇了......”
兰季若有所思，先应了下来：“我留意下。”
梁昊站起了身：“那我就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小瑾那里你放心。”
兰季也跟着慢慢起了身：“多谢您抽空来看我。”
探监结束，兰季回到了寝室。禾苗一如既往地靠在床头看书。
“没有人来看你吗？”兰季随口问。
“没有。”禾苗没抬头，简短地回答。
“你看的是什么书？”
“《时间简史》，”禾苗抬眸，透过眼镜瞧了她一眼，“你的女孩儿来看你了？”
禾苗没有人探监，她是在白珞瑜口中听说的，白珞瑜曾见过柯之瑾。
“没有，她在忙。”兰季也在自己的床上躺下，然后抱着枕头看向天花板，内心浓重的思念无处排解。
“这么牵肠挂肚？”禾苗翻过一页，和兰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不过虽然我没见过，但是听白珞瑜说是个不错的女孩儿。她什么工作这么忙？一次见面要隔几个月？”
“她在国外，回来一次不容易。”兰季略微失落，“这不能怪她。”
“你们多久了？”禾苗问。
“很久，从很小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要和别人结婚呢？”
兰季侧眸瞪了她一眼，又回过头来：“说来话长。”
禾苗看着书，摇着头无声地笑了笑：“虐恋啊。”
“你有病。”
禾苗翻了一页书，不咸不淡地说：“被我戳痛了？”
兰季挖了她一眼：“我们幸福着呢！不像你，没人牵挂，没人记着，也没人看。”
禾苗却并不在意，神色如常：“那倒不是，我的亲人都在很远的地方。”
“你爸妈不是在冀东吗？”
“那是我的养父母。”禾苗说。
“你......”
“我是孤儿。”
兰季一点也不信，因为梁昊刚刚说过，禾苗有个亲弟弟几天前失踪了。
禾苗自顾自地说：“我五岁前是在衡川的孤儿院生活的，蓝天孤儿院。”
兰季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安地看向她。
禾苗转过头来，把眼镜摘下来，冲兰季勾了勾嘴角：“香香，这么长时间都没认出我吗？”
兰季惊讶地看着她说不出一个字，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似曾相识的身影，直到在禾苗的鼻根处发现一个小小的痣。她想要说出那个名字，却激动地发不出声音来。
“你是，是......”
禾苗知道她终于想了起来，偏着头微笑说：“我是小猪，蓝天孤儿院的那个小猪。”
兰季的眼底涌出了泪花，从床上下来，站在那里看着禾苗，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吸气，叹气。又盯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记忆中的小猪很壮很壮，很白很白。总是保护着她，挡在她的前面。而眼前的禾苗却是瘦的像衣架子一样。
禾苗坐在那里，合上了书，静静地，浅笑着看着她。
兰季抬手挡住了眼睛，把头转向一边去。禾苗把书放到一边，起身从床上下来，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慢慢地，极尽温柔地，把她抱了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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