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姝捧着这墨条走向前来，“是谁让我们三少奶奶发这么大脾气？”宝姝看着文雁手上抓着一张破破的信，“这是什么，给我看看？”
文雁往回一抽，“都是一些混账话，你不要看。”
宝姝望向小萍，小萍说，“是中午大爷拿过来给我们少奶奶的。”
宝姝明白了过来，牵起文雁的手，“你不要理他，他乱说话，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替你做主的。”
文雁说：“我刚刚就从娘那过来，你知道娘怎么说吗？大爷有什么不好，你反正也是寡妇，换一个位置继续当寡妇不都一样吗？”
“娘不至于这么说吧？你是不是听错了呀。”
“娘就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你们不乐意我走，可是你们不能这样羞辱人。”
“娘那是说气话，大哥娶弟媳，脸都不要了吗？”宝姝捧着文雁的脸，替她擦了眼泪，“娘糊涂，我去劝劝她，让她收回这句话，再叫大爷给你认错。”宝姝把墨条放文雁手心上，“砸到我没事，万一砸到其他人怎么办？”
文雁心里有好多苦楚想跟宝姝说，可是一想到宝姝是有些传话的本事的，便忍了下来，没有说话。宝姝以为她还在气，安慰了她一番就走了。
宝姝从文雁这出来就往陈太太那边去了，她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说道：“娘不是说要让我找孩子去，我这刚寻了个合适的，您怎么就要把文雁许给大爷？”
“我什么时候这么要把她许给大爷了？哦，我那是说气话，她怎么还当真了呢？”
“文雁现在只以为你是要把她许给大爷，现在正哭着呢。妈要不跟文雁说清楚吧，文雁胆子小，是吓不得的。”
陈太太想了想说：“我看不必，她现在铁了心要走，我怕就算过继了孩子给她，她也不肯留，不如按我这样来。”
宝姝说，“妈这是想到什么计策？”
陈太太得意地笑了笑，“你帮我去哄哄她，说妈知道你伤心，说这种狠心话，也只是因为妈太疼你了，不想你走。你再跟她说我改主意了，不要她嫁给子淳了，还给她过继一个儿子，让她安生在家里待着。她一则不想嫁给子淳，二则想着我已经做出让步，周围的人再这么一劝，这事不就稳了。”
第二天一早，宝姝就找到文雁：“我昨儿个去找了妈，她说她是有把你许给大爷的打算，我是劝了又劝，说这样万万不可，好在妈到最后转了主意，说是不嫁大爷可，但要你留一个孩子在身边，做实了三房的身份，也好堵住大爷的嘴。你不要误会，这孩子是从亲戚那里要来打算过继给你的，他们听说我们想要养个儿子，都很乐意送来呢。”
“他们很乐意送来？”
“是的呀，陈家既富且贵，那孩子的父母，自然是巴不得送过来。”
文雁眉毛一拧，“妈是昨儿个才跟你说的，怎么就过了一夜，你连他们愿不愿意送孩子来，都打听清楚了？到底是妈早有了过继的意思，已经做好了盘算？还是你又自夸自话，说了这一堆不可能的话？”
宝姝讨了饶，“妈的确是早有了过继的意思，是我说话不小心，让你听了岔去。”
文雁叹了一口气，心想着：她只是觉得她说话不小心，她并未觉得对不起我，我从前怎么没有看出，她是这样的人。
宝姝见文雁叹气，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愿不愿意要这个孩子？”
文雁不悦道：“有这个孩子我就走不了了对不对？明明是要拿来捆住我，还说那么好听，为了做实三房的身份，也好堵住大爷的嘴。这哪里是孩子，这是绳索、这是囚牢，你明明知道我多想离开这里，你还问我要不要？”
宝姝急了，“我真没想到娘是这个意思，我真傻，你都看出来了我居然看不出来，你别生气，这过继的事我不提了。”
“你不傻，傻的是我。”文雁看宝姝一脸自责内疚的样子，冷笑一声，“你一向是妈的眼线，你怎么会不知道妈什么意思？说不定这用孩子套住我的主意，就是你提的。”
“文雁，你说这些什么意思？你这样说话太伤人了。”
“你敢说你没有把我这的话传给妈听？”
小萍心里一惊，“二少奶奶，你先回去吧，我们三少奶奶在气头上，现在说气话呢。”
宝姝推开小萍，“我要听她说。”
文雁哼的一声，“那天你和小萍在我这吃完西瓜后，厨房的人便没有再送瓜来了。小萍去问，那老妈子说我不爱吃，所以不用往我这里送，我只对你们说过我不爱吃西瓜，那老妈子是怎么知道我不吃的？”
“我当是什么，这府里的奴仆们，自然是有眼睛耳朵，因看你不怎么吃，所以推断你不爱吃了，就这么说喽。”
“好啊，那大奶奶房里的菊香是怎么知道小萍要跟我走的？她怎么还问小萍打算什么时候去金州呢？我和小萍不会把这种事情拿到外人面前讲，剩下的人就只有你了。”
宝姝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这事我确实跟妈说过，可能是妈又说给红瑜听了，但我当时真的是当玩笑话跟妈讲的，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在意，是我糊涂了，以后你的事我就不说了。”
文雁冷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平日多小心谨慎，在众人面前，我是一句错话不肯多说，一件错事不敢多做。你这样糊涂，我怎么知道下次我同你说的话，会不会又被你糊涂出去？我是很怕你的糊涂，也很怕跟你讲话了。”
“那你要我怎样，我都跟你认错了，还不行吗？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咄咄逼人呢？”
“我生平最讨厌别人骗我，我言尽于此，二少奶奶回去吧。”
宝姝看向小萍，狠狠挖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中午文雁和小萍一起吃饭，小萍脸色不好，文雁关心道：“我那样发火，是不是吓着你了？”
小萍拿着筷子，像是在碗里数米粒似的，一粒一粒往嘴巴送，“没有的小姐”
文雁问：“那你是胃口不好了？是不是最近累着了？要不你歇息几天，不用伺候我了。”
“不是，小姐，我是担心二奶奶容不下我了。”
“她是有些坏心，可我看她平日对下人们还算随和，你又没怎么着她，她不至于到容不下你的地步吧？”
“小姐，下人们对上人们，有一点让他们不顺心，就已经是极大的罪了。”
文雁握住小萍的手，“那又怎样，我会保护你的。”
小萍看向文雁，“小姐能保护得了自己吗？”
文雁正不知如何回答，张妈妈在屋外叫着，小萍走了出去，迎着张妈妈进来，张妈妈看文雁对面还有一副碗筷，看了小萍一眼，“三少奶奶和小萍一起吃饭呢。”
文雁放下筷子，“张妈妈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张妈笑道：“少奶奶说笑了，我这个老婆子怎么好意思吃您的饭菜呢。”
“我也吃饱了，张妈妈，你要不吃的话，我就让小萍吃了。”
张妈坐了下来，“这样啊，少奶奶既然不吃，那我就多少吃一点，小萍姑娘也吃不下这么多。”
文雁喊小萍，“去给张妈妈拿一副碗筷来。”小萍撅着嘴巴，有些不情愿，文雁又喊了一声，“快去。”
张妈坐下来就去扯那大鸡腿吃，三两下便教那皮肉脱离骨头，上下牙齿那么一开一合，滋味丰美的鸡肉就滑入肚中，“这窑鸡真香，来来来辣椒粉全洒上，配上这白米饭，这一天就值了。”
文雁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笑道：“张妈妈到我这是来传什么话的？”
“哦，那个太太说让三少奶奶下午再去看一下老太爷。”
“伺候老太爷的桂平回来了吗？”
“回来了。”
“桂平回来了为什么要我过去？我前两天刚给老太爷扎针，不用这么快又去扎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老太爷又不好了吧？”
“张妈妈，早上二少奶奶是不是又去太太那了？”
张妈顿了一下，捧起碗遮住半张脸道：“去是有去，三少奶奶问这干嘛？”
“二少奶奶是怎么说我的？”
张妈讪笑道：“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三少奶奶，你还是别听了吧。”
“你说。”
“二少奶奶说您的心计是越来越厉害了，说是什么都叫您看出来了，说您既然不听劝，那只能来硬的了。”
小萍愤然道：“这二少奶奶还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玩得是好心计。”
张妈看情势不对，再扒拉几口就走了，小萍问文雁，“小姐，这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把这些碗筷收拾一下，把桌子腾出来，帮我研墨。”
文雁写完信后，让小萍把衣服脱下来，缝进衣服里，再让小萍穿上，“你带着这封信，去金州虎儿巷蒋氏药堂那交给我父母，你留在那，不用回来，让爹娘过来接我，顺利的话，我明天就可以见到你了。”
小萍很是兴奋，“好，小姐，我这就去。”
小萍前脚刚走，张妈妈后脚就过来了，“三少奶奶，太太让您即刻就去呢。”
文雁心里正惴惴不安，便回应道：“你跟太太说我今日不太舒服，我不去，你愣着干什么，我横竖就是不去，你去这样回了便是。”
张妈妈刚走，吴妈妈和几个婆子压着小萍过来了，小萍冲着文雁哭诉道：“她们不让我出去。”
吴妈妈笑道：“三少奶奶，您别为难我们了，太太早就下过命令，您和小萍都不能出府。”
文雁捏着拳头，“我知道了，吴妈妈，给您添麻烦了，我和小萍不会出去的。”
“少奶奶能体谅我们下人就好。”
吴妈妈带着两个婆子刚要出门，就被张妈妈迎头撞上来，那吴妈叫道:“哎呦，张妈妈，你走路不看的呀，你眼睛长头顶上啦。”
张妈叫道：“你在这挡路，你还说我，我是替太太来给三少奶奶传话的，我要是被你撞坏了，传不得话，耽误了太太的事，看太太不治你的罪。”
吴妈叉着腰，“哎呦，谁不是替太太办事啦？你张妈妈能耐了，你张妈妈给太太办的事叫事，我替太太办的事就不叫事啦？”
“我还要找三少奶奶，我不跟你吵。”
那吴妈拦住张妈道：“哟，你以为我想跟你吵啊？”
文雁见状拍拍小萍身上，“她们有没有怎么你了？”
小萍摇摇头，“我没事，小姐，我们出不去，怎么办？”
“你听我说，你去找姑妈那里新进来的一个小子，你见过他，你...”
文雁话还没说完，张妈和吴妈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文雁把小萍拉到外面继续说，“你见过他，就是那天晚上偷偷从窗户那翻进来找我的那一个，你跟他说，如他所预料的，我出不去了，叫他晚上来见我。”
小萍问：“小姐，他是谁啊，他可靠吗？”
“他是我表哥，可不可靠，我也只能靠他了。”
小萍往院子外走，文雁转头进了屋子，看到张妈正被吴妈坐在身上，兜头打着，文雁忙制止道：“吴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张妈妈不小心撞了你，你也不能打人呀。”
吴妈整好衣领，往地上啐了一口，“今天是少奶奶替你说话，我不能不给少奶奶面子，不然我绝对饶不了你，我们走。”
张妈妈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文雁无奈地说道：“张妈妈，太太要你过来传什么话，你倒是说呀？”
张妈一骨碌爬了起来，“对，哎呀，少奶奶，您快跟我过去吧，太太一定要您过去看看老太爷。”
“老太爷是又不好了吗？”
张妈犹疑了一下，文雁掏出手绢替张妈妈擦着脸，“刚刚要不是我出面，吴妈妈怕还没打尽兴呢。”
“老爷子一点事都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太要叫您过去。”
“你方才有没有看清楚，桂平在不在老爷子身边？”
“刚才没看到他在，我记得他早上好像在。”
文雁替张妈理了理鬓角，“那张妈妈再回去看一下，确保桂平在老太爷旁边，不然我是不会过去的。”
张妈扯着文雁衣角，“少奶奶，您要桂平在，那等您去了，我把桂平给您喊来不就得了吗？”
“不行，我要桂平比我先到。”
“少奶奶您别为难我了，太太要再没见到您，肯定会骂我的。”
“张妈妈，你就跑回去看一眼桂平在不在，又费不了多少时间，你有这跟我说话的功夫，说不定都已经走完来回了。”
张妈妈见文雁这么坚持，只好一瘸一拐的走了，过了大概一刻钟，张妈妈七上八下地跑回来了，“桂平在呢，少奶奶，您快跟我走吧。”
“真的在？”
“我骗您干嘛，您要是去了他不在，您就打我嘴巴子，怎么狠怎么来，我张妈妈绝对不叫一声疼。”
文雁笑了笑，跟着张妈妈往老太爷的院子走去，陈太太见到文雁，翻了个白眼，“我这婆子是讨人嫌，你发发慈悲心，千万不要讨厌老婆子。”
“文雁不敢。”
“我两次三次喊你，你都不来，现在好，人都拉一裤子了。”
“桂平在这，我以为就不需要我过来了。”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以为，人家桂平是过来帮忙的，不是替你做这些事情的。”
桂平从屋里出来，一身臭气，脸上堆笑道，“已经收拾差不多了，早上老爷子吃得不多，我还以为今天不会拉呢。”
“桂平，我说你到底不如三少奶奶做得周到，你弄完整个屋子还是臭烘烘的，她就没你这么...”老太太还没说完呕了一下，“你说我怎么放心把老太爷交给你。”
文雁赶紧接话，“这没什么打紧，我告诉桂平怎么清理，让他弄仔细些。”
陈太太撅起嘴巴，没有说话，文雁赶紧拉着桂平进去，桂平低声道，“我以为他们请了别人来做，没想到是少奶奶你，他们这也太不做人了。”
“什么叫他们请了别人来做？”
“我之前跟太太说这个活太脏了，月银至少得给我加三成，太太说别以为离了我就不行了，府里能顶替我的人多的是。太太这么说，我也有些动气，就说我不干了。”
“你不是家里有事，请假回去了几天？”
“没，我就是被他们气走的，后来又跟我说答应给我加钱，我就回来了。”
文雁听到这，跌坐下来，用帕子捂住嘴巴，放肆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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