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雁和金喜谈完之后,心中是万般思绪,千种愁情,她走来走去,心中仍是拥堵着大段块垒。她沏了一壶茶,往檀香炉里面撒了一撮水沉香末,坐了下来,喝着茶,定了定神。
她心想着,这倒也是个好消息,我为什么不跟久时去讲,而要在这里独自忧愁呢?我因为总不肯向他走近一步,他望向我的神情,是有些不快的。我现在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我们的感情是受支持的,我从此也不必跟他躲躲藏藏了,他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文雁打电话到于家,于娉婷正好接了,喂了几声,听到是文雁的声音说要找久时,她啪的一下就把插销拔了。
文雁只听见听筒里嘟嘟嘟的回响,她愣了一下,放下电话,心中有些恼怒,哪有人这样接了电话又突然挂掉的,这样无礼,必定是于娉婷了,怎么偏叫她接住了,算了,我隔一段时间再打一次吧。
到了下午,文雁吃完了饭,又打到于家去,于家一个小丫鬟接了电话,她说久时不在,文雁问有什么事,她可以代为转达,文雁说了没有就挂了。
打了两次电话都没找到久时,文雁心里怀疑起来,他难道是生我的气,故意躲着我?前面的事是我不对,我且耐下性子,再找他一回,他要还不理我,我也不再找了。
文雁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芽黄的玻璃洋信笺,取来墨盒和笔,写了几个字,觉得不行,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改了几版,直换了四五张信纸才写完。
她细细折叠好,塞在信封里,手边一只盛邮票的倭漆匣子就要打开,捏住一小张邮票在手上,又想着邮寄过去太慢了,因而走了出去,叫人把小青喊过来,文雁见她来了,笑了一下,“你现在有没有别的事?”
小青擦了擦身上,“你这话说的,我哪时候会没事了,你们要是不吃不喝、不动不醒那我准没事了。”
“你这话是有点不高兴,我平时没有怎样麻烦你,不用这样说我吧。”
小青笑了笑,“我不是冲着你发脾气,我跟你说笑,你认真起来,我倒不好说下去了。”
文雁也笑了起来,“我哪不知道你在说笑?我因为知道你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往,毫无遮拦,所以我也这么直了一下,你倒受不住了?”
“小姐有什么话快快说吧,我前面剥莲子呢,我要快快剥了去,给太太煮一碗,我自己也要偷摸着喝点呢。”
文雁把小青拉了进屋,小青以为是自己最后那一句话不该说,文雁拉她过来正要提醒,因而笑道:“你不用紧张,太太也知道我爱吃这个,经常把那喝不完的莲子汤送我喝了。”
文雁拿起桌上的信,“我不是跟你说这个,我现在有个差事,想托你去办,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小青笑道:“小姐直接吩咐好了,何至于这么客气。”
文雁把两块洋钱放在小青手里,“你把这信送到于府去交到何先生手里,这里有两块钱,你坐上人力车快快地送去,多余的就算我赏你了。”
小青接过信,笑着说道:“你有什么事这么急?我倒是想慢慢走过去,省那几角钱呢。”
文雁拉开抽屉又掏出一块钱放小青手心,“我索性再给你一块好了,别为了省那几个钱,把脚给走累了。”
小青推回那一块钱,“你要开这么个头,那么下次再找我做事,没有三块钱起步,我可不干了。”
文雁听了果然犹疑起来,小青笑道:“我不拿这一块钱,是因为我去于家送信,何先生也会给我赏钱,我跑这一趟差,可要发一笔小财了。”
文雁笑道:“你的眼界也是有限,就这么几块钱,在你眼里就是一笔小财了?你也别期望太高,他未必会那样慷慨,就算给你赏钱,恐怕也很有限。”
小青拉开辫子,“那不一定,我猜这里面肯定写着,亲爱的,我好想你,你快来见一见我好不好,这何先生见了,要高兴得不得了,少不得要多给我几块赏钱了。”
文雁听了脸红了起来,“你瞎说。”
小青不依不饶,还要笑她,文雁心想,我越不好意思,她越来笑我,我不如就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反正姨妈也知道这件事,我有什么好怕的。于是文雁挺了挺胸膛说道:“算是被你说中了,行了吧,你快去吧,我还等着他的回信呢。”
小青拿着信,坐上人力车,交到于家的听差手里,自己走到门房里坐了一会儿。过了半晌,何久时从上房里走了出来,到门房这边,一脸喜气洋洋,把回信重而重之地交到小青手里,笑道:“我刚从外面回来,换了衣服就准备出去,你这信来得真巧,要是早来或晚来一会儿,我或许不在,写了回信再送过去,就要耽搁到明天了。”
小青笑道:“我说你们也真是奇怪的,人家是不紧不慢的事要去写信,你们要有急事,打一通电话的功夫不很快就说清楚了吗?”
久时说:“我因为这两天有点忙,她打电话过来,我没有接住,也不知道我们家谁接了去,竟然没有通知我,我在这信里已经写清楚了,你给她看,她会明白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小姐面有急色,原来是看你不怎么理她,要怀疑你对她怎样冷淡呢。”
久时因为看到门口不时有几个佣人走过,料想文雁不喜欢别人听到她这种事,便打断道:“她既然急,你就把这回信快快拿回去吧,以后还有麻烦小青姑娘的事,这一点力钱,请你收下吧。”
小青道了谢,拿了回信和赏钱走了出去,她看着躺在手心上的这一枚洋钱,心想着,我倒没指望他能给我三四块赏钱,但就这么一块钱,还没小姐给得多,有点小气呢。小青撇撇嘴,坐上人力车回到金家来。
文雁等得有些无聊,她从抽屉里翻开那一本从书房拿来的棋谱看,看了一会儿,去箱子里翻出两盒围棋子和一张棋盘,在茶几上铺开来。她按着棋谱上的第四谱,摆好棋子,左手翻着书,右手伸到棋子盒里,沙拉沙拉抓着响,好半天下一个子。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见是小青来,她把手上抓着的黑子往盘子里一扔,直迎着小青出来,亲亲热热地拿了信,拆开读起来。
小青凑过去,“何先生写了什么?”
文雁收起信,“了不得了,他说于家厂子里的工人在闹罢工呢,他这几天一直处理这事,忙上忙下的,不在家里,所以没接到我电话。”
小青说:“我刚刚去的时候,何先生还说我来得很巧,他正回来换衣服,换好了就要出去,我要是早来一会儿或晚来一会儿都见不着他呢。”
文雁也叹了几句巧,送走小青后,她走回屋子里,看着棋盘发起呆来。
他竟真是忙了去,没接着我电话,我却以为他在躲我,甚至还生出了不如就这样分开的心思,看他给我写的回信,言辞那样恳切,叫我无论如何不要生气,等他得了空,马上打电话给我。他待我如此好,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文雁正坐着空想着,红绣走了过来,“小姐,外面位先生找你。”
文雁念着,“他怎么这么急,你让他等等,我就来。”
红绣说:“门房还没放他进来,说是没见过的人,这人先是提了少爷,门房说少爷不在,他又说找你也是可以的。门房进来跟我说了,我就来问你了。”
红绣疑惑道:“找我?他叫什么名字说了吗?”
“好像叫什么老三?门房说看着年纪大概有三十多了,身上有些糟乱乱的,不像是会认识小姐和少爷的人。”
文雁念着,“我也不认识什么叫老三的人啊?算了,我出去看一眼怎么回事。”
文雁走了出去,发现一个灰尘扑面,染着黄汗的人伸着脖子往里面看,文雁惊讶道:“徐大哥,怎么是你?”
徐老三弯了弯腰,“小姐客气了,叫我老徐就好了。”
“徐大哥快里面请,我不知道是你,要早知道,早让他们放你进来了。”
徐老三笑笑,“不要紧,都是小事,小姐愿意赏脸见我就好。”
文雁引着徐老三往前厅走,“你快别这么说,上次离别那样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
“不敢当,不敢当。”
徐老三左顾右盼着,上周他来拜访过金府,当时金家的门房也是这样把他拦在外面,他说是来找金家大少爷,门房进去通报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听差跑了出来,说是少爷知道他来,但没什么空见他,那听差给了徐老三五块钱就打发他走了。
上次徐老三只在外面看到门口两根朱漆大柱子和两道粉墙,还未进来见过金家全貌,现在他由文雁领进来,沿着游廊走着,穿过几处四角飞檐的红楼和庭院,瞧见院子各处都栽种着柏树、杨柳,还有各种花草,红绿相映,十分灿烂,不觉大开眼界,啧啧称奇起来。
文雁把徐老三引进前厅,叫小丫鬟过来上茶,小青正好走了过来,“小姐,你哪去了,我一顿好找呢,于家打电话来了,你快去接吧。”
文雁这边和徐老三说了一下,就急急跑去接了,她把听筒放到耳朵边,却听见里面只有嘟嘟的声音,想来是挂了,文雁心里懊恼着,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回去,就听见前厅吵吵囔囔的,似乎是有人在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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