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贞,方才太子与奚将军起了争执你可有见到?”郑祺将将换好一身劲装便迫不及待地想与崔士贞讨论这一新奇见闻,脸上难掩八卦之色,“都传他二人是为那贺家嫡小姐在争风吃醋呢,只差没大打出手了!”
崔士贞面色不变,淡淡道:“隔得远没怎么看清楚。”
郑祺一哂,“我觉着,你之前说的那事应当不准。这太子看起来分明是喜欢女人的,他二人必不是那种关系。”
“看什么别光看表面,你怎知贺云翘不是他二人扯出来遮掩耳目的幌子?”崔士贞不为所动,何况他已然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能够证明萧宁煜确实好男风。
听崔士贞这么说,郑祺悻悻作罢,转开话头,“对了,你让我准备的事已经都准备好了。”
“嗯。”崔士贞眉宇间难得闪过一丝不耐,“他明知自己样样不如人,也就骑射好上一些,还耽于玩乐,不思进取。”
显然,对于前不久萧翊射柳输给萧宁煜一事,崔士贞很是不满。
郑祺对萧翊也不满已久,讽刺道:“毕竟生他的那女人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蠢货,你能指望他有多聪明?若非是没有别的人选,哪里轮得到他呢?”
世家为了巩固自身的地位,历来都不会放过能够把控皇储的机会,想尽一切办法往皇帝的后宫里塞自己人,然而皇帝萧颛却是个滥情之人,极易喜新厌旧,他们塞了众多人,唯有两个入了萧颛的眼。
其一是卫家嫡出的小姐,卫解重的亲女儿卫芮;另一个则是郑家送进宫的姜琦琇,五皇子萧翊的生母。
姜琦琇是个孤女,出身低微,郑家将她买来后伪造了身世送入宫中争夺圣宠。此人不怎么聪明,大家闺秀都会的琴棋书画她一概不通,哪怕郑家请人细细教过,也没能学会,胜在容貌艳而不俗,身材玲珑有致,承了几回宠便封了美人,诞下皇子后更是晋了嫔位。
前头的几位皇子一一倒台后,世家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五皇子萧翊身上,不想这竟是个十足的草包,随了他母妃的简单头脑,对于经文策略是半点也看不懂。每每想令其做出点成绩,好让皇帝另眼相看,都得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这几年,崔士贞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给萧翊擦屁股,别提有多厌烦。他自己文韬武略都远胜于常人,哪里能想到写个奏折还得有人代劳,比个赛还得有人帮忙给对手使绊子。
换了崔士贞自己,他可做不来这等弄虚作假、胜之不武的事。若是让他与萧宁煜一较高下,他心中亦有胜算,奈何他连与其较量的资格都没有。
崔士贞眸光幽沉,不无讽刺地想:这天下之主的位子要是不论血统,单论能力,萧翊这蠢材哪配?
兴许是瞧出崔士贞的不愉,郑祺连忙劝慰一番,“士贞,罢了,这草包也有草包的好处,毕竟他还算听话不是吗?”
“也就这点了。”崔士贞吐出一口郁气,同郑祺一起往帐外走去。
萧翊已经换好劲装了,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着他二人,神情瞧着有几分懊丧。
走近后,崔士贞已然收起先前的不快,善解人意地道:“殿下不必自责,方才您已做得不错了。”
萧翊骑射不差,上场前对自己信心满怀,却被萧宁煜挫了个干净。
他实在害怕世家会对他有所责骂,搜肠刮肚地想着率先一步推脱责任,“你们不是说了会在萧宁煜的弓上做手脚么?怎么还让他胜了?定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
崔士贞听得眉头一皱,脸色都沉了下来,“太子方才用的弓与殿下所用的相较,要重上许多,殿下看不出来吗?”
言外之意,并非是他们办事不力,而是萧翊能力太差。
萧翊听得额间直冒冷汗,支吾道:“我……”
“罢了。”崔士贞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马球赛场,神情已然冷静了下来,“已经过去的事殿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您当务之急是准备好待会儿的比赛。”
“好,我会的。”萧翊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心虚地握成了拳头。
察觉到他的紧张,崔士贞宽慰似的回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殿下,放轻松,您会赢的。”
崔士贞之所以这么说,不仅是因为他们已经在萧宁煜待会儿要骑的马上动了手脚,更因为骑马击鞠比赛是两人一队,有一半的机会握在崔士贞自己手中。
球场宽阔,身着甲胄、手握旗帜的御林军绕场围了一圈,一眼望去威武壮观、好不气派。
球场的左右两端各设一球门,球门边上有一插旗架和一面鼓。若球门进上一球,鼓手便会击鼓喝彩,唱筹官高声唱筹,再由御林军往架子上插旗。每插一旗视为得一分,共十二旗,哪边的架子先插满旗子,哪边便得胜。
比赛共分三局,三局两胜。赛时,场上共有四名球手,两人为一队,每人手中各执一偃月形球杖,身骑骏马,以杖击球。赛中既要防备传球于队友时别被敌方抢走,也要注意切勿过急导致从马背上跌落。若是队中有人落马,比赛便会中断,视为另一方得胜。
故而不仅考验球手的球术,也考验球手的马术,技艺不精便会落败于人。
按规矩,萧宁煜和萧翊应从愿意参赛的一干人等中各择一人来作为自己的队友,可就在他二人准备挑人时,萧颛突然改了主意。
“让你们自己挑人有什么乐趣?朕想了想,不如用抽签来定。”萧颛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妙,当即便吩咐人去准备签筒。
萧宁煜听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边上的萧翊却明显一副慌了神的样子。
萧宁煜故意吓唬他:“这还没比呢,五弟你怎么看起来就好像已经输了一样?若是怕成这样,不如现在便去告知父皇说你怕了,不比了,也省了大家的力气。”
萧翊本就慌乱,被他一激更是恼怒起来,“你才怕了呢!萧宁煜,你少得意,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哦?”萧宁煜迎着极盛的日头微微一笑,“如此看来,五弟定是早有准备了。”
萧翊一惊,差点咬着舌头,不怎么高明地想要辩解,“父皇一早便说了今日要与你比试,我自然早做了准备。”
正好宦官将准备好的签筒拿了来,萧宁煜便故作谦让地让萧翊先抽。
萧翊面色好不难看,赶鸭子上架似的上了前,正打算胡乱抽一支,便见端着签筒的小宦官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
萧翊定了定神,仔细一瞧,果然找到一根签别有不同,用朱笔在边缘留了道细小的划痕。
他立即便将那根签抽了出来,签上果然写了崔士贞的名字,大喜过望地朝萧宁煜扬了扬下颌,态度傲慢得意,“该你了。”
若萧宁煜这下还看不出眼前所谓的抽签不过是一个圈套,那未免也太蠢。但他也只是冷静地扫了一眼签筒,很快不紧不慢地道:“愿意上场的将士共有十七人,现已抽了一支,应当还有十六支,为何这签筒里却只有十五支签?”
“这……定是他们搞漏了。”小宦官手一抖,整个签筒都摔在了地上,所有的签都洒了出来。
他蹲下身着急忙慌地去捡签,捡到一半便有另一个小宦官跑来说方才漏了支签,把那支签放进了签筒中,这下签筒里才总算是十六支签了。
远处的萧颛见半天都没抽完签,皱眉催促起来,让他们别耽误了时辰。
萧宁煜怎会听不懂这言外之意?
意思是,既然签数对了,那便赶快抽了吧,不要再重抽浪费时间。不过萧宁煜本也没想着重抽,萧翊的那支签一看便动过手脚,即使重抽定是同样的结果,多此一举。
萧宁煜先前所想好的计划落了空,没能抽中奚尧,但也不算差,抽中了周澹之。
对于这个结果,他称不上失落,淡定地将签扔回签筒中,率先朝着赛场大步走去。
鼓乐喧天声中,比赛开始了。
四人皆上马准备妥当后,马球由人高抛入场,萧宁煜握住缰绳,纵骑跃起,手中鞠杖高挥,抢先一步将马球传于周澹之。
周澹之从前是打马球的好手,反应敏捷,疾速策马追球,以杖挥击,将那马球以箭矢般向远处的球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即夺下一分。
见此情形,鼓手大力挥鼓庆贺,看台上也爆发出惊叹的欢呼声。
萧宁煜想抓住机会乘胜追击,将萧翊与崔士贞一举击溃,不作停留,迅速策马飞奔,欲抢先争夺第二球。可就在他的鞠杖快要碰到马球时,另一匹马贴了过来。
眼见着两匹马即将相撞,萧宁煜咬牙勒马,险身避开,那一球便被对方夺了去,抬眼望去便见到崔士贞急急驰远的背影。
第二球稳稳当当地落入了对面的球门中,崔士贞立于马上,与萧宁煜遥遥相望,明明对方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流露任何多余的情绪,但萧宁煜还是感到了一丝挑衅。
萧宁煜眸光微沉,驰马欲追,却发现了他身下这匹马的不同寻常之处——马辔和马蹬都隐隐有所松动,若是他再大幅动作,只怕会从马背上跌下去。
看来有些人不光光是想要他输掉这场比赛,还想要他失足落马,最好能摔个半身不遂!
太子这位置背后有多凶险,萧宁煜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发现这点之后脸色未变,迅速想出了应对策略,改为由周澹之负责去抢球,他负责将球击入球门。
萧宁煜在与周澹之近身时,将新想好的策略告知了对方。
周澹之无异议,颔首应允,策马与崔士贞缠斗,两人将鞠杖挥得风声阵阵,争得有来有回。
萧宁煜则转攻为守,始终占据良好的站位,方便能够在周澹之抢到球传过来后立即将球击入球门中。
须臾,那边的缠斗总算有了结果,周澹之利用鞠杖前端弯处,以巧劲勾住马球,顺利将球挥向萧宁煜这边。
见此,崔士贞厉声呵斥与萧宁煜离得近的萧翊去抢球,“五殿下,去抢回来!”
萧翊硬着头皮疾驰过来拦球,却因太过于紧张,没控制好马速,冲过了头,待他回过神时,那一球已被萧宁煜击向球门,应声而落。
萧翊脸色一白,心中对失败的恐慌一下被放大不少。
由于萧翊的状态明显不佳,这一局很快便以萧宁煜获胜结束。
崔士贞被对面的十二面红旗刺得双目生疼,心中愤愤,却又不能对萧翊发火,一言不发地下了马,去边上休息准备下一局。
赢了一局的萧宁煜面上却并不轻松,谨慎小心地从马上下来。
周澹之特地过来问:“如何?要不要命他们换一匹马来?”
萧宁煜冷嗤一声,拒绝了,“不必,孤就是要让他们好生瞧着,即便是用这样一匹劣马,他们也照样是孤的手下败将。”
一番话说得狂妄又自负,凶光毕露。
周澹之不怎么认同地皱起眉,难得严肃,“殿下,别拿您自己的安危来开玩笑。”
萧宁煜眉一横,“怎么?在你看来,孤会输么?”
不等周澹之有所回应,萧宁煜便以周澹之体力不支为由申请换人,并善解人意地提出他们这边换了人,萧翊那边也可换人。
换人自然是合规制的,只是换人也得抽签,而以抽签形式来换人,不一定下一个能换到的人球术比现在这个好,显然是兵行险招。
萧宁煜吃准了萧翊是不敢换人的,承着对方的目光,笑问:“五弟你真的不换人么?免得到时候又说是孤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四个字萧宁煜咬得很重,听得萧翊面色发僵。
崔士贞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萧宁煜的马,随即拍了拍萧翊的肩,“殿下,他既然想赌,那让他赌便是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换一个谁上来。”
几乎所有人都不认可萧宁煜在这个时候换人,看台的贺云亭面色也凝重起来。
没人能猜到萧宁煜在想什么,而他气定神闲地朝着举签筒的宦官走去。
抽签前一瞬,萧宁煜抬起眼与人群中的奚尧两相对望,无尽言语都化在了这一眼中。
萧宁煜从签筒中抽出一签,拇指摁住一截,遮去上头的名字,难得迟疑未决。
他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方移开拇指,显露出木签上的名字,赫然写着“奚尧”二字。
他赌赢了。
宦官举着木签,向众人展示上面的名字,高声道:“请京郊四大营统领奚将军出列。”
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奚尧一步一步走到了萧宁煜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再接过周澹之递来的鞠杖。
被抽中的奚尧并无太多喜色,眉心微蹙,轻声道:“你太冒险了些。”
萧宁煜不置可否地勾了下唇,倨傲地扬起下颌:“孤得上天眷顾,想抽到谁,自然能抽到。”
这人简直自狂自大到了极点!
可奚尧无法解释当他看清木签上的名字时,心中为何巨震,就好像他也跟萧宁煜一样,热切地期盼着他们能一同击鞠,赢下这一局。
“先前殿下说想赢,现在可想好要怎么赢了?”奚尧看向萧宁煜,目光闪动。
萧宁煜淡淡吐字,“速战速决。”
奚尧扬眉,粲然一笑,“定不负殿下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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