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咕听完，咂摸了一下嘴唇，回过味来了，明白缙江所说的那两人是谁。
……大抵就是白日里在甲板被迫指认她的小花和那嬷嬷吧！
呼！
顾咕一直悬着的心缓缓放下了，她下意识的按了下胸口，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脸上露出了些许如释重负的微笑。
她并不恨两人的指认，反而因为两人得从洪世子手下脱险而心情好上许多！
但，另一旁的缙江见的她这副模样，反而微微一愣，有些惊讶从蹙起了他那漂亮的眉峰，带着几分不解和探究，开口试探性的问道。
“你……不生气吗？”
顾咕抬眸看向他，月光在她眼中映出清亮的光泽。
她摇摇头，声音平静而清晰道。
“生死关头被人胁迫，本就不是本心害我，更何况……那嬷嬷家里还有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孙儿要养育，那小花也是孤身一人逃难到龙点府上才得以安生。
我想……如我换到她们那个位置，遇见这种事情，大约也只能如此的。”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通透而坚定，再次皆道。
“所以，有何必要对身不由己的受害者生气，而不是去谴责加害者呢？”
顾咕的话语轻轻落地，像是月光下不知从何处伴着清风飘到甲板上的羽毛一般轻盈而安静，但是字字句句都细细的传入缙江的耳朵里。
他青碧色的眸子动了动，不禁掠过一丝清晰的欣赏之意。
缙江张了张嘴，似要脱口说些什么，可忽地，又像是被什么念头想法击中一般，让他眼神一凝，将本已涌到唇边的话语顿住了。
紧接着他的腮边似乎轻轻的颤动了一下，仿佛是要将吐出口的话语嚼碎，混着某些复杂难以开口的情绪，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尽似将那些话语吞回了肚里。
沉默片刻后，他才从喉咙里又凝出一句低语，取代了原本想说的话，叹息的开口道。
“……你和她，真像。”
“谁？”
顾咕微微偏了偏头，眼角的余光不解的打在缙江身上去。
“……恩，就是你白日里所说的那个文修……咳咳……顾咕……”
他嗫喏了一下，然后目光游移了些许，才慢吞吞的开口，好似吐出顾咕的名字都花了大量的心思和勇气。
但……
顾咕听完。
她只有一个表情。
气笑了！
好在她立刻埋下头去，没让缙江看见她的表情。
顾咕忍着不让自己咬牙切齿的“咯吱声”发的太大，不然她实在忍不住不横冲直撞、勇往直前的对眼前的缙江骂上几句。
……呵？
原来我像我自己啊，那还真是稀奇~~
顾咕心里立刻泛起一句酸话来，如果腹诽能加语音的话，她这句话应该算是阴阳怪气到了极致。
不等顾咕继续腹诽下去，缙江又开口了，不过他这次所说的话语更加令人生气。
“但，就算你再像，你也不是她！你明白吧？冒充文修，大罪一条，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再犯了！”
顾咕听完缙江那句“冒充文修是大罪”的警告，心头火“噌”的一声窜的老高，瞬间，心里的肺腑升级成了沸腾的吐槽。
……呵！敢情你到了这份上都死活不相信我是我自己？就相信洪世子说的是吧！？？？
你这脑子是那天在龙点神宫门口打丧尸的时候，被丧尸掰开天灵盖，把里面那点为数不多的脑仁吃干净了吧！
顾咕心中恨恨之极，几乎能想象出缙江顶着个空荡荡脑壳的滑稽模样。
但再仰起脸时，她已将所有的咬牙切齿、翻江倒海的情绪都死死按了下去，脸上甚至绽开一个堪称温顺又带点讨好意味的笑容，语气软软地说道。
“哦……小的知道错了，以后这种冒充文修的事情，我断断不会再干……只是小的不明白，这顾咕大人有何神妙，让您至今念念不忘呢？”
顾咕笑着问出这话，可谓是“包藏祸心”，她心里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
……来啊！说啊！只要你敢夸，我就敢怼！凭我十几年纵横各大网站论坛当杠精、哦不，是当文明辩论家的功力，必能句句绵里藏针，字字阴阳怪气，骂得你晕头转向还挑不出一个脏字！
顾咕咬咬唇，再抬眉看向缙江的时候，心里已经准备好八百句“接化发”的台词，就等着缙江往坑里跳呢！
谁知，缙江听了她那“包藏祸心”的问题，非但没如她所预想的那般给与什么赞美，来抬高顾咕以便达到抬高自己的正经评价，反而他似是想起什么，轻轻一笑，垂眸思索的眼里露出一种极为清亮、甚至可以说是纯良的清光，干净的不可思议。
这表情把顾咕看的一个寒战。
要知道她对缙江的印象，向来是阴湿、孤僻、以自我为中心的。
这副纯良无害的表情若是出现在云郡主那种萌萌的小姑娘脸上，顾咕会大赞一句可爱，可出现在缙江脸上……她只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抱紧了自己。
但，缙江似乎完全没察觉她的不适，一开口，话语更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啊，有点傻。”
哈？？？
顾咕一听，人瞬间愣了，然后眉宇间扭出一个疙瘩来，心中的火苗“噗”的一下又窜起了三丈。
怎么着？在你记忆里，我顾咕最出众的特质，竟然是“傻”？？？
她猛地睁圆了眼睛看向缙江，脸上气呼呼的，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蓄势待发准备扑上去咬人的猫儿，就等着缙江继续说下去，好抓住话柄狠狠反击。
但缙江似乎根本没看见她这副快要炸毛的表情，依旧自顾自地沉浸在回忆里，语气平淡地继续道。
“嗯，不仅傻，还有点蠢。初来乍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却被她原来世界的文修们骗进一个村子里，差点被人吸干文气、还倒给别人数钱呢。你说，这算不算是蠢到家了？”
“不是！”
顾咕气急，她原想抓住缙江嘴里赞美抬高的话语来反击缙江的，可……缙江现在说自己蠢！是在说自己蠢啊！她怎么能忍住不为自己出声辩驳呢！
“这怎么能算呢？我……不对！我是说，那位顾咕大人，她一个小文修，初来乍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举目无亲，自然是去找自己熟悉的人、听熟悉的多音才会觉得安心，才会想要抱团取暖啊！这明明是人之常情！”
她越说越气，也顾不得装什么恭敬谦卑了，矛头直指问题的核心，语速飞快地继续道。
“这分明是……恕小的直言，分明是缙江神君大人您，没有给门下的文修足够的安全感和庇护，才导致她不得不向外寻求依靠，以至于遇险的！您不去反省自身，反倒怪她轻信旁人，这岂非本末倒置？”
她一口气说完，胸脯微微起伏，一双眼睛亮的吓人，毫不避讳的直视缙江，仿佛在说。
呵！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谁知，缙江听完非但不恼，反而似是若有所思的开口，语气缓缓，那双清亮的眸子眨了眨，竟真的带上了几分恍然与……无辜？
仿佛真在回忆他和顾咕相处的往昔。
“那我算是理解了她为什么见我总如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每每都要跳脚老高呢，原来是这样啊……
唉，都怪我没早点理解她的心意，让她独自害怕了。
但，我后期知晓后，立刻去救了她，将她从那狼窝里带出来，安置妥当……这般也算的是体恤人情，爱护下属了吧？”
他抬起眼，目光澄澈的看向顾咕，仿佛在真诚地寻求一个认同。
顾咕咬咬牙，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缙江当时的确是来救自己的，这点无可否认。
……嗯，这个地方不能反驳他……
顾咕心里憋屈的想，否则就真显得我不识好歹，坐实了“蠢”的名头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关于他救人的吐槽硬生生的咽了下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甘愿的点点头道。
“神君……体恤下属，自然时好的……”
这话说的艰难无比，每一个字都跟裹了黄连似的。
缙江见状，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许。
他仿佛沉浸在了回忆里，又慢悠悠地提起了另一桩往事。
“还有那时，我们在海边遇到红绫袭击，我被红绫偷袭，情急之下，她居然想出了拿老x妈来对敌，呵，你说她是不是傻的有点出奇……若不是我……”
“那不是机智灵敏应变吗？”
顾咕下意识又一次脱口反驳。
“原来如此啊……”
缙江眼底含笑，悠悠的又开始叙述自己如何在关键时候拉着顾咕冲向海底的，显了他一波学识和临危不惧、身受重伤也记得维护门下文修的风采去。
……
一次、两次……几次三番下来，顾咕猛地回过味来了。
这家伙……这家伙！
他哪里是在真心回忆啊！分明是借着自己急于反驳，为自己正名的机会，轻描淡写的抬高自己，顺带将一星半点的光辉当作边角料给顾咕而已！
这……这家伙……
顾咕一开始就料到缙江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肯定会借事迹抬高自己的，就是忘了他阴湿又狡猾……呵，看来是这几天和路飞聊多了，被他那果决直爽的说话方式洗了脑子，都忘记缙江是这种家伙了！
哼！
顾咕越想越气，笑脸瞬间气的通红。
当缙江又一次用那种低沉温和、带着些许追忆的口吻开口
“说起来，她还有一次……”
顾咕闻言，已经不再上钩了，猛地别过脸去，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打断了他道。
“既然神君说这位顾咕文修，这里傻、那里错、还老是惹祸需要您来收拾烂摊子……看来，似她这般人物，也没什么好的……
哼！是小的眼拙，高攀不起与她相像了！夜已深，小的就先回龙点帝君的书房去了……反正那里好歹还有个桌椅能让我休息片刻。”
顾咕懒得搭理缙江了，作势转头就要离开，脚步迈得又快又急。
但，她刚转过身，缙江刚才温和、从容不迫的声音里，罕见带上了一丝急切，从她身后传来。
“不对。”
顾咕闻言，脚步一顿，却没有立刻回头。
只听得缙江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多了一份认真。
“她还是有一点好的……嗯，能体会文心。”
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自己表达的有些抽象，继续解释道。
“额……这样说你可能不太懂，就是……她能共情别人，心思敏锐而柔软。
无论是红绫那般为非作歹、偏执成狂，仰或是普通百姓、身不由己的奴仆，她都能理解其处境，感知其情绪……”
“哈？共情他人？这有什么好的？这能写好文章不至于当扑街吗？”
顾咕终于忍不住，疑惑的转过头去，也忘了刚才还在生气，直接怼了一句。
毕竟，在她看来，不对，在大部分读者和作者眼里x文就是要爽快刺激，快意恩□□情别人？这顶什么用去？
缙江听罢，并未直接回答好与不好，只是点了点头。
他忽地含笑，望向远处深沉沉的夜色，抛回给顾咕一个问题。
“若是你将今日小花与嬷嬷身不由己、指认于你的事放在吾弟龙点门下那些文修笔下，他们……当会如何写？”
顾咕想也不想，立刻脱口而出经典的台词语句。
“当然是！
你——已有取死之道！”
说完这话，她都自觉有几分酣畅淋漓，不由得幻想自己是文章主角倒提长锋要将那些对不起自己的人，尤其是那洪世子、路飞等人砍成碎片去！
“你看，这不就是了吗？”
缙江含笑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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