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宫中的大队人马,执礼大臣、内监宫女浩浩荡荡执着仪仗来迎接骆琙入宫。虽说只是宫嫔进宫,排场仍是极尽铺张,几十条街道的官民都拥过来看热闹。
骆琙含着泪告别了祖母,又和父母兄妹告别,乘轿进宫。当骆琙坐在轿中,耳边花炮鼓乐声大作,依稀还能听见祖母与妹妹们隐约的哭泣声。
边月和询闺跟随骆琙一同入了宫。她们都是自幼贴身服侍骆琙的丫鬟。边月机敏果决,有应变之才;询闺心思缜密,温柔体贴。两个人都是骆琙的左膀右臂。
吉时一到,骆琙便在执礼内监的引导下搀着宫女的手下轿。轿子停在了贞顺门外,因是偏妃,不是正宫皇后,只能从偏门进。
才下轿便见千忆,悬着的一颗心登时安慰不少。正在此间,却见一顶轿子落地,一位装束华贵的女子扶着侍女的手傲然走下,便有内监上前恭敬相引:“蓉贵人到了。”
女子倨傲点头,转过脸来,居然是骆琙曾经得罪的正黄旗都统之女富察娜悦。骆琙不免变色。富察娜悦望见骆琙,却是笑意盈盈,觑着骆琙道:“妹妹居然也在这,还真是……让人惊喜呢。”
千忆不动声色挡在骆琙前,道:“多年不见富察妹妹了,恭喜妹妹中选。”
富察娜悦瞥了眼千忆,认出是太傅的女儿,略略失笑:“原来是姐姐,不知姐姐封了什么位份?皇上见了姐姐这仙姿,也必然大喜吧……”
千忆笑笑:“劳妹妹挂念,我只不过封了区区宁嫔罢了,算不得什么。”
富察娜悦脸色有些难看,但在意料之中,只是正了正发髻上洒金红宝石珠花:“那便恭喜姐姐了。”说完便先一步离开。
骆琙与千忆告别,心头更觉彼此依靠,有了着落。望出去这一日天气很好,胜过骆琙选秀那日。碧蓝一泓,万里无云,秋日上午的阳光带着温暖的意味,明晃晃如金子一般澄亮。从贞顺门外看紫禁城的后宫,尽是飞檐卷翘,金黄翠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
骆琙心中默默。不自禁地抬起头,仰望天空,一群南飞的大雁嘶鸣着飞过碧蓝如水的天空。
贞顺门外早有穿暗红衣袍的内侍恭候,在銮仪卫和羽林护军的簇拥下引着骆琙和其他几位小主向各自居住的宫室走。进了贞顺门,过了御街从夹道往西转去,两边高大的朱壁宫墙如赤色巨龙,望不见底,其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走了约一盏茶的时分,站在一座殿宇前,宫殿的匾额上三个赤金大字:落梅宫。
落梅宫是后宫中小小一座宫室,坐落在上林苑西南角,相当僻静,是个两进的院落。进门过了一个空阔的院子便是正殿飞絮堂。堂后有个小花园,两边是东西配殿,南边是玉凉轩,供嫔妃夏日避暑居住。正殿、两厢配殿的前廊与玉凉轩的后廊相连接,形成一个四合院。飞絮堂前有几株梅花,虽不在冬季,但经了风露苍翠的叶子,倒也可喜。院中廊前新移了一排桂树,皆是新贡的禺州桂花,植在巨缸之中。花开繁盛,簇簇缀于叶间,馥郁芬芳,远远闻见便如痴如醉,心旷神怡。堂后花园遍植梅花,现已入秋,等一到冬天花开似霞,香气怡人,是难得的美景。难怪叫“落梅宫”,果然是个绝妙所在。
骆琙在正间坐下,边月、询闺侍立两旁,有两名小宫女献上茶来。落梅宫首领内监汤福海和掌事宫女卉蓓柷进西正间里,向骆琙叩头请安,口中说着:“奴才落梅宫首领内监汤福海参见骆常在,愿骆常在如意吉祥。”“奴婢落梅宫掌事宫女卉蓓柷参见骆常在,愿骆常在如意吉祥。”
骆琙看了两人俩一眼。汤福海三十出头,长脸儿,皮肤古铜色,很是稳重端厚。而卉蓓柷看着年纪不太大,年近三十的模样,一看就是精明的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会转。
他们俩参拜完毕,又率在骆琙名下当差的其他四名内监和六名宫女向骆琙磕头正式参见,一一报名。骆琙缓缓地喝着六安茶,只默默地不说话。
骆琙清楚,在下人面前,沉默往往是一种很有效的威慑。果然,他们低眉垂首,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飞絮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茶喝了两口,骆琙才含着笑意命他们起来,又叫边月过来打赏了几两银子。
正巧骆琙刚想问宫中还住着什么人,卉蓓柷甚是伶俐,知骆琙心意,答道:“此外,东配殿住着一位答应,是和小主一同进的宫;西配殿住的是窦贵人,进宫已经三年。稍后答应就会来晋见小主,和小主一同去参见窦贵人。”
骆琙含笑:“知道了。”
才睡过午觉,犹自带着慵懒之意。蓓柷带着宫女流儿、络儿和羽儿、竹青服侍骆琙穿衣起床。她们四个的年纪都不大,流、络儿十四五的样子,羽儿和竹青大些,有十八了,跟着蓓柷学规矩学伺候主子,也是很机灵的样子。
穿戴完毕,内监小运子在门外报那位答应前来晋见。
远远瞧着来人衣饰并不出众,长相却眉清目秀,楚楚动人,低声道:“骆常在万安。”
看一眼答应的穿戴,衣裳簇新,显然是新做的,但衣料普通,显而易见是坊间的作料,失了考究。头面除了发上插两支没有镶宝的素银簪子和绒花点缀,手上一只成色普通的金镯子,再无其他配饰,未免显得有点儿寒酸。
骆琙正打算让她起身,却猛地一震——那位答应正是选秀时给千忆茶里下药的邺麟媃!
骆琙不动声色放下茶盏,命她起身,遂和邺麟媃一同去晋见窦贵人。
窦贵人身材修长,很有几分姿色,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约莫十**岁的样子,只是她眉宇间神色有些寂寥,想来在宫中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对骆琙和邺麟媃却甚是客气。想来也是位不好斗的主儿,大家十分客气地见了礼,坐下饮茶。
待骆琙和邺麟媃各自回了寝宫,骆琙淡淡地对蓓柷说:“窦贵人的确很美丽。”她微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极快地向四周扫了一眼,眼见无人,方走近骆琙身畔,说了一句:“年妃娘娘才貌双全,宠冠后宫。”骆琙心中暗赞她谨言慎行,这一句虽是貌似牛头不对马嘴,但骆琙心中已是了然窦贵人的确已不受宠爱。
次日起来梳洗完毕,用过早膳,门外的汤福海尖细着嗓音高声禀报有黄门内侍汤集泉来传旨。骆琙急忙起身去飞絮堂正间接旨,心知黄门内侍是专门服侍皇后的内监,必是有懿旨到了。
恭谨地跪下,听懿旨。
“奉皇后懿旨,传新晋宫嫔于三日后卯时至坤宁宫明间参见皇后及后宫嫔妃。”
骆琙恭谨地接旨,命蓓柷好生送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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