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拂雪和江不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钱家。
钱家门头挂着红幔却大门紧闭,门上大红的“喜”字此刻显得有些刺眼,只有花轿孤零零地停在门外空地。
送亲的人早就不知所踪,远处有不少百姓交头接耳,但无人敢靠近。
小翠跟在崔拂雪身后不敢上前。
崔拂雪问她:“刘小姐出门前可有异样?”
小翠缩着脖子摇头,磕巴道:“小,小姐最近身子有些虚,早起脸色不大好,但是看起来并无大碍,出门时都是好好的。”
“路上可有异状?”
小翠刚要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有,半途我听见花轿里小姐闷声了一声,本欲开窗看,但,但喜娘说多半是新娘子紧张,到夫家前露面不吉利,我这才没查看,若,若是……”她呜呜哭起来,“若是我坚持查看,小姐许就,就不会出事了……”
崔拂雪让人把小翠带下去,和江不系一起站在了花轿面前。
两人并未着急掀轿帘,围着花轿绕了一圈。
不知是不是因着天凉,花轿的帘子颇为厚重,将轿门遮得严丝合缝,轿厢壁上的小窗也挂了帘子,从外面看来,轿厢和帘子别说损伤,连个破口都没有,轿厢内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江不系绕回花轿前,掀开轿帘,花轿内狭小,轿帘被掀起的一刹那,混合了脂粉、熏香和略带甜腻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
江不系被呛得退后两步。
他皱眉挥了挥手,崔拂雪也转了过来:“怎么了?”
“这姑娘,也不闲闷,”他指着轿厢内角落上的一个香炉,“呛死个人。”
崔拂雪上前,果然,味道有些大,她屏着呼吸往里看,轿厢内并无打斗痕迹,刘婧衣着完整,妆容未花,首饰齐全。
打眼看去,没看到明显外伤,她面部表情异常安详,与猝死的惊恐截然不同,甚至嘴角微翘,似乎在微笑,死气沉沉的脸庞上一抹微笑,诡异至极。
午后明媚的阳光下,崔拂雪生生打了个冷颤。
江不系凑过来看,办了这么多案子,他自恃诡状见过不少,可一时间还是被刘婧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状况若让人看了去,怕要不了多久,坊间便又要有各种传言了,他让人驱散了探头探脑的百姓。
江不系:“咱们俩去钱家看看?”
崔拂雪点头放下轿帘。
两人拍门,好半晌门才开了条缝,半张脸从缝隙中漏出来:“什么人?”
江不系冷道:“今儿钱、刘两家大婚,新娘不幸暴毙,你们钱家就这么将新娘子的尸身晾在门口不顾?”
那人鼻子里哼了声:“我家公子尚未与刘家姑娘拜堂,算不得夫妻,她死了与我们钱家何干,该叫他刘家自己拖回去才是,成亲当日暴毙,焉知是不是他刘家嫁了个病秧子过来,得亏还没拜堂,害的我家公子被吓晕,真是晦气。”
说完又“啪”一声,将门关上。
江不系被钱家这种不要脸的做派惊得合不拢嘴,扭头看向崔拂雪:“什么人呐这是。”
崔拂雪摇头:“商人重利,不过钱家做得也太过分了。”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哭喊声。
刘夫人甩开搀扶,一路跌跌撞撞扑到花轿旁。
她颤抖的手猛地掀开轿帘,女儿刘婧静静坐在里面,嫁衣依旧鲜红,只是那张曾如春花般娇艳的脸庞,此刻已毫无生气
刘夫人喉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身体剧烈抽搐,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筋骨,瘫倒在冰冷的花轿旁。
瞬间一阵绝望的哭声爆发:“我的儿啊……你睁眼看看娘啊,你怎么忍心就这样走?你怎么忍心啊!”
钱家依旧大门紧闭。
刘老爷刘松岩彻底怒了:“钱天增,” 刘松岩猛地挺直脊背,双目赤红,吼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你们钱家的门风?这就是你钱家攀附我刘家,求我刘家的染坊只给钱家布匹染布的信义?人死灯灭,你们连一道门槛都不让她迈过?”
他一步步逼近那扇紧闭的门,指着门内的手指剧烈的颤抖,“你们的心肠是黑透了吗?连个死人都容不下?”
门内传来方才那人的声音:“刘老爷,既未拜堂,你我两家便不是亲家,刘姑娘更不是钱家的人,死人,万万不能进活人的门楣,晦气太重,看在你我两家议亲的份上我们钱家不予追究,劳烦刘老爷,怎么抬来的,还请……怎么抬回去吧,不送。”
刘夫人闻言,歇斯底里地尖叫了一声,气急攻心,晕死过去。
“夫人,夫人……”刘松岩哭喊着扑过去。
一边是阴阳相隔的女儿,一边是生死不明的妻子,刘松岩觉得天快塌了。
刘家的下人急急忙忙赶到,帮着刘松岩将刘夫人搀扶起来,刚准备将花轿抬回去,被江不系拦住。
刘松岩瞪着眼睛:“你是何人,为何拦着我女儿回家?”
江不系手里的腰牌亮了亮:“刘老爷就不奇怪令爱为何出嫁路上暴毙?”
刘松岩愣了愣,将夫人交到小厮手中,拱手:“大,大人这话是何意?”
“据我所知,若令爱因病暴毙死状绝无可能这般平静,甚至面露微笑,我曾经办过一案,死者亦是面带笑容,他们是中了一种名为鬼笔鹅膏菌的毒,虽我不知刘姑娘是否也是中了此毒,却敢说,令爱绝不是因病而亡。”
刘松岩整个人一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大,大人是说,有人谋害了小女?”
江不系将腰牌别回腰间:“不敢说,不过查一查总没坏处不是。”
刘松岩看了眼花轿,又看了看还在昏迷的夫人,一咬牙:“好,查,便有劳大人了。”
江不系摆摆手:“好说,职责所在。”
他招了招手,几名随后赶到的衙役到花轿前,替换了刘家的下人,将花轿抬起。
江不系:“刘老爷先带夫人回去,麻烦刘老爷将一干人等都留在府中,随后应天府会来问话。”
说完,与崔拂雪一同离开。
贺文章接到消息本想去现场,江不系已经带着人回了府衙。
“老贺,验尸。”
“是,小侯爷。”
贺文章没做任何耽搁,立刻开始着手验尸。
刘婧躺在验尸台上,贺文章诧异地看着她的嫁衣,袖口、领缘和裙摆处那些形态奇异的毒虫与怪鸟图案十分扎眼。
他一边检查嫁衣是否完好,一边自言自语,怎么会有人在嫁衣上绣如此诡异的纹样。
与此同时,江不系和崔拂雪正在向王知权汇报刘婧暴毙的大致情况。
王知权摸着下巴:“刘、钱两家都是金陵富户,原两家联姻就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尤其是那些个布商,都在担心金陵的布匹生意被两家垄断,你们说,会不会有人为了不让两家联姻制造了刘姑娘的死亡?”
江不系“嗯”了声:“今儿在秦淮炊烟我也听说了,不无可能,布匹商人虽多,能接触到两家的人也就那么一些,都可以一查。”
崔拂雪:“刘婧身边的人以及钱睿辰身边的人也都要查上一查,情杀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知权赞同地点头:“崔娘子思虑周全,本府这便派人去查。”
去刘府问话还需等贺文章的验尸结果。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贺文章过来。
江不系忙上前两步问:“查出什么了?可是被人杀害?”
贺文章摇头:“并未查验出被害的迹象。”
江不系不可置信地问:“什么?不是他杀?”
贺文章缓缓道:“刘姑娘身上没有任何明显外伤,如击打、勒痕、针孔一类,口唇、指甲无青紫发黑、瞳孔没有异常,银针探喉亦未变黑,更无致命伤,以下官之见,只能判断为突然恶疾。”
江不系:“何种恶疾能令死者面带微笑而亡?又又何种恶疾能让死者死状如此平静?”
“这……”贺文章也无法解释,“恕下官见识浅薄,无从而知。”
江不系:“所以,这绝不可能是突发恶疾,老贺,你再去验一验。”
贺文章:“那……可否剖尸?”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刘家又是大户,贺文章谨慎地问。
江不系想了想,坚定道:“剖,刘家那边,我来解决。”
饶是江不系当时让衙役驱赶了围观的百姓,可不多时,坊间还是有流言开始疯传。
一说那嫁衣上的虫鸟被下了蛊,吸走了新娘的魂魄,又一说那些虫鸟图案实为招邪,冲撞了新娘;更有甚者,联系刘家近年生意兴隆言说是否得罪了“巫蛊”之人。
外出归来的衙役将在坊间听说的一一道出:“百姓们笃定刘家姑娘是中了巫蛊之术,叫什么嫁衣蛊。”
“一派胡言,”不等江不系和崔拂雪开口,王知权一拍桌子怒道:“什么巫蛊之术,简直就是危言耸听,待本府查到是谁在外面引起恐慌非好好惩治不可。”
崔拂雪:“可知这些话都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是一名喜娘,”衙役道,“送嫁时有名喜娘,看到刘姑娘的尸首后便跑了,到处说刘姑娘被人下了蛊。”
王知权喝道:“去,马上将人带到府衙,本府倒要好好问问,哪里来的巫蛊之术。”
崔拂雪叫住正欲出门的衙役:“等等,你方才说什么?嫁衣上的虫鸟图案?嫁衣上如何会有虫鸟图案?”
“这,”衙役挠头:“属下也不知道,外面就是这么说的。”
适才花轿内香气冲鼻,崔拂雪和江不系又都被新娘脸上的表情所吸引,还真没注意嫁衣上的花样。
江不系道:“来人,去停尸房,将嫁衣……算了,我自己去,拂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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