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被红笔改成了“2”，那抹刺眼的红像是在所有人的心上悬了一把钟，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沉闷而急促。六月的午后格外闷热，头顶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扇叶切割着粘稠的空气，却驱不散满室的焦灼。窗外的蝉鸣此起彼伏，尖锐得像是要刺穿这最后的宁静，和教室里的寂静形成诡异的对峙。
赵安依旧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靠窗的位置让他能偶尔瞥见楼下的香樟树。树叶被阳光晒得发亮，层层叠叠的绿像是要溢出来，可这生机盎然的景象落在他眼里，却只剩一片冰冷的漠然。他面前摊着一本《高考数学真题解析》，但视线并没有聚焦在题目上，而是透过书页的缝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教室里的每一个人。
手腕上的红珠手串被他藏在衣袖里，指尖隔着布料轻轻摩挲着那颗刻“安”字的珠子，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这是他的习惯，每当感到压抑或愤怒时，触摸这颗珠子总能让他快速平静下来——只是现在的平静，不再是隐忍，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蛰伏。
班长坐在第一排，脊背挺得笔直，眉头紧紧蹙着，正在演算一道复杂的圆锥曲线题。他的草稿纸写得密密麻麻，每一步都工整得像是印刷体。赵安记得，陆明是班里最认真的学生，也是班主任□□最器重的班干部，散伙饭上，他虽然没有像张强、王浩那样直接嘲笑，但看向赵安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仿佛觉得赵安的暗恋是对班级风气的玷污。赵安在心里默默补充：“班长，目标明确，心思缜密，高考志愿是名牌大学的金融系，做事追求完美，弱点是怕出错。”
斜前方的张强正趴在桌子上，偷偷用手机刷着短视频，嘴角时不时勾起一抹笑，完全没有高考临近的紧张感。他的同桌想提醒他，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张强家境优渥，成绩中等偏上，仗着家里的关系，早就拿到了一所二本院校的单招名额，高考对他来说，不过是走个过场。赵安看着他张扬的侧脸，指尖摩挲红珠的力度加重了几分——散伙饭上，正是张强的起哄，才让他的暗恋变成了公开的笑话。
王浩则坐在教室中间，假装翻看着语文课本，实则在课桌底下偷偷玩着手游。他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时不时还会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赵安记得，王浩的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但他却顽劣不堪，成绩一塌糊涂，全靠作弊才勉强跟上班级进度。散伙饭上那句“没爹没妈的孤儿”，正是出自他口，像一根毒刺，至今还扎在赵安的心上。
林薇坐在赵安的斜前方，她的头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正低头认真地做着英语阅读理解，笔尖在试卷上轻轻勾画着关键词，眉头微蹙，神情专注而认真。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赵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快速移开。散伙饭后林薇的那番话，像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他心里最后一丝残存的暖意。他清楚地记得，林薇说“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时，语气里的坚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她或许是出于善意，或许是想让他专心高考，但在赵安看来，那不过是居高临下的怜悯——怜悯他的身世，怜悯他的不自量力。
“赵安，这道题你会做吗？”一个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安转过头，看到同桌李阳正拿着一道数学题，一脸困惑地看着他。李阳是班里少数几个不会嘲笑他的同学，性格憨厚，成绩平平，平时很少主动和人说话。
赵安接过试卷，目光落在题目上——是一道关于导数的应用题，并不算难。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起来，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他的解题步骤简洁明了，逻辑清晰，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谢谢你啊，赵安。”李阳接过试卷，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你太厉害了，这么难的题你一下子就做出来了。”
赵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他能感觉到，李阳的善意是纯粹的，但这份纯粹，在他心里早已激不起任何波澜。在他的复仇清单里，李阳的名字后面标注着“性格憨厚，无恶意，可放在最后”——他不是滥杀无辜的恶魔，他要报复的，是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羞辱过他的人。
这时，班主任□□拿着一摞试卷走进了教室。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高考临近，他比学生们还要焦虑，每天都要批改大量的试卷，召开无数次的动员会。
“同学们，这是最后一套模拟试卷，大家抓紧时间做，下午我们统一讲解。”□□把试卷放在讲台上，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威严，“距离高考只有两天了，大家一定要沉下心来，不要想太多无关的事情，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复习上。考上好大学，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他的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了赵安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复杂。有同情，有不满，还有一丝期许。“赵安，我知道你最近状态不太好，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你的基础不错，只要正常发挥，考上本科应该没问题。”□□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好好考试，将来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赵安微微低下头，说了一声“知道了，老师”，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他能感觉到，□□的话里有真心的期许，但更多的是一种功利的告诫——在□□眼里，他的价值似乎只在于能否考上大学，能否给班级争光。
□□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教室。教室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吊扇转动的嗡嗡声。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安没有去食堂，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这是他的习惯，高考前的这段时间，他很少去食堂——食堂里人多眼杂，他不想再听到那些隐晦的议论和嘲讽，也不想看到林薇和其他同学说说笑笑的样子。
他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慢慢吃着面包，目光却在教室里四处游走。张强和王浩正和几个男生围在一起，讨论着高考后的游戏开黑计划，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赵安听到。
“等高考结束，我就把我爸的电脑搬出来，咱们开黑三天三夜！”张强拍着胸脯，一脸得意。
“好啊好啊！我早就想玩那款新出的游戏了！”王浩兴奋地附和道，“对了，到时候要不要叫上林薇？听说她玩辅助挺厉害的。”
“算了吧，”张强撇了撇嘴，“林薇肯定要忙着准备志愿，哪有时间陪我们玩？再说了，她那种好学生，怎么会跟我们一起疯？”
“也是，”王浩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失落，随即又变得兴奋起来，“那我们就自己玩！到时候多带点零食和啤酒，不醉不归！”
赵安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把“高考后开黑三天三夜”“喜欢玩游戏”这些信息补充到自己的清单里。他知道，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将来都会成为他复仇的突破口。
这时，林薇和她的同桌李雪走进了教室。她们手里拿着从食堂买来的饭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着下午的复习计划。
“下午我们一起复习英语作文吧？我整理了一些万能句型，咱们互相背诵一下。”李雪说道。
“好啊！”林薇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正好有几道作文题想跟你讨论一下。对了，你想好要报哪所大学了吗？”
“我想报南方的一所师范大学，学英语专业。”李雪说道，“你呢？你不是一直想去上海吗？”
“嗯，我想报上海的一所重点大学，学新闻专业。”林薇的眼神里充满了憧憬，“我一直很喜欢上海，觉得那里很有活力。”
赵安的目光落在林薇脸上，看着她眼中的憧憬，心里没有任何波澜。他在清单上补充道：“林薇，高考志愿为上海某重点大学新闻专业，向往大城市，性格独立，注重个人发展。”
吃完面包，赵安拿出英语课本，开始背诵作文素材。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但每一个单词都发音标准，每一个句子都背得滚瓜烂熟。他知道，高考对他来说，不是改变命运的机会，而是复仇计划的铺垫——只有顺利考上大学，离开这座城市，才能为他的复仇计划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下午的自习课，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乌云密布，遮住了原本刺眼的阳光。教室里的光线变得昏暗，同学们纷纷打开了台灯。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砸在了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阵阵雷声，打破了教室的宁静。
赵安看着窗外的暴雨，眼神变得深邃。他喜欢这样的天气，阴沉、压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他拿出笔记本，翻开“复仇清单”，借着台灯微弱的光线，仔细梳理着每一个人的信息，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他要让张强为他的张扬付出代价，要让王浩为他的刻薄付出代价，要让□□为他的不公付出代价，也要让林薇为她的轻视付出代价。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即使是像他这样的“孤儿”，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暴雨越下越大，窗外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教室里的同学们依旧在认真复习，仿佛这场暴雨与他们无关。赵安合上笔记本，重新拿起试卷，眼神专注而认真。
没有人知道，这个坐在角落的沉默少年，心里正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所有人命运的黑暗风暴。高考倒计时的数字还在一天天减少，而他心中的仇恨，也在这闷热的夏日里，伴随着蝉鸣和暴雨，一点点积累、发酵，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
傍晚时分，暴雨渐渐停了。天空被冲刷得格外干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同学们收拾好书包，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讨论着明天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赵安走在最后面，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心里一片平静。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市图书馆。雨后的图书馆里人不多，很安静。他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父亲的刑侦笔记，认真地读了起来。笔记里记录着一个杀人案的侦破过程，凶手通过制造意外事故掩盖了杀人真相，警方花了整整三个月才找到线索。
赵安看得很入迷，他觉得这个凶手的作案手法很值得借鉴——完美的犯罪，往往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他在笔记本上写下：“利用目标的生活习惯，制造看似偶然的意外，让警方无从下手。”
不知不觉中，图书馆就要闭馆了。赵安合上笔记，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图书馆。夜色渐浓，天边挂着一弯残月，星星很少，只有几颗孤零零地闪烁着。
他沿着马路慢慢往前走，手腕上的红珠手串在夜色中泛着微弱的光泽。雨后的路面有些湿滑，倒映着路灯的光影，像一条通往黑暗的道路。
他知道，高考结束后，就是他复仇计划正式启动的时候。而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积累足够的知识和技能，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周全。
那些嘲笑他、羞辱他的人，那些同情他、轻视他的人，都将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他会一步步地布局，一点点地推进，直到把所有人都送入黑暗的深渊。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高考倒计时的数字已经变成了“1”，一场无声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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