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的街道还浸在薄凉的晨雾里，老城区的石板路被露水打湿，泛着温润的光。赵安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里面只装着准考证、两支黑色水笔、一块橡皮和一张纸巾，手腕上的红珠手串被校服衣袖紧紧遮住，只有指尖偶尔露出，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颗刻“安”字的珠子，冰凉的触感让他在清晨的焦灼中保持着一丝清醒。
考点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穿着各色校服的考生们三三两两地站着，有的低头翻看错题本，有的和家长低声交谈，还有的互相打气加油。警戒线在晨光中拉成一道笔直的线，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入口处，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赵安沿着人群边缘走，尽量避开熟悉的面孔，他看到林薇和李雪并肩站在不远处，林薇手里攥着一本英语作文素材，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正低着头，嘴唇轻轻动着，应该是在默念模板。李雪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了句什么，林薇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再往前走，张强和王浩正勾肩搭背地说笑，手里各拿着一瓶冰镇饮料，瓶身上的水珠顺着手指往下淌。“怕什么？反正我爸都给我找好关系了，考成什么样都行！”张强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语气里满是张扬。王浩笑着附和：“就是！考完试咱们就去KTV疯玩，我要把这三年没玩够的游戏全补回来！”两人完全没有高考前的紧张，反而像是在期待一场盛大的狂欢。
班主任王建国穿着一身挺括的深蓝色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平日里严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温和。他站在考点入口处，手里拿着一沓准考证，看到学生过来就递过去，还不忘叮嘱一句：“别紧张，仔细审题，答题卡填清楚，千万别漏填姓名和考号。”当赵安走到他面前时，王建国特意多停留了几秒，拍了拍他的肩膀：“赵安，稳着点发挥，你的基础不差，别想太多无关的事，把会做的题都答对就行。”
赵安点点头，接过准考证，低声说了句“谢谢老师”，然后快步走进了考点。走进考场时，监考老师正在检查考生的身份证和准考证，金属探测仪发出轻微的“滴滴”声。赵安坐在指定的座位上，把书包放在桌角，双手放在桌面上，指尖依旧隔着衣袖摩挲着红珠手串，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考场——前后各有一名监考老师，天花板上装着两个摄像头，墙角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心上。
语文考试的铃声响起，试卷被一张张传下来。赵安拿到试卷后，没有立刻答题，而是花了五分钟快速浏览全文。从基础知识到阅读理解，再到作文题，每一道题的题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开始答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考场里格外清晰。他的字迹工整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写得一丝不苟，像是在完成一件重要的艺术品。
阅读理解考的是一篇关于“坚守”的散文，赵安看得很认真，文中“坚守初心，方能行稳致远”的句子让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到了作文题，题目是“以‘坚守与代价’为话题写一篇议论文”，赵安几乎没有犹豫，就确定了写作方向。他开篇写道：“坚守是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前行的道路；坚守是寒冬里的一团火，温暖孤寂的心灵。但每一份坚守都伴随着代价，有人为了坚守正义，付出了生命；有人为了坚守信念，舍弃了繁华。”
行文过程中，他的笔触始终保持中性，逻辑清晰，论据充分，引用了古今中外的多个案例。但在文章的结尾，他写下了这样一句话：“黑暗中的坚守，终将让背叛者付出应有的代价；沉默中的等待，终将迎来正义的审判。”这句话看似与主题契合，却藏着他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恨意，只是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监考老师走过他身边时，低头看了一眼他的作文，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数学考试时，赵安的答题速度依旧平稳。基础题和中档题对他来说毫无难度，他很快就做完了，只剩下最后一道压轴题。这道题考查的是导数与不等式的综合应用，难度不小。赵安花了二十分钟仔细演算，一步步推导，终于得出了正确答案。但他看着试卷上的答案，犹豫了片刻，还是用橡皮擦去了最后一步的关键推导过程，改了一个接近正确答案却又不完全对的结果——他不想考太高的分数，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想保持中等偏上的水平，做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
坐在他斜前方的陆明正反复验算着最后一道题，草稿纸写了满满三张，眉头紧紧蹙着，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而张强则在做完选择题和填空题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口水浸湿了试卷的一角，监考老师走过去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他才迷迷糊糊地醒来，随便在大题上写了几个步骤，又继续趴着。
英语考试是最后一门，林薇听得格外认真。听力部分的每一个单词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笔尖快速地在草稿纸上记录着关键词。阅读理解题她做得又快又准，完形填空也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完成了。作文题是“给外国朋友写一封信，介绍中国的传统节日”，林薇选择了春节，笔下的文字生动而温暖，详细介绍了春节的习俗和寓意，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传统文化的热爱。
赵安的英语水平并不差，听力部分全对，完形填空故意错了两道，阅读理解错了一道，保持着不高不低的分数。作文他套用了常见的书信模板，内容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却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下午五点整，终考铃准时响起。“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止答题，将试卷和答题卡整理好放在桌面上，依次退出考场。”监考老师的声音响起，考场里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考生们纷纷站起来，有的把试卷抛向空中，有的撕了草稿纸撒在地上，还有的互相拥抱在一起，脸上洋溢着解放的喜悦。
赵安默默地收拾好书包，跟着人流走出考场。考点外早已人山人海，家长们涌上来给孩子递水、擦汗、抱花，欢呼声、呐喊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独特的交响曲。赵安避开拥挤的人群，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看着眼前的狂欢景象，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看到张强一把搂住王浩，大喊道：“解放了！今晚就去星光KTV，我请客，不醉不归！”周围的几个男生纷纷附和，约定晚上七点在KTV门口集合。赵安掏出裤兜里的老年机，按下解锁键，用粗糙的按键记下了“星光KTV”“晚上七点”“10人左右”这几个关键信息，然后悄悄补充到心里的清单里：“张强，考后当晚约KTV，饮酒概率高，警惕性低，同行者多为平时玩伴，可观察其离场时间。”
林薇和李雪拥抱在一起，两人都哭了，泪水混着笑容，脸上满是释然。“明天我们去市中心的甜品店买芒果蛋糕吧，庆祝我们解放了！”李雪笑着说。“好啊！”林薇点点头，“我下周就要去上海参加夏令营了，可能要去一个月，回来就该填志愿了。”赵安把“上海夏令营”“下周出发”“一个月”这些信息也记了下来，指尖摩挲红珠的力度加重了几分。
傍晚时分，全班同学回到学校参加简短的毕业典礼。教室里被布置得很温馨，黑板上写着“祝高三（2）班全体同学高考顺利，前程似锦”的字样，周围贴着同学们的照片。大家穿着校服，拍了最后一张集体照。赵安被挤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面无表情，镜头里只露出半张脸，像是一个局外人。
拍照结束后，同学们互相交换同学录，签名道别。林薇拿着同学录走到赵安面前，递给他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赵安，高考结束了，祝你以后一切顺利。”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之前散伙饭的事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堪的。”
赵安接过巧克力，说了一声“谢谢”，没有拆开，放进了书包里。“我下周就要去上海参加复旦大学的夏令营了，路线是先坐高铁到上海虹桥站，然后去学校附近的酒店报到。”林薇主动说起了自己的行程，像是在弥补之前的过错。“一路顺风。”赵安的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薇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赵安冷漠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转身走了。赵安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补充道：“林薇，上海虹桥站→复旦大学附近酒店，独自出行，夏令营期间集中住宿，管理较松。”
班主任王建国站在讲台上，最后一次训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眶红红的：“同学们，高中三年的时光结束了，很高兴能陪伴大家走过这一段旅程。未来的路还很长，希望大家都能踏实做人，认真做事，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他给每个同学发了一张签名照，给赵安的照片上写着：“踏实做人，未来可期——王建国”。
赵安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就放进了书包的侧袋里。他知道，这张照片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毕业典礼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学校，有的去参加聚餐，有的去KTV狂欢，还有的直接回家了。赵安没有参加任何活动，独自走出了学校。
深夜的街道格外安静，狂欢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路灯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赵安沿着马路慢慢往前走，手腕上的红珠手串在夜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他走到一个垃圾桶旁，掏出那张王建国的签名照，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
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赵安打开房间里的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书桌的一角。他从床底下拖出那个老旧的木箱子，打开“复仇清单”，用红笔在每个人的备注后补充完考后信息：
- 张强：考后当晚19:00赴星光KTV，同行10人左右，饮酒概率高，预计凌晨1点后离场，住址市南区海滨小区3号楼502；
- 王浩：随张强赴KTV，凌晨离场后大概率去网吧通宵，住址市北区幸福巷17号；
- 林薇：下周赴上海复旦大学夏令营，路线：老家→上海虹桥站→复旦大学附近酒店，独自出行，夏令营为期1个月；
- 王建国：毕业典礼后与5名班干部赴“老地方餐馆”聚餐，预计22:00结束，住址高新区园丁小区2号楼301；
- 陆明：回家整理志愿资料，性格谨慎，近期不出门，住址市中区花园小区6号楼102；
- 李阳：回老家陪伴父母，7月中旬返回，住址郊区李家庄12号……
每一个名字后面的信息都变得更加详细，更加具体。赵安看着清单上的三十八个人名，每一个都被他用红笔圈了起来，像一个个等待被收割的猎物。他在清单的顶端写下：“棋子已就位，棋局启动倒计时：7天（待林薇出发、张强聚会热潮退去后）”。
写完，他合上笔记本，锁好木箱子。然后，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夜空。星星很少，只有几颗孤零零地挂在天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珠手串，低声呢喃：“妈，高考结束了，接下来，该我了。”
夜色渐浓，房间里的灯光依旧亮着。赵安坐在书桌前，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演练着复仇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如何利用张强醉酒后的疏忽，如何潜入王浩经常去的网吧，如何在林薇赴上海的途中制造“意外”……
每一个步骤，他都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棋盘上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只等着棋子们一个个落入陷阱。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7天后，当林薇踏上前往上海的高铁，当张强他们的狂欢热潮退去，他的复仇计划，就将正式拉开序幕。手腕上的红珠手串，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在默默守护着他的誓言，也像是在见证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黑暗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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