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韩骁退出门,片刻带着两个侍女回来,侍女们搀扶着醉酒的人轻声去了内室。
胡嬉眨眨眼:“我以为这葡萄酒没那样醉人的啊,怎的阿黛一杯就倒了?”
“不醉人?你是忘了自己从前醉倒的模样了。”崔骘举起杯,浅酌两口,“这酒我都不敢喝得那样急,你要喝可慢着些,用完午膳,你和元舒还可以去府上走走。”
胡嬉瞬间静下来,垂着眸点点头:“嗯。”
用完膳,胡嬉领着两个侍女跟卢昶一同出了门,往湖边的垂柳小径上去。
他们前脚刚走,崔骘后脚便往内室去,轻声朝侍女问:“还未醒吗?”
侍女弓着腰,低声回:“还未,方才喂了醒酒汤,恐怕还得一会儿才能见效。”
“好,我知晓了,你们先退下吧。”崔骘挑开竹帘,悄声进门,停在榻前垂眸许久,弯身将那双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薄毯里。
夏日,内室刚搬了冰鉴来,有扇子转着,这会儿凉丝丝的。
崔骘没有待太久,又叫侍女来守着后,便回到书房之中。
卢昶回来时,特意朝守卫问:“大都督现下在何处?”
“在书房。”
“何时去的书房?”
“一炷香之前。”
“那便已入神了,我不去打搅了。”卢昶侧身,看向身旁的女子,“胡娘子,在下还有不少公务还处理,便先告辞了。”
胡嬉送两步:“好,你只管去就是。”
“娘子不必相送。”卢昶又招呼一声,转身离去。
胡嬉看他走远,便朝院中的人问:“韩统领,阿黛还在此处吗?”
韩骁答:“在,在内室之中歇息,有两个侍女在里面陪着,已喂了醒酒汤了,娘子只管进去就是。”
“好,多谢。”胡嬉轻声往里走,瞧见榻上熟睡的人,松了口气,轻轻将人唤醒,“阿黛?阿黛?”
菀黛柔软的眼睫动了动,轻薄的眼皮缓缓睁开,微微沙软着嗓音道:“阿嬉,我们这是在哪儿?”
“在小舅这里。”胡嬉轻声道,“你喝了那杯葡萄酒后便醉倒了,小舅便叫侍女扶你到内室歇息。”
“原来如此。”她缓缓起身,悄声问,“我未曾做过什么失礼的事吧?”
胡嬉摇头:“不曾,你喝完就睡过去了,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哪里还能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菀黛微微弯唇:“那就好,那我们现下回去吗?还是要去与大都督说一声再走?”
胡嬉看向一旁的侍女,吩咐:“你们去跟我小舅说一声,就说阿黛已经醒了,我们现在要回去了。”
“是。”侍女弯身退出。
胡嬉这才瞧见房中的冰鉴,忍不住惊叹:“这天也未热到要用冰鉴的地步吧?小舅可真会享受。”
菀黛不敢随意评价,只在心中又骂崔骘奢靡。
侍女已到书房外,轻敲响门:“大都督。”
“何事?”
“菀娘子醒了,要与胡娘子一同回去,让奴婢来与都督转达。”
“知道了,不用管她们。”
“大都督,冰鉴里的冰还未用完,是要抬到书房来还是放在原处便好?”
“你去与韩骁说,让他将未用完的冰放回地窖。”
“是,奴婢告退。”
书房离待客厅的内室不远,侍女又快步回到内室,与两人告知。
胡嬉挽着菀黛便往外走,兴奋道:“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呢。”
“你和那个卢尚书相处得好吗?”
“还不错,他和我想象得不一样,我还以为他是那种墨守成规的老古董,可不是,他见识很广,说话很温和,你和他谈天,完全不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嗯,他名义上还是雍朝的尚书,实际上是大都督的左膀右臂,定是十分聪慧。”
胡嬉含羞点头:“的确十分聪慧。”
菀黛笑着拉住她的手:“这样看来,阿嬉很满意?”
她晃着手臂往前:“目前为止还算满意。”
“今日你去召集队伍的时候,他也跟我闲聊了几句,他问大都督为何还不成亲,大都督说快了,有中意的人了。你知晓是谁吗?”
“有中意的了?没听说过啊。”
“你娘也没听说过吗?”
胡嬉摇头:“没,我娘和小舅虽是亲堂姐弟,但早早就嫁出去了,他们相处的时日并不长,小舅不会将这样的事告诉我娘,跟大姨母说还有可能。”
“那便罢了,我是想他说快了,是不是他成完亲,我和表兄就能成亲了?到那时再提起我们的婚事,他就无话可说了吧?”
“那肯定的。对了,表兄有信了吗?”
“昨日才派人去寻,眼下还没有消息,想来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寻到的,再等等吧。”
“也是,不过等他回来我可要好好说说他。”
芳苓和青穗一同在西侧院门等着,一同迎上来,青穗道:“娘子,方才卢尚书派人给了请帖来,邀请娘子明日一同出门泛舟游湖。”
菀黛笑着,露出点点揶揄的笑。
她连揶揄都是温温柔柔的,胡嬉害羞,却连责怪两句都舍不得:“就是出去走走嘛,这也没什么,我就不信你和表兄在家里的时候不会出门走走。”
“我还真没有和表兄这样出去游玩过,他要读书要习武,总归忙的不得了,对了,你的那位卢尚书便是他的夫子之一,你若不信,明日可以问问。”
“说来说去,你还是取笑我。”胡嬉笑着又去挠她的腰,追逐打闹到院子里。
回到她们自己的院子便没人管了,想如何玩闹便如何玩闹,想玩多久玩多久。
第二日,胡嬉出门去了,菀黛独自在家照旧看书写字。
写到一半,她揉揉手腕,要起身歇歇,芳苓忽然来传话。
“娘子,韩统领来了,说大都督请您去球场踢蹴鞠。”
她蹙了蹙眉:“踢蹴鞠?都有谁?”
“就您和大都督。”
“那我不去。”
芳苓稍稍低声:“大都督猜到您不愿意去,让韩统领跟您转达,若是您不去,他便来亲自请您。”
菀黛蹙紧眉头,气道:“去就去。”
“娘子,换身衣裳再去吧。”
“我不换,我不要和他踢。”
芳苓叹息一声,送她出门,低声又劝:“娘子,大都督有时是狠厉了一些,可若不是狠厉,又如何会有我们今日的安生日子呢?您也不要太责怪他了,再如何说,咱们如今还要仰仗着人家吃饭呢。”
菀黛脚步慢了慢,轻声道:“嗯,我知晓了。”
穿过廊桥,她远远就看见等在球场上的人。
她抿了抿,提着裙子快步走去,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纷飞:“大都督有何事?”
“韩统领不曾跟你说过?”崔骘拿起一个蹴鞠,“我叫你来踢蹴鞠。”
“昨日不是踢过了吗?”
“你不是喜欢吗?”
“喜欢也不必日日都踢。”
“累了?”
她实在顶不住他的目光,别开脸:“不累。”
“不想踢蹴鞠就罢了。”崔棹放下蹴鞠,“那便去湖边走走吧。”
“大都督公务繁忙,还有闲心去湖边走吗?”
“你讨厌我?”
她没说话。
崔骘走在前面:“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她不解释。
崔骘停在廊桥上,转身看她:“你昨天问我的,为何要将胡嬉许配给卢尚书,你在心底认为我利用了她,你认定我是个恶人。”
她眸看着他,坚定道:“是。”
“那你以为西北是如何定下来的?是我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的吗?我难道未曾负伤吗?”
她知道,他的右肩被人砍了一刀,再拿不起剑了。
“你怨我,可我又能怨谁?谁叫你我生在了战乱的时代。”
她鼻尖一酸,泪蓄满眼眶。
崔骘看着她继续问:“你觉得我不该杀了玉阳牧全家,但不是他们先动手的吗?”
“可那些妇孺有什么错?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杀他们,等着他们日后来找我报仇吗?小黛,打仗就是打仗,打仗是要死人的,刀落下去,不会有人在乎死的是不是妇孺,是不是无辜。”
“要不是你们这些人,天下不会大乱,我爹不会死在战乱中,我娘不会用她的命换我活下去!”她大吼一声,转身便跑。
崔骘追上两步,抓住她的手腕:“小黛。”
她蹙着眉奋力挣扎:“你松手!”
“小黛。”崔骘只是稍稍用力,便将她带至跟前,“小舅有主动打过谁吗?这些年不都是旁人要来打我们,小舅为了西北三州的百姓不得已反抗,你为何总将小舅想得那样坏呢?”
她恨他杀了玉阳牧府上的妇孺,恨那些为了一己私欲挑起战乱的奸臣贼子,恨懦弱无能前朝皇帝,恨要来侵占他们家国的野蛮外族。
崔骘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纸包,纸包里沁出丝丝甜香:“小黛,你最喜欢吃这种酥皮糖了,从前小舅每回去洛州都会给你带一包回来,那个时候,你总在内院院门处等小舅,你还记得吗?”
她缓缓闭上眼,眼睫轻轻颤动,泠泠泪珠一颗接一颗滑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