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出酒店套房,身体彻底抗不住倒在门口的地毯之上,站在一旁的跟随医生和助理一同跑上来,他疼得咬牙,却还是抓住医生的手:“刚刚给她手腕弄疼了,你进去看看。”
疼到失声。
怕弄皱手下的股份转让书,他将它珍贵地放在地上,疼痛让他无法爬起来,助理的搀扶让他更加难受,在身体承受的极限值,他俯下身子在签名处落下一个亲吻。
这是他最过火的行为。
他这么一个人,十七八岁时叛逆,二十多岁四处留情,到了三十岁生命的尽头竟然后悔了曾经的所作所为,可是他却得不到,也不敢过界,朋友他做得很好,她没看出来异常。
就允许他越界这一次吧,亲吻着她的签名。
“去啊,她疼。”
气声,要凑近才能听清。
助理忍着火气,推了医生一把:“房间里的电视柜下有医药箱,先给女孩子处理好伤处,我送董事长去医院。”
在车上,男人全靠意志撑着交代着:“协议书交给律师,我的发小,在我离世之前由财经学校的教授替她打理,她不会收下这个公司的,到时候你就威胁她说是我的毕生心血,再以我的名义传话出去不允许任何人接受她的股份转移或者买卖,等她坐上董事位你全心全意帮助她,她要强,得捧起她的自尊心,她年轻,做事不够成熟得替她收拾烂摊子,最后可能她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你就告诉她我是独子,让她孝敬我的父母...”
他昏过去了。
到协和门口的时候,此后北京城的阳光都与他再无关系。
抢救室外的空气好像稀薄了起来,男人的母亲站在门外,刚结束的工作汇报还在脑子里留着泡沫,可医生的话像冰锥,一下下把泡沫扎破了:“骨癌,至少三年了,一直没治,现在扩散得太厉害……”
她是市委副书记,在四九城这地界儿见惯了风浪,此刻却觉得后背的力气被抽干了,手攥着公文包的带子,茫然地看着医生——三四年,就在北京,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的儿子,骨头里长着癌,疼了那么久,她竟一无所知。
走廊里的脚步声、仪器滴答声突然都消失了,她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压不住的颤:“到底是在惩罚谁?”
问出口才觉出,这话像问儿子,又像问自己,散会前领导的叮嘱还在脑海里打转,可再要紧的事,此刻也抵不过门里那个硬扛着病、把她蒙在鼓里的孩子。
“董事长已经将名下所有财产做好了规划,在最后我代董事长传达那句不敬的话给书记——请母亲高抬贵手,让她事业顺利、在北京生根。”
她拧眉:“赵书韫?”
“是。”
“给了她多少?”
助理摇头:“暂时并未公开,直到董事长离开那一刻,律师才会宣布。”
女人笑了:“每一步都在和我下棋啊,赵书韫知道吗?知道他生病吗?”
“董事长做的决定,我无法干涉。”
女人看着他,转身离去。
——
赵书韫看着闯入房间的男人,一身简单的风衣,手里还提着医药箱,出于防备她一下子站到床边:“你是谁?”
“我叫阿文,是董事长的私人医生,来为赵女士上药的。”
一个坐一个蹲,阿文拉过赵书韫的手腕,没有伤口,但是因为挣扎确实留下了红痕,他的目光暗了下来,上好药后用着温柔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是觉得幸好赵书韫不知道还是遗憾赵书韫不知道?
她想留在繁华的北京,就有人用尽自己的全部铺上一道平坦的路;她喜欢别的男人,就有人把那人查得底朝天,杜绝一切伤害可能性...
“你看我做什么?”
阿文摇头:“幸福就好,祝你。”
他想带赵书韫去到医院看那个人苦痛挣扎的模样,让她知道其实有人更爱她,但是好像没有这个必要,要她毫无负担地为他的心血付出余生,那就不能让她知道这段感情的存在。
“他去了英国就不回来吗?”
阿文张张嘴,叹息:“不回来了。”
赵书韫点点头,算是应了。
说实话,从男人走出房间她的心就好像沉入了海底,又像是被寒川包裹,很难受,但是找不到来源,此刻的她好像明白了——
她在北京没有朋友,这里的快节奏留不住过去的室友,能和她走南闯北聊聊天的只有他,以后确实是没有好友了。
“那他结婚我不去了,你给我带句‘新婚快乐’。”
“好。”
她回到了学校,不知道为什么,她浑身上下都是疲惫,偶尔上课也会走神,室友问她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就是好累好累。”
清漪笑:“你这是赛前综合症吧,没错在答辩前就心乱不得劲。”
赵书韫确实有这个毛病,她也没当回事,拿着明天要答辩的稿子练习,闯入她们几个练习教室的徐谦益二郎腿一翘,朝着赵书韫挑眉:“你给我演示一遍,我看看你的表现能力。”
她觉得莫名其妙:“指导老师已经看过一遍了。”
徐谦益将没套手机壳的立在桌子上背着赵书韫立着,嘴上骂着:“你别管,快点,我给你点指导。”
还将戴着的蓝牙耳机又调整了一下。
另一边的谭佑钧看着视频里的光有点晃,徐谦益把手机镜头往讲台那边挪了挪,屏幕里立刻出现在讲台上的赵书韫。
“看,又犯毛病了,”徐谦益压低声音,指尖敲了敲屏幕边缘,“掐着腰一句话不说。”
谭佑钧在那头笑了声,声音透过耳机传过来有点闷:“怎么会紧张成这样?”
“老毛病了,”徐谦益瞥了眼台上,赵书韫正低头翻讲稿,额前碎发垂下来一点,“之前她的毕业论文答辩和各种比赛也是这样,这也算她的老毛病了。”
视频里安静了几秒,谭佑钧突然说:“哎,她刚才抬头那下,是不是往你这边看了?”
徐谦益没吭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
台上的人已经进入状态,声音比平时稳了不少,只是讲到重点时,右手还是会不自觉地捏紧笔。
谭佑钧在手机对面都看得很清楚。
为什么在唱歌时以及与人交谈时赵书韫能够非常自如,却在这一刻好像对台下的室友和导师非常恐惧?
等赵书韫演讲完,徐谦益先把视频给挂了,看着赵书韫苍白的脸色,徐谦益蹙眉:“你要克服一下心里的恐惧,平常你上台唱歌和跳舞都能自然而然地进行,为什么这件事不能够克服呢?”
不论是作为她的导师,还是作为谭佑钧的好友,他都希望赵书韫能够克服这点事。
赵书韫疑惑地看徐谦益:“不一样,我会跳舞会唱歌,所以我不害怕,但是我对于这些东西的了解不如台下评委的十分之一,就像你口中的那样像个笨蛋。”
徐谦益哑言,原来问题在他。
“我的错。”
说完这句话,手机的手机震动了下,徐谦益拿起来看——
谭佑钧:【给她自信,你说:台下坐着的评委也不过只是多点经验而已,未来的日子里你也会成为这样的人,甚至比他们更出众,他们此刻的出现是为未来的路披荆斩棘,而不是成为为难你的存在。】
徐谦益看着这行字,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而且这句话他也说不出口,只能人机地复述一遍。
赵书韫笑了下,忽然心口被揪了下,难受地弯下腰,撑着桌子。
清漪是第一个冲上来的。
所有人围着她问怎么了,赵书韫觉得脑袋要炸了,连平常稳重的徐谦益也焦急起来。
赵书韫:“有人走了。”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路灯把雪照得发灰,他转身时,身影融进暗夜里,像被雪慢慢吞掉。
而她在原地,脚像生了根,看着那团模糊的轮廓越来越远,雪花落在睫毛上,眼前更朦胧了,可连抬步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他消失在这冰冷的夜色里 。
再一个疼痛,她整个人跪在了地上——佛的声音传入脑海,温柔地说:“他来求了一千次平安,最后一次,求的是你此后岁岁无忧,他先行离开,此生不欠。”
香灰在梦里簌簌落,她看见佛前那盏长明灯,灯芯跳了跳,她还是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
赵书韫抬头看着关心她的人,拨打120的人腿被她拍了下:“没事,不用。”
大喘着气,被扶着坐上凳子,面前是徐谦益。
“去医院。”他说。
赵书韫摇头:“真没事,就那一会儿的事。”
这话落,徐谦益拿着手机出去了。
在她强硬的推阻下,没人敢干涉她的决定,行至教学楼楼下,楼梯口站着个女人。女人望着下楼的赵书韫,眉眼间是历经数十年沉淀的严厉,半分温柔也无。
“赵书韫,”待赵书韫走到跟前一步距离,女人开口,声线冷淡又克制,“能不能聊聊?”
赵书韫身旁的朋友刚巧散开,她独自站定,扬起笑:“您说。”
女人垂眼,语调依旧是不带波澜的平直:“我儿子要死了。”
她的剧烈反应来自于神佛的干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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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佛说此生不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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