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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姜小碗虽然脑袋上缠着纱布,脑袋上还开了个大洞,仍旧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但是每日喜气洋洋,把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感叹看得真清楚啊,跟换了一双新眼睛似的。

席灵意以前以为外婆视力下降是因为看多了手机,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那颗肿瘤的缘故。

接下来就是等恢复,医生过来查过两次房,外婆术后恢复非常好,没有感染颅内压也都正常,所以术后第三天就转移到普通病房了,可能再过十天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陈茵是个闲不住的人,前几天被外婆的病情占据了满腹心思,跟席灵意两个人两班倒,没心思管席灵意。

但是现在外婆病情稳定了,她就要开始找席灵意了。

席灵意可以躲了两天还是没有躲过,最后被陈茵在医院的走廊抓住了,她一开口就问:“你跟宁褚分手了啊,他怎么一直没有来过啊,不是见过小碗了吗,动手术怎么都不来看看。”

跟宁褚,席灵意也不知道这算是分了还是没分。

反正上次赶过来着急,后来又是事赶事,一直就没有跟宁褚联系,也不知道宁褚那天哭成那副样子以后,后来怎么样了。

反正如果是她自己,她哭成那个样子,对方扔下她跑了,这绝对是一辈子的仇。

“我是跟他妈妈认识。”陈茵这才跟席灵意解释道,“我知道这个孩子性子好,所以才放心他。”

“可是你们也不能私下串通好,说都不跟我说啊。”席灵意说道。

以前讲到这种话题,她们母女俩可能已经先吵起来,这个阶段该上房揭瓦朝对方扔了。

但是这一次讲起来,两个人却都出乎意料的平静。

“是妈妈错了,是我错了,你也知道妈妈比你大二十来岁,有些事情你这个年代的年轻人懂,我这种老古董不懂的呀,”陈茵说道,“我就看人家小伙子喜欢你噶多年头,你叫他等他就老老实实等,叫他好好读书就好好读,一看人靠得住啊。”

席灵意:“他说他跟你是偶遇的,我觉得他在撒谎,江渝这么大,他上哪去偶遇你。”

“他跟你讲偶遇啊,”陈茵惊奇道,“我们不是偶遇的啊。”

席灵意:“你看吧,他可会骗人了。”

“是我去找的他,”陈茵说道,“我就跟你讲这个小孩性子好啊,他出了事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的。”

席灵意不太理解陈茵为什么会去找宁褚。

“我跟他妈妈是朋友,彦秋嘛,现在还在牢里呢,”陈茵微微叹了口气,“宁褚上学晚一年,你大二的时候他刚考上大学。当时我去探监,问起宁褚现在考上什么大学了。结果彦秋跟我讲,那个小孩有志气啊,你说的话都往心里去,跟你考到了同一所大学,我就去找了他一趟。”

“他那时候就跟我说,你也不嫌他穷,挺照顾他的,我跟他吃了顿饭,看看他这个人品性也没问题,就没管了。后来他在江渝买房什么的,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就是你记恨我,不肯跟我讲呢。”

原来大学的时候,宁褚就跟妈妈见过面了,他们那时候就认识了。

看席灵意没有反应,陈茵又问了一句:“宁褚没跟你讲他妈妈在坐牢啊。”

席灵意:“说了。”

不过是刚说的。

“他妈妈是被她爸爸强迫的,结婚以后老是家暴,打小孩,这个跟你讲过吧。”

席灵意:“也讲过。”

外婆出事前,正是在讲这个。

“你还记得妈妈小时候去山区支教,那个比你大三个月的哥哥吧,就是宁褚。他那个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叫瞿宁白。”

席灵意那时候老生病,后来又受了惊吓。

所以有关那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但是她印象里是有个小宁哥哥。

那时她不肯喊哥哥,只每天愣头愣脑地跟着长辈喊小宁。

她其实也不太记得清楚那个跟自己岁数差不多的哥哥了。

就记得那个哥哥性格很好,是她怎么闹都不会生气的那种好;话不多,但是如果有好看的小花她想要,就算在陡崖边上,也能二话不说像猴子一样爬上去摘回来给她。

也是后来,席灵意发现自己说什么这个哥哥就会听什么,她就不会提那种很危险的要求了。

“宁褚小时候很苦的,最严重的一次,是被他爸爸用刀,”陈茵比划了一下,那是一个比小孩的上半身还长的长度,“在背上砍了这么长一个伤口,现在应该还有疤的。住在一起这么久,你一次还没看过呢?”

席灵意:我上哪去看他的背。

但是宁褚确实说过好几次,想要她看看他,还有洗澡的时候……要她一起。

原来不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而是想要给她看看过去的伤口,让她问问那些他没法主动开口的往事吗。

陈茵一脸嫌弃:“你们现在年轻人保守的啊,你不提前试试,就不怕他性子软,别的方面也软。”

席灵意:不是妈妈,这跟你以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陈茵还挺记仇:“不过你自己说的啊,那天我打电话过去你吱哇乱叫的,好不好的,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少管。”

席灵意:……

-

2002年暑假,陈茵因为教学任务去柏湘的山区支教。

陈茵最初认识宁彦秋,是在席灵意生病发烧,去看赤脚医生的路上。

那时候席灵意不知道是感染了什么病毒还是细菌,又或者是山间多雨,有传说中的瘴气,反正她发烧了好多天了,赤脚医生给换了几种药了都退不了,每天烧到意识模糊。

陈茵还得每天走很远的山路去上课,只有下课的时候能照顾席灵意,大概是有几天了,以为没人看见,在田埂上一边走一边哭。

宁彦秋当时在地里干活,看到她总是哭着走来走去的,就问是怎么回事。

陈茵跟她描述了一下,宁彦秋下地里去找了几种草,用手拧碎了,把汁水挤进席灵意的嘴里,把剩下的敷在席灵意额头上。

一开始陈茵不太相信这能管用,但是宁彦秋说自己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

这个岁数的孩子,都容易着山里的湿气,山里的湿气只有山里的草药才能治,她自己的小孩就这么治的。

很神奇地,当天晚上席灵意就退烧了,会眼神清明地喊妈妈了。

虽然额头上被草汁染得绿油油。

-

后来陈茵就经常会去找宁彦秋。

宁彦秋那个小孩,是个男孩儿。

两个人一聊才知道,两个孩子同岁,生日只差三个月。

所以陈茵就叫席灵意喊“小宁哥哥”,但是席灵意总也不肯叫。

可能是本来也是大了三个月,而且那小孩也出了奇的又瘦又小,明明都六岁了还跟四五岁似的。

两个小孩同岁,陈茵每天上的课也挺多的。就经常白天宁彦秋下地干活的时候,把席灵意送过去,让能在田埂上乖乖坐一天的瞿宁白看着;晚上吃饭,就叫两个小孩一起到家里吃。

而宁彦秋,从来不会一起来吃饭,因为她家里,有个像恶鬼一样不准她逃跑的丈夫。

陈茵后来才知道,宁彦秋是读过书的,甚至还考上了医科大学。

但是因为高考完的那个暑假被侵犯了还怀孕了,所以就放弃了读书。

宁彦秋本就是个心善的人,怀孕了没忍心去流产,那个年代孕妇是没法读书的,她哥哥又已经收了那个强.奸犯送来和解的钱,不仅收了,还赌输光了。

所以她不得不嫁。

山村里一点点小事都能被闲言碎语念上很久,所以瞿宁白从小,就是顶着强.奸犯的儿子的名头长大的。

他长得很瘦小,眼神有点呆,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但是胜在性子好,遇见什么事都不会急,看着呆,其实很聪明也很懂事。

就说到家里吃饭这件事,席灵意没事也要在外面玩泥巴,把自己玩得一身脏。

而瞿宁白就会给她打下手,搬个小凳子帮她端菜上桌,放筷子,盛饭。

相处久了,陈茵实在是喜欢瞿宁白,就跟宁彦秋说,要不要定个娃娃亲。

当时瞿宁白整个人都红了,显得更像只呆头呆脑的煮熟虾子,而席灵意还不太懂事,缠着陈茵问什么叫娃娃亲。

但是宁彦秋很严肃地跟她说:“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讲这些,孩子到时候要当真的。而且我们家也配不上你们城里的好家庭。”

陈茵却不在意:“什么城里不城里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彦秋妹妹啊,我同你讲,现在婚姻关系不是永久的了,可以离婚的,你看我都离婚了也没有怎么样嘛。要么你也离婚,跟我去江渝,再重新找个老公。”

“找不到么也没关系,我是老师,你去学个赤脚医生,咱们四个一块儿过。”

陈茵殷切地盼着她愿意,因为她难得能交上这么一个能懂她所有想法的朋友。

但是宁彦秋却没有说话。

或许以她的眼界、以她的认识,在这个原始而淳朴的地方,婚姻就是从一而终,就是嫁鸡随鸡,而离婚是大逆不道,是家里没有顶梁柱,是破落户,是受欺负。

她或许从书本上、从眼前这个人的口中知道了外面的世界,但是在她立足的这个地方,她没有办法做到。

所以宁彦秋还是拒绝了。

-

但是变故很快发生了,就发生在陈茵的支教教学任务快要结束,要回原单位重新上课之前。

她回到家,看到席灵意守着沙发上一滩血糊糊的小东西在哭。

席灵意已经把毯子裹上去了,但是那一团东西,还是在不停地颤抖。

全国统一的粉色花床单都被血液染红浸透,一片暗红。

陈茵把已经快吓傻的席灵意抱在怀里,揭开那一团,才看到缩起来的那一小团,是个脸色已经苍白的小孩。

她马上打着伞抱着瞿宁白出了门,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回头看。

平时走点下雨的泥路就哭闹要抱的席灵意,今天一脚深一脚浅地死死跟在后面。

可能已经摔过好几跤了,一个鞋都掉了,脸上衣服上全是泥浆,被雨水一冲身上斑斑驳驳,像个过江的泥菩萨。

陈茵把怀里逐渐变凉的那一团皮包骨头拢了拢,回头问了句:“跟得上吧。”

跟不上她也没有办法放慢脚步,天这么黑又不能把孩子一个人扔在这里。

好在身后的孩子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双看着她的眼睛特别坚定。

-

赤脚医生家里的油灯点着,像油豆心一样颤颤巍巍,把里面人的影子投在窗帘上。

天下那么大的雨,医生家里今天,还有客人。

那客人是宁彦秋。

她的手臂上被砍了很长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能是淋了雨皮肉翻开,翻开的血肉边上已经像死人一样白。

陈茵一进屋,她那双哭肿的眼睛,就直直地看向了陈茵的怀里。

陈茵把床单展开给她看了一下,那底下的脸,也跟她的伤口一样白。

“你家宁伢儿,不知道怎么跑我家去了,你怎么也伤成这样了。”陈茵说道。

赤脚医生年纪大了,有点老花,把宁彦秋手臂上的那道伤口缝得歪歪扭扭,就着那盏油灯,就再也缝不了下一个了。

所以宁彦秋就拿起了那根缝合针。

她用白酒给瞿宁白的伤口消毒,就着那盏油灯,一针一针地,对准皮肤,然后缝合。

白酒给伤口消毒很疼,也没有麻药,瞿宁白疼醒了。

醒过来也就意识模糊的时候喊了声“妈”,意识到在做什么后,就自己用手握住了桌脚。

没有麻醉没有止痛,但是之后除了呼吸以外,他再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宁彦秋对着油灯,一边缝,一边用旁边的布擦脸。

陈茵看她倒不过来手,就坐在旁边用毛巾给她擦。

八月天气潮热,外面又下雨,宁彦秋低着头缝合着自己的孩子。她头上冒的全是汗,手却一直很稳,将那一道斜跨背部的刀伤,从肩头缝到了腰侧。

直到缝完用干净的布盖好,宁彦秋才跟陈茵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他讲,我想去江渝打工。”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在发炎,宁彦秋的面色红润,双眼红肿,明明头发是全部湿透的,嘴唇却干燥起皮。“他就打我,还去把铡刀拿了下来。”

“我就想,反正活着这么苦,不如死了算了,就闭了眼睛让他砍。”

“没想到宁伢儿,这么细一点伢儿,他帮我挡了一下啊。”

宁彦秋像是想哭,但是或许那眼泪是哭干了,所以她只是张着嘴,像是在无声地嚎叫。

“那刀口,有那么长,”宁彦秋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用手比划了一个比小孩上半身还要长的长度,“那么细一个小伢儿,都要叫刀劈穿了。”

“刀拿下来的时候,都是卡在骨头缝里的。”宁彦秋目光呆呆地看着空旷处,仿佛那里有她描述的场景。

她比划着,动作好像是买肉摊子上屠夫的刀被骨头卡住了,在左右晃动:“他就这么摇晃,踩着我伢儿的腿,才能把刀拿下来,卡得有这么紧。”

“他把刀拔出来了,还不过瘾,还想砍下一刀。”

宁彦秋突然把一只手高高举起,仿佛那只手里真的有一把砍柴的铡刀。

她把自己受伤的那只手垫在了下面,高举起那只手好像不知道痛一样,重重地砸在刚刚缝合的伤口上。

但是这一次她却笑了:“这次我挡住了,这一刀,砍的是我,不是我宁伢儿。”

“我就抱住啷个,叫宁伢儿快点跑啊,”宁彦秋神情麻木地继续盯着屋子里的空旷处,目光又转向躺在沙发里奄奄一息的孩子,“我宁伢儿好可怜,被砍了一刀,站都站不起来,只会爬了呀,我就看着他,一点一点爬到外面的屋檐底下,被雨浇到就不动了。”

“还好你伢儿机灵,过来刚好看到他爬在外头,再看我们屋里面不太平,就拖着他逃命去了。”宁彦秋的目光移向满身是泥,仰躺在一张竹椅子上睡着的席灵意,又重复了一遍,“你伢儿机灵,看得懂,跑得也快。”

-

后半夜,瞿宁白发起了高烧还抽搐。

陈茵打市里的急救电话,但是大雨封山,山路泥泞,进不来,也出不去。

宁彦秋出去大半夜,回来时手上拿着几棵草,找研钵研磨开了,敷在了瞿宁白的身上。

陈茵这次没问能不能有效,这一次倒是宁彦秋自己说的:“这种草我书上看到的,以前给自己用过,不知道这么大的刀口管不管用。”

被吵醒的席灵意揉揉眼睛,看了看那绿油油的糊状物,就说道:“有用的,小宁不会有事的,我妈妈说我就是被仙女用这种东西治好的。”

当初编故事还不肯承认的陈茵打了席灵意一下:“瞎讲八讲还仙女呢,谁跟你讲的,你那时烧得脑袋不清醒,是你宁阿姨给你治好的。”

看着她们母女斗嘴,宁彦秋干燥起皮的嘴唇也跟着笑了。

-

但是高烧,并不是瞿宁白活下来的唯一一道坎。

那种草的退烧效果并不持久,所以宁彦秋需要每隔几个小时就换一遍药。

白天大人都不在的时候,只有席灵意一个人守着在沙发上意识还不太清醒的瞿宁白。

守着这么个进气多,出气少的将死之人,她也不知道怕,就拿着以前妈妈给自己讲故事的书,给沙发上的人讲睡前故事。

“那里沙发上是谁啊?”

门吱呀开了一条缝,是一个男人探进头来。

那男人满脸络腮胡,明明在暗处,却让席灵意极其不适。

“是不是我儿子,嗯?”男人要推门进来,但是因为宁彦秋出门之前叫席灵意把推桌子靠在门上,所以男人一下子没有推开门。

就是这一瞬间,席灵意跑了过去,压着自己浑身的力气拼命推着桌子腿把门又给合上了。

但是那门就跟活了一样,跟条上岸的鱼一样不停地扑腾,席灵意死死地按着门缝,把门闩给关上了,惊恐之余又找了根烧火棍插上。

“里面是不是我儿子,我都看到了,那王八羔子本来就爱当别人的儿子,现在跟他娘一样,干脆不回家了!”外面的男人在喊。

“不是的,”席灵意手里拿着一根掉屑的长木棍,对着那扇门,“不是的,沙发上不是人,沙发上是只小狗。沙发上是小狗,是我路边捡的小狗。”

“是小狗啊。”外面的男人笑了,“那小狗叫一声来听听啊。”

席灵意不敢说话了。

外面没有动静了,但是那动静片刻之后就到了窗户边。

而瞿宁白躺的那张破沙发,就在窗户底下。

席灵意连忙去拉上了窗帘,但是玻璃碎了,碎玻璃和石头从窗帘里漏下来,砸到了瞿宁白被布覆盖的伤口上。

那只手从碎掉的窗格伸进来,在窗帘上鼓起一个会移动的包,然后窗户被推开,窗帘被拉开了。

那个男人低头看着沙发上跟玻璃和石块躺在一起的小孩,笑了一声:“这不就是我儿子吗,哪里有小狗。”

席灵意拼命想挪沙发,但是沙发太重了。

可能是被砸醒的,瞿宁白的手在够席灵意推沙发的手,但没有够到。

他滚在玻璃碎片里摔倒了地上,吃痛颤抖,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但还是往屋里面挪着。挪到了某个地方,他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伸手拍拍空气,张张嘴却没有声音。

既然他没在沙发上了,席灵意虽然也害怕,但是把他护在了身后:“就是小狗,你看他只会爬,不会走,就是小狗。”

感受到她的体温,瞿宁白不再漫无方向地去找了,缩了起来靠在她身后,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像小狗一样咕噜了两声。

那个男人被极大地取悦了:“再叫大声一点!”

他浑浊的目光扫到了席灵意身上,舔了舔嘴唇:“小姑娘也叫呀,跟小狗一样叫,来,快叫,叫给我听听。”

他的额头被一块飞来的红砖砸了,踉跄两步,额头上就流下血来,他摸了一把那血,视线锁定了那个砸他的人,大吼道:“臭婆娘你把我打出血来了!”

像是要更加强他这句话,宁彦秋拿着一块红砖又拍上去了一板砖。

那男人可能是被一板砖拍得晕头转向了,踉踉跄跄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宁彦秋走过去用膝盖压在他胸口,但是那块砖高高举起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在窗户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席灵意,却只砸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那男人就翻了身,把宁彦秋掀翻在地还踢了几脚,满头血地指着在屋内已经吓傻的席灵意放了句狠话:“江渝人是吧,我以后去江渝找你跟你妈妈,你们等着啊。”

-

席灵意可能是被吓坏了,之后的几天一直发高烧,梦里意识不清说的胡话都是“沙发上是小狗,是我路边捡的小狗,别杀我的小狗”。

-

真的就像席灵意说的,仙女用的那种草有奇效。

瞿宁白身上的伤奇迹般地好了,只是那种草敷多了,身上皮肤都被染绿了。

她看瞿宁白背后黑色血痂边上的绿色,还安慰瞿宁白,说可以洗掉的,皮肤不会一直绿的。

-

但是,就在瞿宁白伤口快好,马上可以回家的时候。

陈茵起夜,发现了在自家院门外,满脸满身是血的宁彦秋。

她只是起夜,大半夜的见到这幅景象,惊得半天没有说出来话。

但是反应过来以后,她立刻把宁彦秋拉进了院子里。

三伏天水也不凉的,陈茵就用院子里晾的水给宁彦秋从头往下浇水,手指用力地蹭宁彦秋发丝上、皮肤上沾染的血。

但是宁彦秋却在笑,无声地边哭边笑,张着嘴被水呛到了也不怕,咳嗽完继续笑。

脸上和头发上的血迹清洗得差不多,陈茵就叫宁彦秋轻点进屋里去,别吵醒孩子,换一套干净的衣服,赶紧跑,跑快点。

“我逃不掉了。”宁彦秋没有进屋。

“不是要逃,那你来找我干嘛?”陈茵把眼睛瞪了起来。

“我就是来跟你告个别。”宁彦秋说道。

陈茵难得地红了眼眶:“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跟你讲去江渝。”

宁彦秋摇了摇头:“错的不是你,错的那个人我已经杀掉了。谢谢你让我知道了外面的世界,让我知道女人家还能有别的活法。”

“那你小孩怎么办?”陈茵说道。

宁彦秋遥遥地望着赤脚医生家的方向:“我被枪毙以后,给他改个姓,我娘家村里应该有人养。”

“你这是被家暴。”陈茵卷起宁彦秋已经湿透的袖子,“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呢,那畜生疯起来不仅要杀你,还要杀小孩,他死是罪有应得,你凭什么替他偿命啊?”

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化脓焦黑了。小孩身上那么重的伤都康复了,她手上这一道,却始终没有愈合。

宁彦秋摇了摇头:“我逃不掉的。”

陈茵一向伶牙俐齿,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绝望的人。

不是要逃吗。

那不如就逃逃看。

她拉起宁彦秋的手,跑出了院门。

院门外是漫天的星斗和无边的旷野,她们一起跑了出去,此刻她们不是谁的妈妈,不是谁的女儿,只是她们自己,跑在山路田野上。

她们一个人身上穿的是睡裙,而另一个人满身血迹。

多雨的山间今日格外仁慈,虫鸣与萤火虫在漫天飞舞,踏过的野草里飞起蚱蜢,她们在仲夏的夜晚跑向远方。

“像夏季的云卸尽满载的雨水而消失形迹。”

在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宁彦秋坐在她前半生一直耕作的田埂上,念起了陈茵教她的诗。

那是一首来自遥远地方诗人所写的诗,却出乎意料地适合今日的风。

“像远方的烛光随同夜尽而熄灭。”

陈茵坐在她身边,接了后一句。

宁彦秋说道:“像短命的昆虫随同逝去的一天死亡。”

“我的歌由于翅膀无力而停歇。”

“曾支持它飞翔的伟大声音的回响,消失在远方上空。”

“像刚为泅渡者铺路的海水,

“在汹涌起伏的波涛中已把他溺毙,在被淹没的头颅周围发出咝咝的声息。”

“以前读书的时候念到‘自由’这个词都不太懂,”宁彦秋脸上是平和的笑容,“我今天好像才是真正的自由。”

这是她们偷来的半夜自由,即将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抵达终点。

“我会去自首的。”宁彦秋说着,站起身来,拍掉了衣服上沾染的草叶。

“我陪你一起去。”陈茵说道,“我去帮你说话,我去帮你讲道理。”

宁彦秋笑道:“没用的,他家人多,我生在这里,我逃不掉的。”

陈茵却是异常固执:“逃不掉也要争,你看诗里面说的,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就算会被海水淹没,就算只剩下一颗头浮在水面,也要坚持。妹妹,我跟你讲,你劝不住我,就算我要一起被卷进去,我也要为你喊冤。”

-

长柘,凌漾天悦所在的高楼内,豪华的办公室里,一份被随意打开丢弃到垃圾桶里的档案上,记录着那份陈年旧案。

『2002年8月26日,宁某某在床下藏匿刀具,半夜杀夫。于2002年8月27日上午10:00,凶手到绿青山派出所自首。』

『杀夫案件被害人家属情绪激动,社会影响恶劣,在社会各界的积极推动下,案件于2002年9月2日开庭在xx市花鸟区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原告:瞿家村全村村民』

『被告人:宁彦秋』

『被告人辩护律师:陈茵』

结尾那首诗是雪莱[英]的《自由颂》查良铮翻译的版本。引用部分是从“像夏季的云卸尽满载的雨水而消失形迹。”到“在汹涌起伏的波涛中已把他溺毙,在被淹没的头颅周围发出咝咝的声息。”

这一段主要歌颂了虽然很短暂的自由和美好,表达了在追求远大目标过程中的无力与挫败感。感觉很符合她们当时的处境。

这章有点长哈,主要怕断在中间太气人了。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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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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