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韫之的话说得十分小心翼翼。
因为她知道，对于林芜来说，这四年并不好过，一个人在外，又不擅长交朋友，孤单是在所难免的。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认识、熟悉的人，结果没待几天就要走了，又丢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林芜站在门口，手还放在门把手上没有放下。
她垂着头，分明今天没有下雨，可她却像是一只被淋湿的，湿漉漉的小狗一样。
过长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睛，宋韫之只能看到她眼下那一抹暗暗的阴影，完全不知道她此时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
宋韫之当然不忍心，可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如果是在以前，她绝对很乐意留下，和林芜待在一起能互相有个照应，生活也不会那么沉闷。
可现在不同了，前两天刚刚丢了工作，还要想办法给家里打钱，几乎连自己的生活都负担不起了，又怎么能负担得起另一个人呢？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很快找到了工作，那能确保收入稳定吗？收入稳定了，又能确保家里那边不出事吗？
成年人的世界里，钱是最重要的东西，几乎覆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没有钱的情况下，未来的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这些未知，她一个人承担就够了，她不想牵扯到其他人，更不想牵扯到林芜。
一是年长者的自尊，二是……
宋韫之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走上轻柔地捧起林芜的脸，她的下颌清晰且削瘦，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看着却只有薄薄的一片。
她压下眼底的心疼，柔声劝道：“我知道你这些年一个人住着很孤单，你需要人陪着，但是也不一定必须是我，你还有好朋友，不是吗？她们也可以陪你啊。”
林芜抬起手想要把宋韫之的手拂开，可最后却只是隔着一段距离虚虚地握了一圈，她声音很闷：“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宋韫之握上她有些冰凉的手，在感受到对方的退意后又缓缓松开。
林芜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半晌，她才反手关上门，和宋韫之擦肩而过的瞬间，留下一句“口渴，喝水”，就走进了厨房，背对这宋韫之，好久都没有转过身，也没有倒水的声音。
宋韫之看着林芜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朝着沙发走去。
她要拿的东西不多，再加上这些天待在家里她刻意的不去用太多东西，所以最后收拾好放在沙发上的也就只装了一个小行李箱的三分之二。
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林芜沉寂已久的眼底掀起一丝波澜，她哑声道：“宋韫之。”
宋韫之迈出门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头，见林芜还是背对着自己。
等了好一会儿，宋韫之才听到林芜的声音，隐忍和控诉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夹杂在一起，让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细不可查的颤抖：
“你还是把我当孩子。”
宋韫之笑了笑，把行李箱拎出门，感受到轮子与地面的接触，心里才微微踏实了些。
“你年纪小嘛，在我眼里当然是孩子了。”
宋韫之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林芜的耳朵，紧接着就是一道无情的关门声。
林芜双手撑着大理石台面，耳畔是宋韫之拎着行李箱，一阶一阶走下楼梯的声音。
之前她从来没觉得这栋楼的隔音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大不了就带上耳机，外界的什么噪音都听不到了。
直到今天，这房子几乎可以用“垃圾”形容的隔音一点一点让宋韫之离开的动作放大、落实，关了门也关不住。
等到楼道里的声音消失，林芜缓缓抬起眼，透过有些起雾的窗户，宋韫之的背影渐行渐远。
此刻，她耳边又响起刚刚宋韫之的问题：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因为她对宋韫之的渴求，从来不止是长辈、朋友，她想要的比宋韫之知道的，更多，更多。
只是，她不敢说。
厌烦、愤怒，她可以脱口而出，唯独“爱”这个字，总是欲言又止。
……
寂静，无尽的寂静，令人绝望的寂静。
这已经是徐珂第六次拿出手机看时间了，顺便催周新悦和靳聍两个人赶紧回来。
没多久，周新悦的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那条白色的对话框在她看来就像是救星一样，激动地点开语音条，从听筒里传来一阵嘈杂：
“你说什么？呜呜她……”
徐珂被吓了一跳，忙不迭调小了音量，然后做贼似地往后靠了靠，朝着林芜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她正戴着耳机看书，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后，小小松了口气。
她轻手轻脚从抽屉里翻出耳机带上。
“你说什么？呜呜她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我前几天还偶遇她和宋老师一起吃饭呢，挺开心的啊！”
一分钟后，周新悦又发了一条语音。
这一次的声音没上次那么嘈杂，看样子应该是坐上车了。
她不确定地说：“说到宋老师，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徐珂手指在屏幕上翻飞：“什么事？”
“她前几天不是扭到脚了吗，然后就突然辞职了，我这周去练舞室都没看到她。呜呜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啊？”
徐珂回：“有可能！”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林芜，然后发给周新悦一个哭泣的表情包。
“不管怎么样你先回来吧，气压太低，我一个人撑不住了。”
最后，以周新悦一个七分呆八分傻的“收到”表情包结束了这次求援。
熄了屏，徐珂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挪到林芜身边，斟酌着开口：“林芜，你饿吗？”
林芜摘下耳机，转过头看着她，“不饿。”
“那你……渴吗？周新悦回来刚好能帮你带杯奶茶？”
林芜再次摇头：“不渴。”
徐珂哦了一声，“那好吧，你继续……”
说完，她正要走，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叫了林芜一声：“哦对了。”
林芜头转到一半又被叫了回来，听徐珂说：“上学期你参加的那个设计赛结果出来了，你是第一名，奖金应该就在这个月底打给你，你注意收。”
听到奖金，林芜放在书上的手指蜷了蜷，然后看着徐珂回到自己位置上从文件夹里抽出来两张票，“除了奖金还有这个，剧院的门票。”
林芜接过仔细看了看，这是两张舞台剧的门票，时间在一个月后。
“这场舞台剧的舞台用的是你的设计，所以主办方就请你去看啦，还附赠一张，你可以带朋友或者……姐姐去看。”
徐珂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林芜的神情，在提到“姐姐”两个字的时候，果然发现她的表情变了一下。
看来林芜不开心，真的是因为那位“宋老师”的事情。
林芜盯着门票看了一会儿，十分妥帖地把门票夹进一旁的一本厚书里，对徐珂真诚地说了声谢谢后，再次带上耳机。
徐珂轻轻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周新悦回来。
好在周新悦速度很快，天时地利，这一路上也没有太堵。
周新悦推门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对上了一道求助的目光。
徐珂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周新悦你终于回来了！”
周新悦一边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另一边手里提着三个纸袋，纸袋里面装的是还冒着热气的手作面包，她把其中两个递给徐珂，一个是徐珂的另一个是靳聍的。
在和徐珂悄悄交换了情报之后，周新悦缓缓地走到林芜身后，把袋子往林芜面前一放。
一个巨大的面包店logo糊了林芜满眼，她愣了一下之后合上书，拿下耳机转身。
“我不饿。”
周新悦笑得灿烂：“面包，又不是让你现在吃。再说，上次我回学校的车费还没给你呢，这面包就当还你车费了。”
林芜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接过了袋子，往袋子里看了几眼，里面差不多有贝果、三明治一类的东西，看起来这周的早餐钱能省了。
“谢谢。”
周新悦一摆手：“不客气！发生活费了嘛！”
她拉过自己的椅子十分自然地坐在林芜身边，对上林芜有些莫名的目光，语气有些微微的刻意：“对了，说到上次的车费。”
“宋老师最近怎么样了？”
提到宋韫之，林芜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
“她回去了。”
“回去了啊……”周新悦拖长了声音，似乎明白林芜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我为什么要问你呢是因为我上周去上课没有见到宋老师然后我就去问了陈老师听陈老师说宋老师她……”
语速极快没有停顿的一句话在这里突然停住，林芜干脆直接转过了身子，正对着周新悦，追问：“怎么了？”
周新悦深吸一口气，双手搭上林芜的肩膀，“她辞职了。”
辞职？
林芜脸上空白了一瞬，随后站起身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点开和宋韫之的聊天页面，却在输入了一个“你”字后停下了。
沉默一会儿，她看向周新悦，问：“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吗？”
尽管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这么多天，宋韫之也没有透露过一句自己的住址，好像是刻意防着林芜一样。
“我就记得小区名字，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周新悦也有些懵，但很快又道，“没关系，我帮你问问陈老师，她一定知道。”
“谢谢。”林芜点头，正要放下，屏幕上方却又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是姜漪。
“小闷葫芦，我把那个漂亮妹妹接过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见？”
林芜瞳孔微微放大，几乎是秒回：“今天晚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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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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