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就是现在！】的第一集就这样有惊无险落下帷幕。面前的屏幕被工作人员关掉，旁边的提示牌在提示他们讲点什么。
节目组没有安排弹幕互动环节，也多亏目前的他们没法弹幕互动，大大缩短了直播时间。按照流程，宋答和南逸看完节目再说点观后感，今天的直播就能正式结束了。
没有台本，说出的感受全靠自己组织语言，两个对说场面话的本事早已信手拈来。两人之间仿佛有无形的默契，甚至不需要暗示，宋答就自觉当了第一个说感言的人。
身边的宋答正在说话，南逸粗略组织了下语言，便忙着在脑中飞快过一遍他们今天直播出来的举动是否稳妥：细细想想，除了面部表情有点僵硬、互动有点奇怪，自己的心情也很怪之外，应该是没有问题……吧。
不可能的。
能瞒得住谁？他这个正主都觉得怪异无比，更别提旁人了。
南逸无声吸气。
他都知道的，不管做了什么，他也肯定会被架在火上烤。等下播后拿到手机，他估计就能看到自己的新热搜黑词条了。
自己现在已经和公司说明要解约，除了那位假惺惺想给自己施舍的少爷说不定会突然灵机一动再创巧思，没有人有义务帮自己控制舆论。
他也难以只身对抗舆论。
周围忽然陷入寂静，旁边的宋答已经讲完感言，南逸正了正表情，公式化语言如机械运行。
他觉得自己被分割成两半，一半用来讲不出错的感想，一半却在回忆已经出错的半生。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人生就已经出现了偏转。许多人都会说星途璀璨前必先经历挫折，就像每个人都希望付出的努力能获得回报。
可事到如今，偶尔还是会有一个不合身份的想法冒出：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出错的呢？
对着镜头道完别，工作人员示意直播正式结束，南逸靠在椅背上长吁一口气。没想到的是，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的短短几秒，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视线内就被几张人脸占满了。
南逸猛地往后一仰，被吓了一大跳。
“你们这是？”被包围的同样还有宋答。
宋理站在C位，面色平和：“小宋啊，现在这边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宋理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入南逸的耳中，明明没有任何人点他的名字，他的神经却突然紧绷起来，心跳加速，某种警报瞬间响彻脑际。
他用余光看向站在最后边的沈吴羽，跟他很久的经纪人表情并不好看，这无疑告诉他一个不争的事实。
听到来自宋理的预告，宋答的表情淡淡：“让我猜猜，是不是现在到我了？”
“差不多。”宋理将手机递回。
兄弟间的交流没头没尾，具备舆论敏锐度的南逸倒一下子理解了他们的意思——就在他们直播的期间，舆论又彻底波及了宋答。
而且，既然宋理亲自到场，肯定舆论扩张的趋势相当恐怖。
这下可……糟糕了。
南逸的表情立刻变得黯淡，连自己经纪人沈吴羽什么时候把手机塞到自己手上都没发现。
他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扭头去观察宋答的表情，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发烫。
宋答慢条斯理地解锁手机，不带一丝犹豫点进了热搜榜。
#不可说删评哥才是做局人爆#
词条没有带他的大名，乍一看只让人觉得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哪部影视剧的宣传词条。
宋答的手指顿了一下，忍不住：“这词条谁取的，好傻。”
然而，越是意义不明的词条，被顶上热搜时能吸引到的路人点击量越是不容小觑。
“溯源一下要来自论坛吧，这个热搜也是直接搬运了论坛的言论。”张空通示意，宋答的手指向下划动，果不其然热度最高的那几条博文的配图就是论坛截图，“现在因为高强度删评，你也是喜提新称号了，删评哥。”
词条内部能看到宋答的粉丝在努力清新，他们指出论坛事发当时宋答正在进行直播，本人或许并不知情。
然而这类解释并不能让路人买账，底下的嘲讽一针见血：非要你家正主亲自删评才叫参与？哦对了，要是你家正主真的亲自动手删评，那才是真的好笑。
还有人拿直播没与弹幕说事——“万一是录播呢”。
“我们现在有两种公关手段。”宋理语气平和，“顺水推舟，工作室你和我是主头人，我去担这个责任，先把风头避过去再说。”
宋答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住了：“第二种。”
“第二种方法，那就是彻底站出来和那群人撕破脸，以对方背景人脉资历多方面综合评估，这件事的风险还是相当大的。”
“这事情一旦闹大，那就是谁退圈的结局，要么他，要么你。”
到底还是亲哥，讲话也是直截了当，不会留给艺人任何缓冲的余地。
退圈。
短短二字如同平地惊雷，轻而易举地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每个人的表情变得沉重。
退圈并不是简简单单退出大众视野这么简单，互联网是电子记忆，任何事件都会留下节点。退圈不过是这一节点的终止数，而日后提到这一终止数时，难听的揣测和讨论压根不会少。
相当于将这个艺人钉在耻辱柱上，永久。
娱乐圈的水深不见底，一腔的热血和勇气再怎么富有感染力，关键时刻，人还是得去权衡利弊。
“我只是一个幕后工作者，把我推出去的话风险是最小的，你只需要演戏就行，那叫什么……断绝兄弟关系？你到时候就发博以示悲愤说被亲哥做局了，‘一切都是亲哥的计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类似这种话术。”
“你觉得他们会信吗？”宋答几乎要被他亲哥轻松的语气气笑，“你不会觉得替罪之后只需要拔电话卡这么简单吧？”
“电话卡迟点拔，我要先买张机票呀。”宋理也笑起来。
这简直是地狱笑话，圈内人根本笑不出来的那种。
沈吴羽被兄弟俩之间的地狱对话弄得心底发刺，忍不住想转移注意力看看别人，她目光转动，眼睛精准捕捉明面上状态更不对的某个人。
宋答摸了摸下巴，熄屏手机：“我……”
“——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
注视的尽头，有个人竭力保持话语的清晰，缓缓开口。
“我来担。”
瞳孔猛地缩小，宋答扭头：“你说什么？”
“也没有必要让宋、宋答和宋理哥担责任，这事儿本来就出自我。”明明感受到宋答的眼神越来越锐利，南逸的声音却兀自渐渐大起来，他掰着手指，一一列举自己的“坏处”，“你们看啊，我现在已经和公司解除合约了，已经算自由人了，而且本来矛头指向就是我嘛，如果让我来担的话，到时候谁也影响不到，前公司名誉也不会受损，宋答风评扭转起来也容易，节目换下劣迹艺人也能正大光明——说得没错，就算推宋理哥出去，肯定也只有少数人会信呀。”
“你想要别人怎么信你？你才是受害者吧。”宋答皱起眉。
南逸摇头，心中庆幸还好之前跟宋答说过要留给自己时间考虑。
多亏现在自己和宋答表面上还只有一层合作搭档的关系，要是他那个时候就心急去签公司合约，那这趟浑水他们估计谁也逃不了。
“很简单，就说我用反逻辑来操控舆论嘛。”南逸说，“故事的最后，原来是我故意让别人删宋答相关评论的，目的是让自己伪装成受害者博取同情。”
沈吴羽倒吸冷气，神情复杂：“你——”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南逸的提议太荒唐了。
“你给别人的印象能有这么聪明？真的假的。”
前经纪人的话直戳心窝，明明是玩笑式的诋毁，南逸一点也没被劝退：“大众印象觉得我干不出来，不代表‘我’真的干不出来，现在舆论对我有利，等到大家发现一切都被我骗了，那就肯定——”
“行了，到此为止吧。”
宋答开口，眼睛再次审视起南逸，声线骤降了好几个度：“你在想什么，南逸，你不是答应过我……”
他不明白，南逸提的这个方案和自掘坟墓有什么区别。要是他真的担上欺骗大众的罪名，那日后想要继续混下去，可谓是天方夜谭。
宋理上来就和自己商量就明摆了给南逸退后的余地，事情给他们解决就好，这是宋答已经决定好要给南逸展现的诚意。
“我反悔了。”
南逸声音干脆利落，尾音有力。
眼睁睁看着宋答的表情变成难以置信的模样，南逸轻轻一耸肩：“你们不感觉，权衡之下，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吗？”
他逐一扫过眼前人的表情，原本怦怦跳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坚持很难。
放弃当然也很难。
但，放弃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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