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天的最后,是陆仰热了饭菜,又收拾了狼藉,但他思索良久,还是觉得不该这样。
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
改变第一步,就是把夏时雨从他的大卧室里赶出来。
于是一大早,夏时雨刚入睡没多久,就被刚刚洗漱一新的陆仰从被窝里提溜出来。
她眼都睁不开,两臂前伸探路,像个不会跳的小僵尸,一路被领着飘进了次卧。
感受到被窝的气息,她好似游泳入水一般灵活地钻了进去,一秒入睡。
最后还是陆仰给她掖好了被子。
这算哪门子的使坏?
陆仰挺烦,伸手去揪她耳朵,觉得得正一正她的作息。
手刚挨上耳朵,她就哼唧一声换了个姿势,指尖无意识擦过她的嘴唇。
异常柔软湿润的。
他想起了那次人工呼吸。
抢救时他确实心无杂念,全心背着抢救要领。
但是抢救过后,好几次他都会想起那天的场景,而且越想氛围越不对。
不合适,这太不合适了。
陆仰不想揪她耳朵了,皱着眉收回手,在衣角蹭了两下。
却又在走出房间时,触碰过的两根手指无意识轻轻摩擦。
正不了她,那就正一正自己。
陆仰在健身房里暴汗了两个小时,又洗了个痛快淋漓的冷水澡,感觉浑身每个毛孔都透露着清爽。
身体强健了,还得涤清一下思想,于是他又来到书房。
这里基本都是他爸当年留下的书,十多年了,不少书纸张都已泛黄发脆。
目光扫过一部部古籍、社科、哲学,他选了一部最不适合端正思想的小说。
虽是数百年前的故事,但还挺通俗易懂。讲了一个人热爱骑士小说,幻想自己也是一个伟大的骑士,带着一个跟班闯荡天下,闹出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
他手不释卷地乐呵了一天,直到夏时雨晃晃悠悠走下楼梯,他才想起自己去书房的最初目的。
“你下来干嘛?”陆仰明知故问道。
夏时雨在楼梯上茫然地止住脚步:“吃东西。”
“我准你吃了么?”
夏时雨不说话了。
氛围有点儿对了。
陆仰慢条斯理地交叠双腿,将厚厚的书倒砍在膝上,不紧不慢道:“冰箱里的东西都是我花钱买的,没有我的同意不允许乱动。”
夏时雨眨了眨眼:“我跟你买,可以吗?”
“不可以。”陆仰微笑道,“你可以自己出去买。”
理是这个理,但他们现在住的地儿,附近没个像样的超市,外卖也送不到,地铁不通,公交站最近都在2公里外。
这可是对她这个懒鬼的极大考验。
果不其然,夏时雨思索了少顷,“哦”了一声,又转身吭哧吭哧往回走。
陆仰望着她的背影,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对味儿了。
陆仰又继续看书,直到夜深他准备回屋洗漱,都没见到夏时雨再出来一下。
话是这么说吧,但坏人也有弱点,譬如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偷吃上几口他留在冰箱里的菜,他也发现不了,是不是?
经过次卧时,陆仰在心里嘀咕着。
他忽然想到了今天读的那本书。
故事的主角幻想自己是一个骑士,而在旁观者眼里,他不过是一个笑话。
多可悲。
等到上了床,陆仰发现自己犯了今天最大的一个错误——
忘记换被套了。
月初刚换的四件套当然不至于脏,但问题是,被夏时雨不分昼夜躺了一个多星期,上面已经深深浸润了她的味道。
那种特别的、温暖的痱子粉儿味。
挺奇怪,明明拿自己的洗浴用品给她腌了这么久,每每靠近她时,比起那些化工香味,他还是先一步闻到她自己的味道。
这会儿他已经没精力去换了。
陆仰只能委屈自己,被迫躺在她的味道里睡了一晚。
然后做了一个极其糟糕的梦。
醒来的陆仰很生气。
具体表现在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次卧,对着夏时雨一顿冲:“谁让你半夜钻我被窝里的?”
夏时雨居然还没睡,茫然地“啊?”了一声。
那迷糊的小眼神,倒给陆仰看清醒了。
原来那只是梦。
唉……你唉什么唉?
陆仰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一边刷牙,一边脑子里还在想那个梦。
说是糟糕,但只糟糕在梦到的对象。
梦的内容本身没什么特别。
无非是夏时雨悄无声息钻进了他怀里,然后他安分地抱着她睡了一觉,并且觉得还没睡够——
这里必须加一个严正声明,觉得没睡够的原因,纯粹是因为睡眠时间太短。
来到厨房,陆仰打开冰箱,突然觉得不太对。
他又上上下下翻找了一遍,确信了一个事实——
夏时雨昨天确实一口没有吃。
在某些方面,陆仰的记忆力很好。
譬如他的东西一旦有变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察觉。
而夏时雨是个超级糊涂鬼,哪怕她把东西老实归位,也和从前的位置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仰定定地看着冰箱。
夏时雨不仅一口没吃,甚至都没来冰箱里翻找过一下。
没事儿。
陆仰和自己说。
她又不是没饿过自己。
再说了,她真想吃,他还能把东西从人手里抢下来不成。
陆仰又看了一天书。
故事的最后,主人公终于从骑士梦中苏醒,而他的生命却也走到了尽头,不由得悔恨万分。
陆仰的指尖搓着薄薄的尾页,轻叹一口气,合上了书。
如果以快乐为人生一大要义的话,或许不醒来反而更好吧?
比起惊觉自己一生都活得像个丑角,不如一梦到底,以伟大骑士的身份,轰轰烈烈地离场。
陆仰放下书,看了眼一天都没有动静的楼梯。
他起身往上走。
打开次卧房门,夏时雨已经醒了。
只是依然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一处。
就算听见开门的动静,她也没往这处瞥一眼。
陆仰莫名有那么点儿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提醒自己的存在——
没反应。
“饿么?”他问。
“还好。”
两天没吃饭了,他不信她这个小身板真扛得住。
“行了行了。”他伸手去拽她,“下楼吃饭吧。”
夏时雨倒也没抗拒,乖乖下床。
只是没两步,身后一声闷响,她来了个平地摔。
陆仰忙蹲身搀她:“不舒服?”
“啊,没事。”夏时雨看着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就是头有点儿晕。”
陆仰深吸了一口气。
他给人扶起,打横抱回了床上。
“躺着吧,我等下给你端上来。”
太蠢了。
陆仰大步往楼下走。
沉迷什么骑士小说,荒废了自己的一生,早该睁开眼好好面对现实世界。
最终,陆仰下了一碗煮得烂糊的青菜肉丝面。
面碗有些烫,陆仰端上来时没觉着有问题,但夏时雨的手怪娇嫩,一碰就缩了回去。
陆仰只好亲自喂她吃。
结果吃了没两口,夏时雨突然捂住小腹,眉头紧锁。
陆仰慌得手一抖,好险没把面洒到床上。
好在只是胃疼,陆仰对此有那么点儿经验,从前留学赶due的时候,饿过劲儿了以为没事,结果一吃东西胃反而不舒服。
陆仰喂她喝了点儿热水,等到舒服点儿后,又哄着吃下了半碗面。
吃完后,夏时雨倚靠在床头,双手交叠于身前。
除了刚吃完东西的嘴唇看起来还算莹润,她整个人仍有些蔫巴,小脸惨白,眼底泛青,去鬼屋打工都不用上妆。
陆仰看着她,心头莫名发梗。
“你是不是傻。”只是不知为什么,话一出口变成了这样,“不让你吃你就真不吃了?”
夏时雨“嗯”了一声:“不听话好麻烦。”
“麻烦什么?”陆仰不理解,“能有饿肚子麻烦?”
“有啊。”夏时雨微微仰头,目光投向天花板,“不听话对方就会生气,生气了就要挨骂挨打,很麻烦。”
听她的语气,比起害怕被骂被打,莫不如说,觉得面对别人的负面情绪这件事很麻烦。
陆仰刚想说什么,转念觉得不对:“等等,我好像没打过你吧?”
夏时雨:“嗯。”
陆仰坐在床边,指尖有些焦躁地点着床沿。
“那……谁打过你?”
他问得小心翼翼,夏时雨答得倒很坦然:“妈妈。”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朝向他。
陆仰喉口发干,之前端给夏时雨的温水,倒被他自己拿来喝了一口。
“你妈妈,对你很坏吗?”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蔼一点,就像那种电台里的知心哥哥。
但夏时雨好像并不需要这种体贴:“没有啊,她对我很好。”
“嗯?”这下换陆仰懵了,“那你刚刚说……”
“她就是有时候心情不好,才会打我。”夏时雨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她也不想的吧,我觉得她打完我也没有变快乐。”
蠢死了。
怎么会有人挨打后还在乎施暴者快不快乐。
陆仰确实想狠狠骂她一顿了。
但看她那真诚的小眼神,别说打了,陆仰连句重话也说不出。
他抬手,本只想轻抚她的肩膀,手却不自觉用力,给人揽进了怀里。
不能说没有一点私心。
夏时雨没抗拒,但也没迎合,乖乖倒在他怀里,双手自然下垂。
这让陆仰错觉自己随手从服装店抱了个模特人偶。
但她到底比人偶要柔软温暖一点,身躯随着呼吸轻微起伏,有种异常的安逸。
陆仰又想起了那个梦。
他突然有点儿困倦,想就这么安静地睡下。
夏时雨安分地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后,突然冒出一句:“你妈妈对你好吗?”
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在搔他耳廓。
“啊,我妈……”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陆仰一时语无伦次,“挺好的,嗯,挺好的。”
比起撒谎,更准确的是,他不知道母亲对他好不好。
母亲去世得太早,留存的记忆都是零星几段画面,并且随着时日不断模糊。
从幼儿园起,老师便教他们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古诗、歌谣、散文,无一不渲染着慈母的形象,于是在他的印象里,那日趋模糊的面容,又以另一种方式清晰起来。
当他在父亲设定好的轨迹中倍感痛苦时,他常常想起母亲。
温柔的、慈爱的、包容的,一种完美的、刻板的母亲形象,成了他从小到大,不为人知的慰藉。
所以,母亲当然对他很好。
但为什么面对夏时雨的问题时他会结巴,他不知道。
夏时雨没有揭穿他的谎言。
她只是抬起原本下垂的手,轻轻地揽上一小截他的腰,声音依然好似飘在半空:
“那真好啊,我们的妈妈都很好。”
陆仰张了张口,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低下头,深深埋进了她的颈窝。
感谢“46895153”扔的一个地雷~
感谢“”灌溉的7瓶营养液~(是“68072397”同学吗?依然不知道你在后台为什么显示空白QAQ)
因为陆仰同学今天表现得很糟糕,所以这些全部归夏同学所有。
夏时雨(喝一口营养液,打开地雷……)
打字机(尔康手):打住,不要什么都往嘴里塞啊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