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周微微测侧过身，光线褪去颜色，那几条银色的鱼好像游进了海洋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沈枝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清醒一些。
陆辞周回头垂眸，视线从她的脸上扫过，黑色的湖泊荡起层层涟漪，最后归于平静，与他眼中的冰冷不同，他俯下身，托起她的手，放在被褥上。
又是熟悉的木质香，说不清楚，但比消毒水的味道好闻多了。
护士看了一眼床号：“沈枝意……你是她男朋友吧，可以过来一下吗?”
笼罩在她身上的影子消失不见，等陆辞周走后，沈枝意才缓缓睁开眼，脑海里浮现起银鱼游向深海的场面，非常平静的海面，银色的鱼好像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小的身影融入黑暗中。
那根黑绳手链，仔细搜寻了一番回忆，沈枝意不禁发出这样的提问，她什么时候把手链还给陆辞周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正准备重新闭上眼睛，却听到宋锦和呼唤她的名字。
宋锦和惊呼：“枝意，你没事吧?”
沈枝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就是感冒。”
宋锦和：“我都快吓死了，你一直不回消息。”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沈枝意就是这样，独自生活惯了，不喜欢麻烦别人，借的东西总是要一五一十地还回去。
沈枝意注意到宋锦和的表情，于是拉住她的手：“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好好的。”
用沈枝意的话来说，宋锦和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了，她还是会说没事。
“看你那么长时间没回消息，要是我不打电话过来，都不知道。”
沈枝意：“打电话?”
宋锦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好奇道：“接电话的那个人男人是谁，是你男朋友吗，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怎么都不知道。”
话音响起时，陆辞周已经在宋锦和背后站了许久。领口的两颗纽扣松着，修长手指勾着的药袋在腿侧轻轻晃，灯光沿着他的肩侧流淌下来，白色的瓷砖上拖出细长的光影。
宋锦和还在八卦，眼里满是兴致勃勃。
视线相接，她蜷起指尖，喉间泛起淡淡的涩，沈枝意忙打断宋锦和的话。
“不是，咱们先不说这个。”
宋锦和依旧不依不饶：“我觉得他声音挺好听的，难道是艳遇?”
隔着宋锦和的肩头，带着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沈枝意叫住宋锦和：“都说不是了。”
她抬头对着陆辞周说：“对不起，刚才麻烦你了。”
宋锦和才看到身后的人，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凑到沈枝意耳边，声线雀跃：“是他吗，你从哪儿捡的，长得那么帅?”
与其说是她捡到了陆辞周，倒不如说是陆辞周在路边“捡”到了她，而且还是在她的家门口。
“陆先生，送我过来的好心人。”
沈枝意压低声线，耐心解释后，她视线落在陆辞周身上，思考了几秒，只蹦出来几个字：“谢谢。”
陆辞周的话像机械一样吐出来，毫无起伏，平静单调：“举手之劳，回家刚好碰到罢了。”
沈枝意：“回家?你住一楼?”
陆辞周想起二楼堆的纸壳：“你住二楼?”
更让她纳闷的是，房东是什么时候把房子租给他的？那间房子不是一直传说闹鬼吗？
“那间房子不是闹鬼吗？”沈枝意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要是真的闹鬼，房东还把房子租出去，那也太没良心了。
“闹鬼？”陆辞周一副“你看我像鬼”的表情。
沈枝意掏出手机，屏幕冷光落在她脸上：“要不……我把医药费转给您?”
走廊上的白炽灯在他的眉骨上投下阴影，他先是眉头一皱，随后舒展开来，眼里只剩下冷漠和不近人情。
沈枝意核算完所有的医药费，想起上次她扫了码，但是陆辞周迟迟没有同意，问道：“可以出示一下付款码吗?”
宋锦和灵机一动：“什么付款码呀，直接加微信多方便，我们家枝意特别喜欢礼尚往来！”
陆辞周的视线不经意掠过他，问道：“噢……礼尚往来?”
沈枝意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先给您转账吧，”她语气一顿：“礼尚往来的话，往后再议吧。”
她加了陆辞周微信，拇指悬浮在支付界面上方，删掉又重新打下一串数字，最后把钱转过去。
陆辞周看了一眼手机界面，眉头微皱，面露疑惑，沈枝意解释道：“多转了一部分车费。”
真当他是司机了，陆辞周脸色略微阴沉，视线掠过手机界面，也没有接受，直接把手机放在大衣口袋里，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就离开了。
沈枝意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因为她转账金额太少，对方不满意?
直到输完液，转账记录记录孤零零地横在对话框里，而属于对方的那片聊天界面依然一片空白，他没有接受这笔钱。
宋锦和执意要去她家睡觉，说是顺便瞧瞧她新搬的住处到底什么样子。沈知意拗不过他，只能由着她陪着，一直到输完液，宋锦和从医院停车场出来，开车载着她，往家驶去。
一楼的灯还亮着，惨白的灯光从窗帘缝里溜出来，印在冰冷的钢制台阶上，随着一步步往上走，台阶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她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这个楼梯那么响。
也许是因为楼下住了一个人……
宋锦和推开门，环视了一圈房子，简直大跌眼镜：“这房子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风从门缝里溜进来，沈枝意把门关了，顺手拿起空调遥控器，房间里总算暖和了一点，沈枝意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我还没搬完呢，后天周末去搬。”
宋锦和把挎包甩向沙发，整个人陷进客厅中央的米白色沙发里，左看右看都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家徒四壁”：“你这次搬家怎么跟逃难似的，是发生什么事吗。”
玄关灯的笼罩下，沈枝意正在挂包的手忽然顿住，指尖蜷缩，掌心的钥匙串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
宋锦和见她没答复，从沙发上直起身：“枝意。”
她回过神，把包挂在墙上，宋锦和察觉出不对劲：“房东赶你了?”
沈枝意背对着他，换了拖鞋，转身时嘴角的弧度柔和：“房东挺好的，在那儿待久了，就想换个环境。”
累了一天，宋锦和和她聊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沈枝意关掉床头的灯，黑暗中那双眸子望着天花板许久，才睡着。
——
沈枝意起床上班的时候，宋锦和还躺在床上睡懒觉，毕竟是在自己家的店工作，去晚了顶多被老宋骂一顿。
才一个下午没去，就多了三份设计，其中有两份还是加急，估计是亲人忽然离世，又不舍得随意埋葬，选择多花钱加急。
沈枝意加了客户的联系方式，先和客户沟通好是电话微信联系，还是面对面交流，但不知为何，一到冬天，前来设计墓碑的人总是会增多。有的人说着说着就消失了，过了很久才回复。
沈枝意打开CAD，根据客户要求，完善前几天的设计图纸，然后再发给客户，接下来就是等待反馈，从而作出修改，添加细节。
中午吃完饭，三三两两地在茶水间聊天。
沈枝意吃饭吃得晚，拿起杯子去接水，刚进茶水间，里面的谈话声立马停了，面面相觑，最后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等她出去。
沈枝意也没打招呼，端着冲泡好的咖啡，顺势坐在中间的沙发上，一脸从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陆陆续续走出去。
出去后，一个人小声说：“她看起来好像知道诶。”
“知道又怎么样?”
茶水间里安静下来，仿佛笼罩上一层雾气，过了一会儿，一个女生走进来，沈枝意认识她，是刚来的实习生。
大学刚毕业，脸上带着稚气，她朝着沈枝意打了个招呼，泡完咖啡，手指在杯沿摩挲着，嘴长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最后还是憋了回去，推开门走出去。
办公室的暖气开得很足，让人昏昏欲睡，喝了一杯咖啡，沈枝意精神许多，一直忙到晚上才下班，把新的一版设计图发给客户之后才收拾东西回家。
沈枝意走到家门口，打开微信，拇指滑过界面，转账还有一个小时过期，沈枝意在对话框输入信息。
【麻烦接收一下转账】
没有回复，沈枝意很快将其抛之脑后，想起自己沐浴露用完了，还得去一趟超市，所幸是24小时营业，这个点也没关门，孤零零的马路上就这里亮着灯。
货架上的沐浴露琳琅满目，各种品牌的都有，沈枝意莫名想到前几天在医院闻到的白山茶花味，还挺好闻的，她认真扫视了一眼货架，最上面有白山茶味道的沐浴露。
沈枝意身高一米六五，不高不矮，但摆放得实在是太高了，她踮起脚，伸手去够。
忽然，她的手背突然被一片冰冷覆盖住，冰冷的温度透过他的掌心，渗透肌肤，惊得她触电般得收回手臂，转眼看见手腕上那根黑绳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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