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老年纪大了,身子骨虽还硬朗,却不自觉开始为自己的儿孙做起打算。
他从少年投军,就在孙家主麾下,从小卒到受倚重的亲卫,他出身贫苦只能靠自己敢于拼杀,能做孙家主手中的一把好刀。
这才在定北军分裂,孙家主夺权后,也能名正言顺留在孙家,成了家主门下最得力的门客之一。
他早年自持身份,只唯家主命是从。
得罪的人着实不少。
而现在家主大权在握,得到了更为倚重的幕僚甄老,成功让接任桓将军的新任镇北大将军屈服在他的权势之下,不得不拜他为义父。
对平老这把好用的杀人之刀,也便没了往日那般看重,这次将桓家藏着的小皇孙绑会北地这事,也让他一大把年纪奔波到江城接应。
这让平老也忍不住升起了别样的心思。
平老现在年纪大了,家中儿孙都以长成,现在正是需要照拂的时候。平老这才打上了家主属意的继承人孙玉郎的主意,有意讨好,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
孙玉郎要接妹妹回北地,必要路过江城,平老早早就令人去了信,想要前去接应。
更是一路赶在孙玉郎之前来到此地,就是想给孙玉郎一个好印象,给玉郎君卖个好,也顺势达成自己心中目的。
今天没有接到孙玉郎,只遇上了被家主养来做个联姻工具,他从未放在眼中的孙三娘。
平老也从未想过,这三娘子会被贤妃的母家养成这副骄纵任性,说话极不客气的脾性。
平老虽认下了这两人孙家人的身份,却因为这两人冒犯于他,他心中记恨也并不热络。
谁知这京都回来的三娘子竟会说出这般的话来。
若是旁人这样说,平老不仅不会信,还会认为是有意离间他和玉郎君的关系。
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瞧着骄纵无知的三娘子。
说这话的目的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我就是要让你不痛快。
就是这光明正大的嘲讽态度,却不得不让平老心中慎重起来。
这三娘子怎么看都不是个聪明的,可她偏偏能准确的说出他心中一直以来的隐忧,就令平老不得不多想几分。
若是她未曾听玉郎君说过自己,怎会先前还不认识自己的模样,却在桓昭点明他的身份之后,说出这样一般话。
既知道那甄氏老儿,又能这般笃定的说出玉郎君厌恶自己。
她一个内宅女子,不是从她兄长那里听到的,又是从哪知道的这些事儿?
再想到明明离开北地前,孙玉郎还是对他一副颇为尊敬的样子。
在他去信想要前去接应之后,那玉郎君就没了消息,先前平老之以为是孙玉郎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
可阿蛮这一讲之后,他反而觉得心中霍然开朗,明白过来:
定是那孙玉郎受了甄贼的蛊惑,一边想要白得他的好处,一边还对他极是嫌弃的。
他想得越多,只觉自己看透了其中真相。
平老从没想过,这些都是阿蛮只是简单的看不得他假笑的模样,拿自己知道的几个名字,随口瞎编的。
她说得轻松,却不知平老这人心思深沉,最爱联想,不过一会儿就已经笃定自己糟了甄老算计。
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对孙家尽心尽力,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家主必定是知道甄老算计,却依旧半点没有维护自己,还因为他的凶名,把他赶出开平四处奔波。
平老举目四望,阿蛮依旧天真娇横的模样,被拥簇在众人中央,旁边是巴结讨好的江城府君,身边跟着下意识护卫她的桓昭。
只有自己——通过蛛丝马迹看破了一场算计。
对孙家忠心耿耿大半辈子,却落得被少主人和老对手联手算计的下场,只觉心中一片悲凉。
桓昭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平老,唇角微扬,只觉这事着实有趣。
上辈子这平老顽固不化,对孙氏可谓忠心耿耿,任凭旁人如何算计挑拨,仍是到死都没能醒悟过来,自己只是孙家一条可有可无的看门犬。
这辈子被阿蛮一通乱讲,反倒是自己触动了心神。
桓昭只觉这人心百转果真奇怪。
有府君亲自作陪引路,阿蛮等人很快就进了江城。
江城府君在城中说一不二,即使在城外耽搁了许久,也依旧有守城的军士们过来恭迎。
没受到半点阻拦就成功让长长的车队入了城,若非看到还有不少,来不及进城的人被驱赶到远处,只能捂住孩子的嘴巴巴探头往这边张望。
阿蛮险些要以为这江城是没有闭城令的。
阿蛮从未见过如江城府君这般的官员,城外民乱四起,入夏以来月余不见下雨,治下的庶民因为饿的受不了,啃了一块路边的树皮,就被全家剥皮惨死。
城中依旧歌舞升平,半夜也依旧有丝竹声不绝于耳。
在府君的力邀之下,一行人直接去了他在城中的私宅。
私宅门口,远远就能看到一个美貌妇人带着一众人站在前面等着。
那表情着实殷切,若不是阿蛮听到了她同旁边一个面色苍白憔悴妇人的低语,还真要以为这府君夫人和那个胖府君感情极好了。
只听她道:“大姐姐,你不是一直看我不起么?你看、你费尽心思也要嫁的如意郎君,是如此爱重于我呢。你总说我心思不正,想着法子教训我,可到如今,大姐姐,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那憔悴妇人受了风,抑制不住的低咳出声,“我当初只觉你年纪小,尚能掰回正道,并非要教训你,也不曾想会令你记到今日……嫁了一只中山狼,是我有眼无珠,倒是你这般做,又有什么好处?”
美貌的府君夫人面色一变,冷笑出声:“我只知道我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府君夫人,而你只是一个没了家族庇护苟延残喘的贱妾,就连你生的那个儿子,也要一辈子叫我声母亲。”
她毫不掩饰的恶意,令妇人面色越发惨白,她嗫嚅半晌,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车队也停稳当了,站在前面的美妇人,当即提着灯,袅袅娜娜的从高阶上走下来,柔柔的冲江城府君唤了一声郎君。
江城的府君也执起她的手,向众人介绍“这是内子。”
府君夫人身后那妇人的面色越加灰败。
阿蛮面无表情的挪过眼去。
就见桓昭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不觉微微皱眉。
这厮必定是听到了吧?
这般表现……莫不是还对情情爱爱的琐事兴趣不小?
想起在京都时,自己每次追着顾临沂跑,便被这厮莫名打断的场景……
阿蛮看向桓昭的目光越发探究起来。
他……莫不是有着和那些后宅妇人同样的兴趣?
阿蛮目光移过来,桓昭便立刻觉察到了。
他虽瞧着毫无所觉,可心中已是一片翻江倒海。
桓昭先前还在担忧,阿蛮是在他酒后,被他容色所惑,才一时冲动对他图谋不轨。
可经过他的观察,桓昭心中再次确认,阿蛮这口是心非的小郡主,定然是偷偷爱慕他的。
不然也不会总趁他不备,偷偷盯着他发呆。
桓昭犹豫自己若是和她对视,会不会将人吓住。
旁人被吓住,至多会惊呼一声。
可魏阿蛮若被吓得,说不准会口不择言,乱说一气。
魏阿蛮上辈子同他说话,就总爱戳人心窝子。
还每次一戳一个准。
现在想来,兴许就是阿蛮小郡主恼羞成怒了。
他保持着看着旁人的目光一动不动,偏心中胡思乱想,一会儿是上辈子给人戳刀子的魏阿蛮,一会儿是这辈子被气的跳脚,又委屈又软乎偏自以为很凶的小郡主。
耳根不自觉染上了些许红晕。
阿蛮收回了目光,心中越发嘀咕。
这座比寻常府邸扩建了两倍不止的府君私宅,还能引山泉入府,为给孙家老夫人送两尾贺寿的奇鱼挖了一个新池子。
听长相富态的江城府君,一边用帕子擦着额角渗出的热汗,一边语气自豪的指着这汪新池子向众人邀功。
桓昭面色微顿,笑的愈加温和起来,“我瞧着外面庶民无水可用,还当先前传入京中的北地旱情,也影响到了江城,瞧到府君这……却好似并非如此?”
见桓昭提起城外那些庶民,江城府君面上明显闪过一丝不耐,巴巴冲桓昭解释道:“小郎君莫要被那些狡猾的庶民骗了,井中无水,不是还能去山上找泉水嘛!再不济,咱们这毗邻大运河,总不会旱到哪里去的!”
“那些庶民这般闹腾,不过是想要逃了本官的夏税而已。”
说着他恨恨的一撇嘴,骂道:“真真是一群刁民。”
桓昭桃花眼微眯,打量着江城府君,那眼神带笑,却不知为甚么让他不自觉咽了咽唾沫,心中发毛。
见江城府君想要悄悄退开几步,桓昭突然开口道:“府君若是瞧不惯那群刁民,不若借我几个人手,不出三日,我必定会为府君将人料理干净。”
“这……”江城府君皱眉干笑道:“就不劳小郎君费心了……”
他虽然对政务上不甚敏感,可若有人想染指他手中的权势,就会让他心中升起十二分的警惕。
桓昭这话说的虽像是要为他分忧,可江城府君也不敢肯定,这是不是孙家已经安耐不住想要踢开他,谋夺他江城的算计。
桓昭原本打算拿了粮就走,想要从江城府君手中夺权的心思,不过是刚才突然升起的。
这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桓昭那话只是试探一二。
既然明白了他对江城庶务的态度,桓昭也有把握在离开之前,从平老手中借势,以孙家的名义暗中接管江城,先行安置好这里受灾的百姓。
桓昭从不会小看人心,所以他的计划总是像一张蛛网,把他想得到的猎物,困得密不透风,难以挣脱。
可阿蛮却是个棒槌。
东抡一下,西捅一下,从不按常理出牌。
就如同现在,有府君夫人作陪,本不该关注到这边的阿蛮,突地就指着江府君,对自己身边作陪的府君夫人笑出声来,“昔日我听人说‘何不食肉糜\',还曾嘲笑过时间竟会有这般蠢笨之人,今日我倒是涨了见识了。”
江府君被她指着面色并不好看,“孙姑娘何出此言。”
先前一直不被阿蛮搭理的府君夫人也万万没想到,阿蛮一开口就冲着她的夫君去了。“便连我一个女儿家都知道,附近各处村落都井中无水,旱情严重至此,山上哪里能找到什么劳什子的泉水!”
“再说,你那运河还要派兵守着一罐一罐的卖水,庶民身上你指望能捞出几个钱来?”
阿蛮转头看向张口结舌的府君夫人,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身上价值不菲的饰物:“夫人这般美貌,究竟是图他蠢,还是图他胖?才非要抢旁人的夫君?”
这话一出,整个小厅都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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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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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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