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宛等人微微一愣，慌忙侧身避让开。
阿蛮皱眉上前一步，直接挡在了众人面前，抬手握住她的手肘，将她下跪的举动生生止住。
“你这是何意？”
鲁氏本也不是真想给一个年纪同她孩儿一般大的小姑娘下跪，被这一拉，也顺势站起来，抬袖捂脸大哭出声来。“孙姑娘，我那夫君不仅纵容我庶妹抢了我的正妻之位，还容她将我关在府中，时时欺我辱我，我若是在留在此处之怕真真是活不下去了。”
“我知道姑娘心善，还望姑娘能好人做到底，让我那夫君放我离府去。”
“我必会铭记姑娘大恩，日日为您供奉长生牌，祈佑您平安康健，长命百岁的。”
阿蛮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好糊弄的。她每年都要赶回去同父王巡视春耕，作为少君也曾蒙长辈悉心教导，自然知道不能平白掺和进旁人家事中的道理。
她先前听这鲁氏求救，阿蛮还以为是有人要害她性命。
可听她这般说，阿蛮放下心来，面上却也多出几分不耐。虽说说她现在的身份是孙家从京都回来的未婚贵女，就是她作为汝南少君，也不能平白插手旁人家事。
这些都是小节，阿蛮性子骄纵肆意向来不将这些放在眼中。顶多顾忌他们扮成孙家人，不好暴露身份。可若是想管这事，她也不会憋着，就如同一开始入府时候那般。
她对鲁氏面露不耐，却是因为一开始就印象不佳。
阿蛮是个性子刚烈又爽利的人，若是她被自己下嫁的郎君降妻为妾，她总不会忍下这口恶气。
初时阿蛮听到了这鲁氏庶妹对她的嘲讽，见她刚开始还能应对一二，后来却忍气吞声半点不敢多言。
就连到了那个府君面前，阿蛮尚且不知道事情经过，听那府君夫人口中透露出她被幽禁府中的消息，却也当众开口为她出头。
这鲁氏只会杵在自己庶妹后头窃喜，半点不曾像个真正急切脱身的人一般，抓住时机借着有人撑腰，和那二人划清界限让自己得以自由。
阿蛮猜测她或许是为了自己那个同样被贬为庶子的孩子有所顾忌，尚能想通其中关节。
可现在这鲁氏背后找自己求助，话里话外半点未曾她的孩子，也不曾有什么脱身的计划，就只想让阿蛮去为她出头。
这便令阿蛮心中不耐了，但到底不知其中细节，她也不会凭借自己因为常理揣度就恶语相向，勉强撑着假装没注意到自己身后那疑似有癔症的女管事灼灼目光，缓声问道：
“这府君如此薄情寡义之辈，你庶妹为何会说你当初执意嫁她？”
鲁氏其实也不知道这孙家姑娘是从哪里知道了自己的事，可看她为自己打抱不平，嘲讽那对狗男女，便觉得她是个心软的，这才悄悄跑来求助。
听她这样问，鲁氏也隐约猜到，这姑娘怕是也是不清楚自己同府君之间的瓜葛，只是可能今日偶然听到了庶妹在门前嘲讽自己的缘故，才会出言打抱不平。
这也使得鲁氏更觉阿蛮是个心软的，连忙哽咽着轻声解释道：“我乃邻郡寒山城豪绅鲁家的嫡出女儿，阿父曾在寒山府君手下为官，我夫君昔年也曾不过是与寡母相依为命的一员江城小吏……”
这故事老套又俗气，和京中话本里那些高门小姐倾慕穷酸书生的话本同出一辙。
只是不同的是，鲁氏这个高门小姐在下嫁的穷书吏钱沛，飞黄腾达成为一地府君之后，被逼得降妻为妾，幽禁在内宅之中。
而她的娘家不仅不给她撑腰，反倒为了讨好这个做了府君的前女婿，巴巴将容色姝丽的庶女也送了过来，还被扶为正室。
阿蛮只觉荒谬至极，她虽有怒气却也还是耐下心来，冷不丁指出其中关键，“这钱府君寒门出身，为了坐稳府君之位，也曾和北地豪族钱氏连宗。”
“钱家这类豪族向来注重名声，且钱家想要得到江城水道互惠互利，必定会想法子压制住钱府君一筹。”
“那钱沛身为一地官员竟敢知法犯法降妻为妾，这样现成的把柄，钱家没道理会放过才对，为何你还能落到这样的下场？”
阿蛮满脸不解，有钱家相助，这鲁氏想要脱身也并非难事，怎么还会被幽禁数年？
谁料这鲁氏却白着脸嗫嚅半晌，才羞愧道：“妾当初年少，未曾和这钱沛定下婚事，就同他离家私奔至此。”
徐宛等人先前都还同情她的遭遇，可这话一出，几人却都是瞠目结舌。
虽说本朝比之前朝民风开放许多，可奔者为妾这是铁律，万没想到还会有高门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女，不过父母亲族的颜面同人私奔的。
见阿蛮面无表情，徐宛等人面色都不太好看，鲁氏慌忙想要抓住阿蛮的衣袖，补充道：“昔日宁愿抛弃身份高贵的未婚夫，也要同他走……只是那时候我夫君、钱沛他待我极好，立誓此生唯有我一人足矣，我本以为……是妻是妾都无妨……他会待我好的……谁料他会这般绝情，连我的孩儿他都不愿意记入族谱！”
徐宛眉头紧皱，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拦下。
这等胡言乱语，她们听到也无妨，可阿蛮年纪小还未定性，徐宛怕阿蛮听多了这些腌臜事被带歪了性子。
谁料阿蛮只是面无表情的抬手让她止住了动作。
其实这些事，她并不像其他未婚贵女那般一窍不通。阿蛮被天道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折腾多了，对鲁氏这事也丝毫不觉惊讶。
看她先前言行，阿蛮就隐约觉得这鲁氏是个自私之人，明明育有一子，却只字不提，只求自己能将她带走。
阿蛮先前还砸思索，是不是她同亲子关系不佳，可听到她弃家族不顾同人私奔，阿蛮只生出一种果然如是的感觉。
鲁氏见徐宛有意阻拦，心下慌乱，她没想到只是向个身份高贵又心软的贵女求助，竟也会生出这般诸多麻烦。
好在阿蛮未曾像那些迂腐之人一般甩袖离去，只是一针见血的冷声问道：“若是为妾也好办，你本就是良家妾，甚至不用和离，自请离去便是，何必这般为难？”
鲁氏被说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只觉这孙家三娘好生难缠，呐呐解释道：“昔日妾、我年少离家惹怒了父母，我阿娘没几年病逝之后，鲁家便没了我的容身之处。”
这话她说的极其艰难，在发觉阿蛮对她的自称不喜之后，她敏锐的将称呼改了过来。只是说到最后悲从中来，泣不成声。“我只是区区一介女子无依无靠，若是离开这里没人庇护，又要如何过活？总不可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吧？”
这话令阿蛮不适的皱起眉来。
阿蛮自己就是女子，在她父王亲自请旨定下她作为汝南少君之后，没少被人鄙薄区区一介女子，如何得以继承少君之位。
幼时她以为自己受天道桎梏是因为这汝南少君之位，在被古板的老儒鄙薄之后，也曾哭着去找父王求助，却被她父王训斥。
即便是个女儿身，那也是他的血脉，他都做得稳这汝南王位，为甚他的女儿却不行？
只要行的端做得正，无愧于汝南百姓，无愧于天地人心，如何就不能坐上少君之位？
阿蛮从不觉得作为女子就比旁人差一筹，京都贵女虽最爱装模作样，对阿蛮又妒又恨百般嘲笑，却也从未说过她不配做汝南少君。
她不喜欢鲁氏这般自觉身为女子就比旁人地上一头，必须受人庇护。
可人与人到底不同，阿蛮虽然刁蛮，不喜欢这话，却也没想非要把自己的想法扔到旁人头上。只是忍着不耐继续道：“你不是还有一子么？既然钱府君连孩子的都不愿记入族谱，你若带着孩子自请离去，也似乎并无不可？”
谁料提到孩子，鲁氏反而怨念颇深的提声道：“她算什么？若不是她不是个真……”
话说一半她自觉失言，立刻便闭上嘴。
阿蛮却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冷声拒绝道：“你这般无用，我便是帮你脱身，你有能往哪去呢？不若好好呆着罢。”
说完，直接用转身要走。
鲁氏慌忙抓住她的衣袖，苦苦哀求，“孙姑娘、孙姑娘……您是孙家主的亲女，你若开口自然不一样的！便是我阿父，畏惧孙家权势也不敢不让我回家去！”
“孙姑娘，求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罢！”
阿蛮却不为所动，甚至将人挥开，嗤道：“我为甚要帮你？就凭你这会儿哭得可怜？”
阿蛮突然勾唇露出一个森森冷笑，“鲁氏，你这般纠缠我，莫不是忘了……我可是孙家人……”
若隐若现的烛光中，阿蛮勾画得浓艳的五官，带出森森寒气，配上她唇角那抹恶劣的笑，令鲁氏不自觉放开了她的衣袖。
几乎瞬间领会到了她话中的未尽之意。
想起孙家人传闻中的种种恶行，鲁氏只觉身上寒气顿生，这孙三娘……莫不是想要杀她……
她咬牙连连退后几步，才觉得稍好一些。
见阿蛮要走，鲁氏心知不妙，只能破釜沉舟的低喊道：“我知道钱沛这么多年都将捞到的财物都藏到了哪里。”
阿蛮脚步一顿。
鲁氏见状心头大喜，此刻也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急急道：“若姑娘内在三日之内将我带离江城，我愿将我知道的全都如数告知。”
“三日？”
怎会又是三日……
按天道所说，桓昭三日后会去开平。可现在看来，有这平老在，他们必定是要在江城待上不短的时日。
这样的现实完全与天道所说沾不上边，阿蛮一直想不通……为何天道非说三日后桓昭就会离开江城，且还要带上徐宛母子。甚至之后也不用她继续留在北地，这一切都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鲁氏此人自私且懦弱，宁愿待在这府中受尽磋磨也未曾想要离开。究竟发生了什么？会在这时也宁愿许下重诺，也要离开江城？
这件事又和桓昭三日后的离开，有没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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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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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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