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白能开口的话,今天的蓝已经被骂一万遍了。先是一整天不见人影,连午饭都没留下;更折磨的是,晚上蓝在床上不住翻身的声响,又一次搅地白怀疑狗生。有了上次的教训,白耷拉着耳朵,知道这次自己将不会有丰盛的晚饭作为补偿。
白想到这里,不由得开始思念起某个会温和地对着自己笑的人类了。他刨了两下已经残破不堪的门,将头埋进爪子里,借着一轮月华,许愿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蓝当然没睡好,他从前一天开始就在想明天和时绥出去的事。对着只有三两件衣服的衣柜打量半天,重重地叹了口气,脱力般地倒在床上,顺势将脸拱进被窝里。他发誓,如果明天时绥敢嘲笑他半个字,他就一天都不搭理他。
结果,等到了第二天时绥笑着朝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还是不知觉地红了脸。
“走吧。”时绥温柔地对他笑笑,一只手熟稔地搭上他的肩膀,两人就这样靠着走在外城几乎被破坏殆尽的路肩上。
蓝像雏鸟一样缩在时绥的臂弯里,有点害羞地低着头,生怕被周围不存在的路人看到自己略带狼狈的模样。
“黄昏时晚霞可爱,叼根草坐窗台,看猫咪举着尾巴踱步多悠哉……”手机铃声响起,把蓝吓一激灵,趁势从时绥的手臂里逃离出来。
时绥回他一个歉意的眼神,拿手指指自己手机,表示自己接个电话。蓝往旁边一站,假装没看到。
时绥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笑容,抬手摁下了接听键,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您好,我是时绥……我记得我已经提前通知过贵方,今天……”时绥半转身,将手机拿远一点,后面的话蓝就听不太清了。
等他挂了电话,再朝蓝走来的时候,蓝嗫嚅地开口:“你是不是有工作要忙啊,你先去吧,不用管我的。”
时绥一把拉回随时准备跑路的蓝,连忙解释道:“不是,今天是特地留了时间,请假出来的。我保证,今天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蓝其实并不是要什么保证,但时绥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里总感觉哪里跳了一下。不会被打扰的二人世界,似乎能代表着一些从没想过的、更深层次的关系。
时绥也不急着,就带着蓝沿着进城的路慢慢走,湛蓝的大海在身畔向后远去,好像今天说要逛街的不是自己一样。
“好吧,”时绥在心里安慰自己:“压马路怎么不算一种逛街呢?”尽管这马路显得实在磕碜了点。
好在蓝并没有发觉这一点点“小问题”,他现在又陷入到那种奇怪的状态里了。蓝拼命地想把头再低一点,好挡住他不断发烧的脸颊。身体热烘烘的,与冰凉的海水完全是两个极端。
时绥热情洋溢地和蓝聊天,从街边那片很漂亮的叶子,到远处迷雾中神秘的岛礁,伴随着蓝不时羞涩的低声回答。
他会轻声地说:“那是红树叶子。”
然后在时绥描述他幻想中的、远方小岛的美景时,拉拉时绥的衣袖,耿直地提示:“那是维尔礁,平时只有珊瑚呆在那里。”搞的时绥哭笑不得。
好在最终时绥“大发善心”,挥手叫停一辆临调士,将两人送进了城。尽管他很享受和蓝一起散步的过程,但他感觉再这么走下去,蓝好像下一秒就要找个台阶一头撞死在上面。
蓝刚开始还不习惯,但没过多久,就开始接受被时绥拉着手牵着走了,时绥松开他的手去拦车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好在两人总算是顺利到了内城,蓝肉疼地看着时绥熟练地给出了10%的小费,想着这几十罗拉非,够自己兄弟几个活好几天,蓝偏过头,不忍直视这个败家的场面。
时绥付完钱转头看见蓝一脸目不忍视的表情,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用手重重在蓝背上一拍,拍得蓝一个趔趄:“好啦好啦,今天要花的钱多了去了,以后总能赚更多的。”
蓝想说你们内城人有钱有势,做什么都觉得轻松,如果你在外城长大,就不会觉得活下去是容易的,也不会想当然地以为什么大海啊是美丽的----它会吃人。
蓝鼻子抽了抽,将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一股酸涩压下。蓝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它也知道这些话现在说出来不合适,他还不忍心破坏这还算温和暖心的气氛。
时绥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蓝,心里一跳,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之下,还是没出声,只是将蓝搂过,抱进自己怀里,将他的脑袋垫在自己胸口。
蓝任由他抱走,他的脸紧紧贴着时绥的身体,近到能闻到白色衬衫上的薄荷香。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种想哭的感觉,而附近正好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港湾”供他停泊。
半晌,蓝抬起头,朝着时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时绥从腰间口袋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蓝,蓝接下一张,将脸胡乱地抹了抹,另一张小心翼翼地叠好,藏在衣服胸前的小袋子里。
“走吧。”蓝先开口。
“嗯。”时绥应声,将蓝衣服的褶皱抚平,“走吧。”
不为人知的一面被悄悄掀开,但马上又被合上。蓝和时绥都感觉多了些东西,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犹如丝线缠绕一般,将两人紧紧地绑到一起。
蓝看着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品,突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逛街哪里有时绥好看?蓝偷眼看心情不错的时绥,感觉自己也变得高兴起来了。
今天时绥其实是存着一些小心思来的,他想给蓝买几件好看的衣服。他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早在他给蓝写那封信的时候就展露过他的“狼子野心”。
所以,时绥一直关注着两侧的男装店,不时停下来摸摸料子,然后再想象一下蓝穿上的样子。在蓝看来,他对这些都知之甚少,只是偶尔滑落出来的吊牌上的价格,就已经很令他咋舌不已了。
时绥正在看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店员在旁边热情洋溢地给他介绍:“这是本店刚到的最新款,具有全库姆斯最顶级的防水防风性能,款式帅气、洒脱,如果喜欢的话可以试一试。”
时绥在衣架上随手拿下一件,往蓝身前一举,身子后仰,想看看衣服的效果。
蓝的注意力被衣服品牌标志上的树木吸引,虬曲的枝桠交错,撑起茫茫长天。时绥这一个动作把他吓了一跳,抬起头就看见时绥眯着的眼眸。
“还不错。”时绥作出了评价,他从衣服领子里翻出吊牌,“175……你好,再拿一件180的试一下。”
蓝傻愣愣地看着应声的店员小姐,转头看向时绥:“我……我试?”
时绥挑挑眉毛:“不然呢?”
不等蓝再说话,时绥直接双手在背后推着蓝,走进了试衣间:“你先试试。”时绥将两件衣服都拿给蓝,临走时还贴心地帮他把帘子拉上。
时绥并不是无的放矢,最近他手里就有一个案件,委托方正是这家有着世界树标志的服装公司---森岚。两个月前,森岚的项目经理偶然发现市场上流通着一批奇怪的货物。它们运用的技术与森岚最新研发成果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
在经历了一连串自上而下的自查与检查,在最终确认了这批货物,并非是由森岚生产之后,森岚决定向法院提起专利侵权诉讼,而他们的律师,就是时绥。
这两天,时绥恶补了许多关于这个技术的知识,不由得想到了蓝,于是便想着给他也买一身。
趁现在蓝磨磨蹭蹭地换衣服,时绥有点出神地想案子的事情。被告是个走四方的小商贩,就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窃取了森岚的技术,按理说这种专利成果是公司的最高机密才对,不应该这么轻易失窃。
好在律师不是侦探,不需要追根究底。只要森岚的专利申请流程无疑义,那么给被告定罪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时绥有点烦闷地捋捋头上有时不太听话的毛,“这个漏洞还是得补一下,对方律师也不是傻子,肯定会抓住这一点不放。总之,我明天去被告的工厂再看一眼,就算不成,也算给委托人一个交代。”
就在时绥忙着规划自己从明天起的日程时,背后的帘子悉悉索索地发出一阵响动,紧接着蓝微红的脸从缝隙中钻了出来:“时绥,我……”
时绥心说我想看好久了,一把掀开帘子,帘后的蓝像被吓到的雏鸡一样,双手紧紧抱住身体。时绥笑着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双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捏着,让蓝感觉放松一点;同时大拇指向内顶,将蓝有点驼的背扳正。
时绥转回正面,蓝感觉自己是动物园里的猴子,被时绥四面八方地围观,感觉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紧紧捏着袖口。
时绥表面上看着,心里却不禁在赞叹。蓝虽然不高,但身材有种不经过刻意打磨的硬朗,与冲锋衣的风格相得益彰。时绥看的有点羡慕,往龌龊了想,他还想把手伸进……好了打住,时绥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出去一半,彬彬有礼地请店员小姐结账。
蓝伸手,但欲言又止。时绥握住他的手掌,抹去他掌心的汗水,把他拉到一边,背靠着墙,看着蓝微垂的眼睛,使劲揉了揉他的脸:“别这个样子,你那天不也把那六朝青瓷送我了吗?我今天买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到它价格的十分之一,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而且,我们不是朋友吗,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长呢。”
说完这段疑义丛生的话之后,时绥感觉自己也出问题了。平时养成的简洁明了的说话方式,好像在蓝这里全被丢掉了;自己还恬不知耻地说些奇怪的话,来试探蓝的感情,好像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快乐一样。
时绥苦笑地摇了摇头,他所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这么逼迫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他调整了一下情绪,递给蓝一只手:“这不是挺帅的嘛,我的小朋友。”
蓝倒没有时绥那么多的心思,他从时绥一长段话中只听出了一个意思---那罐子挺值钱。具体到多少呢?蓝略一思索,仍是毫无头绪,但几百罗拉非还是有的吧,这也足够养活他们小队四个人外加一条狗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亏了亏了的声音,“早知道就冒着蹲局子的风险把东西拿给三掌柜看一眼了。”蓝默默地想。谁知一抬头就对上了时绥的目光,蓝立马一激灵,刚刚萌芽的邪恶想法立马烟消云散了。
“天不早了。“时绥望着只剩半轮的夕阳,残存的日光从看不见的海面反射,照的天边一片玫瑰般的薄红。
“留下吃晚饭吧?“
蓝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回响:“答应他,答应他。“他用力地咽了口水,将内心蛊惑的声音压下,还是违心地说出了”不了“两个字。
他的兄弟还等着他将海底的东西变现,结果自己做主把它送给了时绥。没有道理自己一个人接受时绥的好意,却把兄弟们抛在脑后。
时绥有点惋惜地点点头,他也不能强求什么,他们的关系还没近到可以互相勉强的地步。就算是没成年的孩子,也该有自己的空间。唯一的遗憾就是,接下来的几天,他有巨量的工作要忙,不能天天来找蓝了。
时绥在落日消失的最后一刻,将蓝送上了临调士。他敲敲的窗户,从蓝摇下的窗户里递过去一百罗拉非的钞票:“坐车快点,回家自己吃饭,不要饿肚子。“然后转头对着司机吩咐:“送到外城下塘24号,找零请交给后座的这位先生就行。”
现在正处于太阳刚落,而月亮尚未升起的时候,衬地天色灰濛濛的。街边的路灯顺着街道点亮,给城市提供了一点生机。时绥望着载着蓝的车子走远,消失在城门的那头,才慢慢地抬脚。在坐习惯了临调士的城市里,他久违地有了走路的冲动。
手机铃声“黄昏时晚霞可爱,叼根草坐窗台,看猫咪举着尾巴踱步多悠哉……”为河图老师的歌《人间入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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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暧昧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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