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当天,季锦瑟早早来到音乐厅后台。
化妆镜前,她凝视着自己苍白的脸。连续几夜的噩梦让她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影,嘴唇也因紧张而失去血色。化妆师给她上完妆后,这张脸看起来更加陌生——像一张精致的面具,掩盖着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季同学,还有二十分钟。"场务老师探头进来提醒道。
季锦瑟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放在膝上的"锦瑟"琴。自从那个清晰的梦境后,她与这把古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既依赖又恐惧,既亲近又警惕。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莫弦发来的信息:"我在台下右侧第五排。记住我们的约定,不要弹《广陵散》。玉坠戴好了吗?"
季锦瑟摸了摸脖子上的翠绿玉坠,回复道:"戴好了。我很害怕。"
莫弦的回复很快:"恐惧是正常的。但记住,你不是季婉清,你有自己的意志。琴再强大,也需要通过你的手发声。"
这番话说到了季锦瑟心坎上。这几天,她越来越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情感,哪些是季婉清通过琴传递给她的。有时她会突然涌起强烈的恨意,针对一些她根本不认识的人;有时又会莫名流泪,为一些她从未经历过的往事悲伤。
"五分钟后上场。"场务老师再次提醒。
季锦瑟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检查琴弦。当她的手指轻触琴弦时,一种熟悉的温暖从指尖蔓延开来。琴弦微微震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
"下面有请民乐系大二学生季锦瑟,为我们带来古琴独奏《流水》和《梅花三弄》。"主持人的声音从舞台方向传来,伴随着热烈的掌声。
季锦瑟站起身,抱着"锦瑟"琴走向舞台入口。通道昏暗狭长,尽头的舞台灯光耀眼,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
她迈步走入那片光明。
音乐厅座无虚席。前排就坐着学院领导和特邀嘉宾,其中包括□□的几位官员。季锦瑟的目光扫过右侧第五排,果然看到了莫弦。他一身黑色正装,在人群中格外醒目,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盯着她,微微点头示意。
季锦瑟在舞台中央的琴桌前坐下,将"锦瑟"琴轻轻放下。观众席的嘈杂声逐渐平息,数百双眼睛聚焦在她身上。往常,这种关注会让她紧张得手指僵硬,但此刻,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她。
"今天我要演奏的第一首曲子是《流水》。"她的声音在麦克风下清晰而沉稳,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手指落在琴弦上的瞬间,季锦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感——仿佛琴是她身体的延伸,而她是琴意志的具现。第一个音符响起,清澈如泉水叮咚,随后音符连成旋律,如同溪流潺潺,渐渐汇聚成河。
季锦瑟闭上了眼睛。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条真实的河流——从高山雪水融化,到小溪汇入大江,最后奔涌向海。她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拨弄、轻抚,完美再现了水的每一种形态:平静时的温柔,湍急时的激昂,漩涡处的危险,瀑布下的壮丽。
音乐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不可思议的琴声吸引。有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有人眼中泛起泪光,就连最严肃的教授们也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季锦瑟不知道的是,在她演奏时,"锦瑟"琴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琴身上的断纹泛出淡淡的金光,琴弦的震动产生了肉眼可见的空气波纹,以她为中心向整个音乐厅扩散。这些波纹碰到观众,就会引发强烈的情绪反应。
莫弦看到了这一切。作为守音人,他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音乐能量。此刻的音乐厅,正被一种强大的灵能场笼罩,而场中心就是季锦瑟和那把发光的古琴。他握紧了手中的另一个玉坠,随时准备激活防护。
《流水》进入尾声,季锦瑟的演奏越发自如。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悠长,仿佛江河入海,归于平静。琴声停止的瞬间,整个音乐厅似乎集体松了一口气,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季锦瑟睁开眼,被观众的反应吓了一跳。许多人脸上挂着泪痕,就连一向严肃的张教授也在擦拭眼角。前排的□□领导们起立鼓掌,脸上写满了赞叹。
"太美了!""简直是天籁之音!""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流水》!"赞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季锦瑟微微鞠躬,然后准备下一首《梅花三弄》。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阵异样——琴弦似乎在自发震动,传递给她一种强烈的冲动:继续弹,不要停,弹《广陵散》...
她猛地摇头,驱散这个危险的念头。"接下来请欣赏《梅花三弄》。"她大声宣布,刻意打断了琴的诱导。
《梅花三弄》的旋律响起,与《流水》的流畅不同,这首曲子更加含蓄内敛,通过梅花在寒冬中绽放的意象,表现坚韧不拔的精神。季锦瑟的演奏依然完美,但这次她能感觉到琴的"抵抗"——某些音符会突然变调,某些段落会不受控制地加速,仿佛琴有自己的意志,想要将曲子引向《广陵散》的方向。
季锦瑟咬紧牙关,强迫手指按原谱演奏。汗水从她的额头滑落,背后的演出服已经湿透。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她的意志对抗琴的意志。
莫弦在台下看得一清二楚。季锦瑟周身笼罩的能量场变得不稳定,时而明亮时而暗淡,表明她正在艰难地维持控制。他悄悄捏碎了手中预先准备的符纸,释放出一股稳定的能量流,穿过人群向舞台飘去。
这股能量触碰到季锦瑟的瞬间,她感到一阵清凉从玉坠传来,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琴的抵抗减弱了,她重新掌握了主导权。《梅花三弄》的后半段演奏得异常顺利,琴音清冷如雪中梅香,孤傲而坚韧。
曲终时,掌声比之前更加热烈。季锦瑟站起身鞠躬,手指却不小心被琴弦划破,一滴鲜血落在琴面上。她刚想擦拭,却惊讶地看到血珠迅速被木材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可!安可!"观众席上有人喊道,很快变成了全场的齐声呼唤。
季锦瑟看向台下的莫弦,后者严肃地摇头。但就在这时,音乐学院的院长走上台,满面红光地宣布:"应观众要求,季同学将再加演一首短曲!"
全场再次响起热烈掌声。季锦瑟求助地看向莫弦,只见他迅速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然后举起屏幕给她看:"最短的曲子,不要《广陵散》!"
季锦瑟重新坐下,思考着弹什么好。《酒狂》太激烈,《阳关三叠》又太长...就在她犹豫时,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弹出了《广陵散》的开头几个音符!
观众中懂古琴的人发出惊讶的议论——《广陵散》是古琴曲中难度最高、情感最激烈的作品之一,相传为魏晋名士嵇康临刑前所作,充满了愤世嫉俗和悲壮之情,极少有年轻琴师敢尝试。
季锦瑟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指完全不听使唤,在琴弦上飞速移动,《广陵散》的旋律如暴风雨般倾泻而出。琴弦开始泛红,琴身的断纹金光大盛,整个音乐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莫弦见状立刻站起身,口中默念咒语,手中的玉坠发出翠绿光芒。但为时已晚——季锦瑟已经完全被琴控制,她的眼神变得空洞,动作机械而精准,弹出的音乐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感染力。
观众们如痴如醉,有人开始啜泣,有人则面露狂喜。《广陵散》中蕴含的悲愤和绝望通过琴音直击每个人的心灵,唤起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和怨恨。
季锦瑟的意识被困在一个狭小的角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操控。在她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人影——穿着古装的男男女女,面容扭曲,眼中流着血泪。他们随着音乐摇摆,发出无声的哀嚎。
最清晰的是一个身着唐代宫装的女子,站在舞台边缘,冷冷地注视着一切。季婉清。她的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终于..."
莫弦知道情况已经失控。他顾不得惊动旁人,直接冲向舞台。但就在他接近季锦瑟的瞬间,《广陵散》达到了最**——七根琴弦同时发出刺耳的铮鸣,然后一根接一根地断裂!
第一根弦断裂时,音乐厅的灯光全部熄灭;第二根弦断,观众席传来尖叫声;第三根弦断,季锦瑟的手指鲜血淋漓;第四根、第五根...当第七根弦断裂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舞台中央传来,所有人都被冲击波掀翻在地!
当紧急照明灯亮起时,舞台上已空无一人。季锦瑟和"锦瑟"琴,连同冲上台的莫弦,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七根断裂的琴弦,散落在琴桌上,如同死去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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