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在官窑废墟外碎成三截,沈寒酥的缠臂金撞上青铜命盘裂缝,迸出几点幽蓝火星。金粉血顺着《璇玑玉衡歌诀》的刻痕蜿蜒,在"苍梧醒世"篇的"昴"字处凝成血珠。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沧澜江血战——那些水匪腰间的青铜铃铛,此刻正在命盘凹槽里微微震颤,铃舌上的狼首纹与萧断云佩剑的吞口如出一辙。
"姑娘,辰位磁石有异。"
萧断云的声音裹着地底传来的闷响。他玄色劲装的下摆沾满醉马草汁液,那是半刻前在密道截获的毒镖所留。寒酥望着他剑尖挑起的赤鳞兽齿,齿缝里卡着的草籽正渗出靛青液体,与沈月泠妆奁中的合欢香气息相仿。
"取双生城运来的磁石来。"她扯断腰间香囊,烬骨香粉末在命盘上铺成河洛数阵,"这些醉马草籽里混着北溟冰原的紫苜蓿,谢容止要把沧澜江变成第二个寒鸦渡。"
暗室突然剧烈震颤,壁龛里的琉璃灯盏簌簌跌落。萧断云揽着她滚向坎位,二十支淬毒弩箭钉入他们方才站立处。寒酥在烟尘中看见命盘中央的凹痕正在扩大,三百里外沧澜江的波涛声竟穿透地脉传来。
"是水龙吟!"萧断云割破掌心,狼首符蓝光映亮坍塌的砖石,"北溟在用沧澜水势冲击命盘封印!"
寒酥的缠臂金突然发烫,金丝嵌着的磁石粉簌簌飘落。那些粉末在空中凝成微缩星图,正是三日前在双生城祭坛拓印的阵法。她突然挥袖扫乱星图,金粉重新排列成沧澜十八坞的航道图——每个暗礁位置都对应着命盘上的"危"宿。
"陆昭!"她朝暗处厉喝,"带人掘开震位地砖,下面埋着太祖年的镇水碑!"
寅时的暴雨砸在官窑残瓦上,三百烬羽卫在密道中列阵。沈寒酥抚过玄铁令上的冰裂纹,那裂纹走向与父亲断枪的裂痕分毫不差。陆昭跪呈磁石矿脉图谱时,腕间的旧伤突然崩裂——那是他父亲战死鬼哭原时,为护《九章算术》密卷留下的箭创。
"起阵!"
寒酥将玄铁令插入阵眼,三百人同时割破左掌。血珠坠入磁石粉的刹那,地底传来琴弦崩断般的锐响。陆昭突然踉跄跪地,呕出的黑血中夹杂着星髓金粉,在青砖上凝成"狼烟渡"三个古篆。
"坎位生变!"萧断云剑锋扫落三支冷箭,狼首符蓝光映出暗室穹顶的异样——磁粉正顺着琉璃灯的热流,在空中拼出《璇玑玉衡歌诀》的"心宿篇"。寒酥望着那句"苍梧睁眼,五感为祭",忽然嗅到永和九年的白梅冷香。
暗室西墙轰然倒塌,露出背后深埋的十二具琉璃棺椁。寒酥的缠臂金突然吸附在最近那具棺椁上,金丝与棺盖狼首纹的冰裂纹路严丝合扣。萧断云斩断缠上她脚踝的青铜链,剑锋触及棺椁的瞬间,沧澜江的波涛声突然在耳畔炸响。
"姑娘小心!"
陆昭的嘶吼与棺盖开启声重叠。寒酥看见棺中女子心口的狼首刺青正在渗血,那靛青色与沈月泠的赤玉镯如出一辙。她突然扯断腰间香囊,烬骨香粉洒在女尸眉心,金粉遇血凝成的竟是沧澜江十八坞的微缩沙盘。
"这不是葬尸棺......"寒酥的指尖拂过棺内壁的星图刻痕,"是北溟的'苍梧之眼'!"
辰时的天光刺破雨幕时,沈寒酥已立在沧澜江畔。对岸十八连环坞的船帆上,青铜铃在风中碰撞出诡异韵律。她将璇玑镜碎片浸入江水,镜面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三日前官驿密道里的场景——沈月泠的侍女正在马槽撒下紫苜蓿,草料遇水后渗出醉马草毒液。
"姑娘请看。"
萧断云剑锋挑起具浮尸,死者腰间青铜铃的纹路竟与琉璃棺中女子的刺青同源。寒酥扯断铃舌,内藏的磁石粉随风飘向江心漩涡,在水面凝成双生城祭坛的倒影。她突然明悟,那日在地牢发现的冶炼图谱,实为铸造"苍梧之眼"的秘要。
"报!上游出现十二道水龙卷!"
探子的急报与江心异变同时抵达。寒酥望着漩涡中心浮起的琉璃棺椁,棺盖狼首纹正在吸收落日余晖。当最后一缕日光消逝时,三百烬羽卫的嘶吼突然静止——他们掌心的磁石粉全部飘向江心,在空中拼出"狼烟渡"三个滴血古篆。
"这才是真正的'苍梧醒世'......"寒酥的缠臂金突然吸附在玄铁令上,"他们要借沧澜水势冲开命盘封印!"
暮色吞没江岸时,第一支烬羽令箭破空而至。沈寒酥望着箭尾系着的青铜铃,忽然听见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挣断的闷响。萧断云割破掌心将血涂上狼首符,符面裂纹中浮现沧澜江底的青铜巨门——门环处缺失的凹痕,正与璇玑镜碎片形状相同。
"姑娘,子时方向!"
陆昭的惊呼被江心炸响的水龙吟吞没。十二道水龙卷突然收拢成漩涡巨眼,每个漩涡中心都浮着具开启的琉璃棺椁。寒酥看见棺中尸首缓缓站起,他们的战甲在暮色中褪去北溟纹饰,露出沈家军的鹰隼徽记。
"是永和九年失踪的前锋营......"萧断云的剑锋在颤抖,"你父亲把他们做成了活祭品!"
寒酥的缠臂金突然灼痛,金丝熔化成铁水渗入玄铁令。当最后一丝金线消失时,江底传来青铜巨门开启的轰鸣。三百烬羽卫的磁石粉突然倒卷,在江面凝成"狼烟渡"三个字正在渗血,而琉璃棺中的"复活"将士,正朝着沧澜江十八连环坞的方向跪拜。
暮色如墨,沧澜江的波涛在青铜巨门开启的轰鸣声中愈发狂暴。沈寒酥立于江畔,玄铁令在掌心发烫,熔化的缠臂金如血水般渗入令身纹路。她望着江心十二道水龙卷托起的琉璃棺椁,那些本该永眠地底的沈家军将士此刻甲胄鲜明,鹰隼徽记在暴雨中泛着冷光,仿佛从黄泉深处归来的幽冥铁骑。萧断云的狼首符蓝光暴涨,映得江面浮尸腰间青铜铃铛叮咚乱响——那铃声与三个月前水匪突袭时的韵律重叠,恍若亡魂的催命符。
"陆昭!"沈寒酥厉喝,声音穿透雨幕,"带人封住震位水道!"
副将之子踉跄着从血泊中爬起,腕间旧伤崩裂的黑血在青砖上蜿蜒成卦象。他抬头望向江心漩涡,瞳孔骤缩:十二具琉璃棺椁正以北斗七星之阵悬浮,棺盖狼首纹獠牙处渗出靛青液体,遇水化作毒雾,将方圆十里的芦苇染成妖异的紫红色。这颜色他再熟悉不过——永和九年鬼哭原之战,北溟狼骑的箭矢淬的正是这种"醉马红"。
萧断云突然抓住沈寒酥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看璇玑镜!"
她低头望去,浸在江水中的镜面碎片映出骇人景象:青铜巨门后的阴影里,沈父的断枪插在北溟先帝冠冕之上,枪尖挑着的不是头颅,而是一枚与命盘中央凹痕完全契合的青铜铃。更可怖的是,镜中倒影里她的身后,三百烬羽卫的瞳孔正逐渐染上棺椁狼首纹的靛青色。
"收阵!"沈寒酥反手将玄铁令插入岸边礁石,"所有人闭眼,封耳!"
然而迟了。江心传来裂帛般的青铜碎裂声,十二道水龙卷突然收束成通天彻地的漩涡巨柱。琉璃棺椁在漩涡中炸裂,碎屑如流星般坠向两岸,每一片都带着狼首纹的残影。陆昭眼睁睁看着一片碎棺掠过左臂,甲胄如纸糊般撕裂,鲜血尚未渗出伤口,皮肉已开始溃烂——正是醉马红的毒效。
"姑娘,接住!"萧断云掷来狼首符,符面裂纹突然迸发刺目寒光。沈寒酥咬破舌尖,将混着金粉的血喷在符面,狼首双眼顿时活过来般泛起血色。江底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青铜巨门在符光中缓缓闭合,门环处缺失的凹痕正与璇玑镜碎片形状相合。
"不够......还差最后一道封印!"她摸向怀中,父亲临终前塞入她掌心的磁石突然发烫。那是永和九年埋在白梅树下的第一块命盘碎片,此刻正与沧澜江底某处产生共鸣。
暴雨突然停滞在半空,江面浮现出诡异的镜面。沈寒酥看见二十四岁的自己正在地宫深处咳血,手中握着的正是这枚磁石。两个时空的指尖隔着水幕相触时,磁石突然迸发强光,江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不是一道,而是三百六十五道,恰合周天之数。
"父亲,你究竟埋了多少局?"她喃喃自语,将磁石按向心口命盘纹路。剧痛如烈焰焚身,却见江心漩涡突然逆转,十二道水龙卷倒灌回青铜巨门。门缝闭合的刹那,隐约传来北溟先帝的嘶吼:"沈牧之,你竟敢用亲女为祭......"
萧断云突然从身后抱住她,玄色大氅裹住两人滚向岸边。几乎同时,最后一道闭合的门缝中射出靛青光箭,擦着沈寒酥发髻飞过,将后方官窑残垣轰成齑粉。烟尘散去时,江面浮尸的青铜铃铛尽数碎裂,那些本在"复活"的沈家军将士重新化为枯骨,随着漩涡沉入深渊。
陆昭拖着溃烂的左臂爬来,从怀中掏出一卷浸血的羊皮:"姑娘,这是从棺椁夹层找到的......"
沈寒酥展开羊皮,瞳孔猛地收缩。上面绘着的根本不是北境布防图,而是沧澜江十八连环坞的水道密径,每个暗礁位置都标注着的,正是和亲使团遇袭的时间与方位。更骇人的是图纸边缘那行朱砂小字:"永和九年霜降,沈牧之绘于狼烟渡。"
萧断云的剑尖突然挑起她一缕断发,发丝在狼首符蓝光中竟凝成青铜色:"你看江面!"
残存的璇玑镜碎片在江心聚拢,映出三个月前的场景:和亲使团的官船在狼烟渡遭袭,水匪头目腰间青铜铃的纹路,与此刻沉入江底的琉璃棺残片如出一辙。画面突然扭曲,显现出沈月泠的身影——她正在红袖招的密室里,将醉马红毒粉倒入合欢香炉,炉底刻着的竟是"苍梧十二席"的徽记。
"原来从那时起......"沈寒酥攥紧羊皮,指节发白,"我们就在局中。"
暴雨重新倾泻而下,冲刷着江岸血污。三百烬羽卫陆续从幻境中苏醒,眼中的靛青色渐渐褪去。陆昭突然指着对岸惊呼:"姑娘快看!"
沧澜江十八连环坞的方向,十二道狼烟冲天而起,在水雾中凝成北溟文字:"苍梧已至。"这正是第二卷开篇,和亲使团遇袭时的第一道警讯。沈寒酥望着掌心渐冷的玄铁令,突然明白这不仅是结束,更是另一场浩劫的开端——青铜巨门虽然闭合,但狼烟渡的火光,已经点燃了命盘最后的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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