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大部分股权转让给你。"
童昭茉说出这句话时,纪颜珺正在审阅季度财报,手中的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迹。她缓缓抬头,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什么?"
阳光透过董事长办公室的落地窗洒进来,为童昭茉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丝质衬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看起来异常疲惫却又奇异地平静。
"这是股权转让书的初稿。"童昭茉推过一个文件夹,"你看一下条款。"
纪颜珺没有去碰那个文件夹。她盯着童昭茉的眼睛,试图找出这个突然决定背后的原因:"为什么现在做这个决定?"
"长远规划。"童昭茉转向窗外,避开她的目光,"我已经38岁了,没有家人,没有继承人。昭煜需要一个清晰的未来。"
"昭煜有未来,而你就是那个未来。"纪颜珺的声音比她想象的更尖锐,"你才38岁,不是68岁。"
童昭茉轻轻摇头:"珺,这十五年来,你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昭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完全掌控自己付出心血建立的一切。"
"不在是什么意思?"纪颜珺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你要去哪里?"
"冷静点。"童昭茉终于看向她,嘴角挂着一丝疲惫的微笑,"我只是在做任何负责任的企业家都会做的事——继任计划。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纪颜珺的胸口剧烈起伏。童昭茉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每个字都让她脊背发凉。自从发现那个瑞士安乐死机构的浏览记录后,任何看似正常的安排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如果这是继任计划,我们可以慢慢讨论。"她强迫自己坐下,声音恢复平静,"没必要现在就做决定。"
童昭茉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这是她焦虑时的小动作:"我已经决定了。律师下午会来,我们一起把文件签了。"
"这么快?"
"拖延没有意义。"童昭茉站起身,示意谈话结束,"对了,从下周开始,你陪我逐步交接核心业务。我想确保无缝过渡。"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纪颜珺的双手仍在微微发抖。她回到自己办公室,锁上门,给李医生发了条紧急信息:「童昭茉突然要转让股权给我,这是什么征兆?」
回复很快到来:「高危信号。立即加强监护。」
纪颜珺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下来。她不能慌乱,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冷静。如果童昭茉决心结束生命,强硬反对只会让她更加隐蔽自己的计划。唯一的选择是配合她,同时暗中保护。
下午的签字仪式简短而正式。律师详细解释了各项条款,童昭茉全程面无表情,只在需要签字时低头书写。纪颜珺注意到她的签名比以往更加用力,笔尖几乎划破纸张。
"恭喜,纪总。"签字结束后,律师握手道贺,"您现在拥有昭煜27%的股份,是第二大股东了。"
纪颜珺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这些股份像是烫手的山芋,每一股都承载着她无法言说的忧虑。
接下来的两周,交接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每天上午,童昭茉都会与纪颜珺单独会谈两小时,逐一讲解各项核心业务的细节和关键联系人。她的讲解极其详尽,甚至包括如何处理各种突发危机的预案。
"如果媒体突然质疑我们的环保记录?"
"先承认问题,再公布整改措施。永远不要试图掩盖。"
"如果核心技术人员集体跳槽?"
"立刻启动竞业禁止条款,同时提拔二线团队。"
"如果...如果我无法继续领导公司?"
"董事会第七条款,你自动获得临时董事长职权。"
这些问答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表面上是业务交接,实则暗含诀别的意味。纪颜珺认真记录每一个细节,同时暗中观察童昭茉的状态——她比以往更加消瘦,眼睛下方的青黑色越来越明显,但精神却出奇地专注和平静,仿佛已经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并为此感到释然。
一个周五的深夜,大部分员工都已下班,纪颜珺还在整理交接文件。童昭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还在忙?"她将其中一杯放在纪颜珺面前。
纪颜珺抬头,惊讶地发现童昭茉没穿外套,只套了件宽松的毛衣,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像是准备睡觉前的打扮:"你怎么回来了?"
"睡不着。"童昭茉在她对面坐下,小口啜饮咖啡,"想再看看办公室。"
这句话中的留恋让纪颜珺心头一紧。她假装专注于文件,不敢抬头与童昭茉对视,生怕自己的担忧会从眼中泄露。
"珺,"童昭茉突然轻声问,"你恨不恨这样的我?"
纪颜珺猛地抬头,看到童昭茉正凝视着自己,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与坦诚。
"什么样的你?"她小心翼翼地问。
"软弱的。破碎的。"童昭茉的手指轻轻描摹咖啡杯边缘,"把所有重担都推给你的我。"
纪颜珺的眼眶瞬间发热。她放下笔,绕过桌子蹲在童昭茉面前,双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我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恨你。"
童昭茉低头看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纪颜珺以为她会俯身亲吻自己,或者至少说些心里话。但最终,童昭茉只是轻轻抽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谢谢。继续工作吧,我再看些文件。"
那晚之后,交接工作加速进行。童昭茉开始清理办公室私人物品——照片、小摆件、书架上的闲书。每带走一样东西,都像是在拆除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一根连接线。
纪颜珺暗中安排傅子卿24小时关注童昭茉的动向,同时请江心悦每天汇报她的状态。表面上看,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往更好——童昭茉不再躲避社交,开始与老员工闲聊,还参加了市场部的生日派对。但越是这种反常的"好转",越让纪颜珺感到不安。
三周后的周一早晨,童昭茉召集高管开了一个简短会议,宣布自己将休假一个月。
"过去十六年,我从没好好休息过。"她微笑着解释,"现在公司运转良好,纪总完全有能力独当一面,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
会后,董事们纷纷表示理解和支持。只有纪颜珺坐在那里,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休假,而可能是永别。
"什么时候出发?"等其他人都离开后,纪颜珺轻声问。
"明天。"童昭茉收拾着文件,"去瑞士。一直想看看阿尔卑斯山。"
瑞士这个词像刀子一样刺进纪颜珺的心脏。她强自镇定:"一个人?"
"嗯。需要独处一段时间。"童昭茉递给她一个信封,"等我离开后再打开。"
纪颜珺接过信封,感觉里面有张硬卡片和某种小物件:"现在不能看?"
"不能。"童昭茉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俏皮,"这是命令,纪副总。"
这个久违的旧称呼让纪颜珺鼻尖一酸。十五年前,她刚成为童昭茉助理时,童昭茉总是半开玩笑地称她为"纪副总",即使那时昭煜根本没有副总裁这个职位。
"我送你到机场。"纪颜珺提议。
童昭茉摇头:"不用。傅子卿会送我。"她顿了顿,"珺,这一个月别联系我。我需要...完全断开。"
这个要求太过残忍,但纪颜珺只能点头。她跟着童昭茉走出会议室,看着她收拾最后几件物品,最后环视一遍办公室。
"会想念这里的。"童昭茉轻声说,手指轻抚桌面,"那么多个深夜,只有这些墙壁见证过我的崩溃。"
纪颜珺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话语都哽在喉咙里。最终,她只是上前一步,给了童昭茉一个克制的拥抱:"照顾好自己。"
童昭茉在她怀里僵硬了一瞬,然后轻轻回抱:"你也是。昭煜就交给你了。"
松开时,童昭茉迅速转身走向电梯,没有回头。纪颜珺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关闭,手中的信封重若千钧。
回到办公室,她将信封锁进抽屉,然后立刻联系了私家侦探:"我要你盯紧童昭茉在瑞士的一举一动。如果她接近任何...特殊机构,立刻通知我。"
挂断电话,纪颜珺取出信封,轻轻抚摸表面。童昭茉清秀的字迹写着「给珺」。她多想现在就拆开它,但承诺就是承诺。无论里面是什么,她都必须等到童昭茉"离开"后再看。
这个等待会持续多久?一个月?还是永远?
窗外,暮色渐沉。纪颜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灯火一盏盏亮起。某个角落,童昭茉或许也在看着同样的夜景,想着无人知晓的心事。
明天太阳升起时,童昭茉将飞往远方。而纪颜珺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祷——祈祷那个信封不是最后的告别,祈祷瑞士之行不是终点,祈祷还有机会说出那句没能说完的"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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