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后,大街上熙熙攘攘,一辆马车低调的缓慢行驶在人群中。
车厢内,洛一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主子,“大人,是否还要继续派人跟着县主?以县主的机敏,咱们的人跟了这么久,说不定早已被她察觉。”
沈槐均一袭黑色常服,闻言并未睁眼。语气平静道,“让长公主府的那些暗桩近日都小心点,至于外面的人,继续跟着吧。”
“是。”
洛一换了称呼,“对了郎君,那您的玉牌怎么办?那是你从小贴身带着的,要不属下想办法递信给县主,请她归还?”
那块玉牌伴随着他家主子从永安到北疆,又从北疆到永安的物件,更是夫人生前给郎君求来保平安的,对他十分重要。
“先不用管。”
想到那枚玉牌,再想到刚刚在醉香阁听到的墙角,那位福庆县主对高士泽的态度可是十分耐人寻味,据他所知,这位高郎君在永安贵女中可是十分受欢迎。
可她却是直言拒绝,话语间更是对高家充满嘲讽,可…长公主府与高家宿无仇怨,至少明面上没有。
高家…沈槐均缓缓睁开眼眸,眼底已无半分倦意。
“玉牌在她手里也不一定是坏处,或许,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呢。”他指尖无意识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马车微微摇晃,驶入人群。车厢内的沉寂,仿佛一道引信,倏地点燃了记忆深处最血腥、最不愿触及的画卷。
那是他永夜的开端,是一切仇恨的源头。
十年前的那个雪夜,寒意比他在北疆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暴风雪都更刺骨,直透骨髓。
他那位高居后位、雍容华贵的姑姑毫无征兆的被冠以“以巫蛊祸乱后宫”这等十恶不赦之罪。时任镇国公的父亲在前朝为姑姑据理力争,却被人举报通敌。
宁朝谁人不知道沈慎之与当今圣上一同长大,后沈慎之在北疆抵御突厥,保卫百姓。这镇国公甚至是圣上登基时下的第一道旨意,第二道便是封太子妃沈韫之为皇后,无人不恭贺沈家。
仅仅过了两年,沈家的覆灭是谁都没想到的,而这些可笑的罪名就这么强加到了沈家身上。
记忆里的火光冲天,将镇国公府的朱门碧瓦映照得如同白昼,祖父的头颅滚落阶前,父亲不甘的怒吼被刀兵斩断,母亲在最后时刻,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塞进通往府外的狭窄密道,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中,只剩下绝望而决绝的泪光。
“槐则,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血溅在他的脸上,与漫天飘落的冰冷雪花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他死死咬着下唇,握着那枚玉牌,蜷缩在阴暗潮湿的暗格里,透过细微的缝隙,看着沈家的人一个个被就地斩杀,从痛苦挣扎到渐无声息。
时任大理寺丞的王简,用一种冷静到残酷的语调,宣读着早已编织好的罪状。
“镇国公沈氏一族,勾结突厥,拥兵自重,意图不轨,证据确凿。奉陛下旨意,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十八年过去了,那宣读罪状的声音依旧夜夜入梦,字字如刀,剐在他的心头。他隐于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传来的锐痛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恨意。
砰——
马车碾过一块不甚平整的石板,将沈槐均从那片血腥的回忆中狠狠拽回来。
他抬手隔着衣料轻轻抚过腰腹左侧,那里,一道新鲜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惊险。
那天暗卫来报,说是王简与高嵩在城外别院有会面。为了取得王简与高家往来密切的铁证,他亲自夜探。
王简如今已官至刑部尚书,那别院书房内机关重重,他虽凭借身手和经验拿到了记录着军械交易与银钱往来的关键账册,却在撤离时触动了马脚,被一名隐匿在暗处的高手所伤,代价便是腰腹这一刀。
“王简那边,”沈槐均开口,声音因方才激烈的回忆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疲惫,“他经手倒卖的那批原该拨给北疆军营的军械,具体流向,查清了吗?”
洛一神色一凛,立刻收敛心神,道:“回郎君,我们顺着账册上的记录,追查到接手的那几家皇商,他们又将这批军械以‘铁料’的名义,分批运往了陇西。表面看是铸成了农具,但接收农具的庄子,背后东家极为隐秘,且庄内豢养了不少好手,等闲人无法靠近。更细致的情形怕是还要再探查一段时间。”
“要快。账册被偷,他们一定不会坐以待毙,怕是这次再查不到就更难查到了。”沈槐均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盯紧了,账册与私兵,务必要形成铁证链。这份‘大礼’,我们要送给高嵩高丞相的,必须周到…”
要知道,当年沈家一道台,高嵩就被提拔了,而他妹妹高贵妃也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这其中代表着这么已经不言而喻。
他重新闭上眼,将身体靠回冰凉的车厢壁,试图将脑海中翻腾的记忆与杀意强行压下。
复仇,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意义,是支撑他走过北疆尸山血海、重回这权力漩涡中心的唯一归途。
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路,谁也不能。
马车最终稳稳停在了沈府侧门。这是一座皇帝赏赐的宅邸,不算特别显眼,却足够幽静,方便他行事。沈槐均下了马车,对迎上来的老仆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房。
书房内陈设简洁,甚至有些冷清,唯有靠墙的一排书架上,垒满了卷宗案牍。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取出了袖中那本以性命换来的、薄薄的账册副本。原来的账本已经被保存起来,这份是誊抄的。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翻动着纸页,眼神扫过内页,不放过任何一个名字。这里面,不仅记录了王简的罪证,更隐隐指向了几个他此前在北疆军中重点关注的,与高家关系匪浅的军中将领。
这本账册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看得入神,直到洛一前来询问是否用晚膳,才惊觉已到傍晚。合上账册,他揉了揉眉心,正欲起身,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叩击声,在窗棂上响起。
“进。”他低声道。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主人,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午后召见了高丞相,密谈近一个时辰。内容不详,但高丞相出宫时,面色…颇为愉悦。”
沈槐均眸光一凝。
皇帝近年来身体时有不适,对高家的倚重愈发明显,对三皇子也多有偏爱。这个时候的密谈…
“知道了。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黑衣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沈槐均却再无食欲。
“洛一,你传信给裕王。后日上元灯会戌时于朱雀大街一聚。”
洛一应声,“是。”
他行至窗前,往外望去,风雨欲来。高家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那他就必须更快,更狠,更算无遗策。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那里空无一物,原本悬挂玉佩的丝绳早已被他取下。那块无字玉佩,此刻正躺在长公主府。
福庆县主,宴蘅…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但愿你真如表现的那般聪明,不要…成为我计划中的变数。
夜色浓稠如墨,将整个永安城紧紧包裹。而在这一片静谧之下,无数暗流正在汹涌交汇,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
宴蘅正查看着从秋香楼送过来的信件,上面介绍了一些高家的基本情况,又说明了高士泽现与袁二娘子并无联系。
她伸出手摩挲着这封信,并无联系吗?
是瞒过了探子,还是…因为她没有按照原书剧情走,所以导致了其他剧情也发生了变化?可是高家提亲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信中还提到一些有趣的事,高嵩与王简似乎关系匪浅。这是在原书中没有的,在原书中,对王简的描述不多,但是龙傲天男主三皇子登基后第一个清算的就是王简。
而王简的罪名便是通敌叛国。
可现在,高嵩和王简关系不一般,如果是真的,那王简是通的哪个敌,叛的又是哪个国呢?
怕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被灭口了吧,毕竟自古以来要得到那个位置少不了一些阴私的手段,原书不过是美化了这条路。
宴蘅收起手中信件,拿过烛火。将其引燃,“听秋,让秋香楼继续探查,另外再仔细查查这个王简。”
“另外,将府中都清理一遍,不要让不该进来的小东西混进来扰了父亲和母亲的安宁。”
她想起今日出府时跟着的尾巴可不止一拨,有一条从那晚客栈之后便一直跟着,想必是怕她将那晚的事向别人吐露,就是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能消失。
看来那晚遇到的也不是个小人物,她能保证之前没见过这人,离开永安的这两年还是发生了许多事。
那么那枚玉佩放在手中怕也是烫手山芋。
宴蘅不再犹豫,快步走回书案前,利落地扯过一张素笺,提笔蘸墨,‘物归原主’四个字力透纸背。她让知夏打开墙角那个红木箱,冰冷的玉佩静静躺在其中,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风暴。
她用素笺将玉佩仔细包好,然后一起交给知夏,让她等到天黑后从后门将这两样东西放到墙边即可。
知夏虽不解其意,但还是郑重点头,将东西仔细收入怀中,“娘子放心。”
宴蘅做完这些后长舒一口气,但愿那人能够收下,然后…一别两清。但若是不收下,宴蘅只觉得想想就危险。
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只希望这位大人物最好不是高相那边的。
——
而沈槐均那边暗卫将从长公主府墙边获得的素笺呈上。
他轻轻打开,漏出里面的玉佩与字迹。看到那四个大字时不禁轻笑出声,这位县主怕是着急了,这么怕与他扯上关系。
但越是怕,说明她越是与高相他们有扯不清的关系。没关系,他都会一一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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