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先生,范小姐又打电话来了,再三恳求您放过她,说她已经按您的要求,退出比赛,并且在帖子里公开道歉了,您看……?”
凌青看了眼时间。
晚上十点,大概真是被骚扰得没办法了,才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
“你问问她,满18岁了吧?”他冷然地对着话筒,讥诮道,“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接着挂掉了电话。
他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斤斤计较睚眦必报,那位范茹小姐,在江大论坛发出那样一张恶意造谣生事的帖子时,就应该想到会有多少甩不掉的麻烦。
刚刚放下手机,来了条信息。
【夏小凉凉凉:房子很好,离公司也很近,谢谢你】
他眉间的冷意消散了些,手指在键盘上晃动了许久,最终回了三个字:【不客气。】
有些事情很奇怪,他仔细地回忆过,他和夏小凉是在今年五月底,江城机场才初见,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很熟悉。
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见过她了。
早到什么时候呢?
三年前吧。
在他看到“夏夜”的压轴作品“绽放”时,看到颜绍之和夏小凉的名字同时出现时,他的某根神经被轻微地畔动,“夏小凉”,这三个早已沉没在记忆深处的字突然浮出水面。
他应该是在三年前,云南之行时见过她?
似乎见过,又似乎没见过,记不清了。
凌青收起手机,明天他应该早点下班,给夏小凉送些水果过去。初来乍到,她对京城还不熟悉,颜绍之不在,他应该尽可能地多给她一些照顾。
就像那些年颜绍之照顾他一样。
第二天他推了部门会议,早早下班,去超市买了些水果和零食,夏小凉却没有下班。
等了大约三个小时,她的身影才缓缓出现。
看到他瞪大了双眼:“凌青?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给我电话?我加班到刚刚才下班。”
她匆忙地拿钥匙开门:“你吃过晚饭了吗?不会等了很久吧?”
他笑着从楼梯上站起来:“吃过了,我也刚到,所以没有给你电话。”
夏小凉松口气:“下次我不在,你一定记得给我电话。”
凌青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说这句话,突然有些开心。
大概因为她说“下次”?
她对他的出现并没有反感。
然后他就真的隔三差五去看看她了。
给她送点吃的喝的,问问她房子有没有需要改善的地方,实在没什么理由了,就用“刚好路过上来看看”这种蹩脚的理由。
夏小凉是个心思简单的女孩儿,对他的出现不反感,却每次都很意外,似乎对他对她的挂心很难理解。
凌青自己也很难理解。
他惯来凉薄,谈过几次初时甜蜜,后期愈发寡淡的恋爱,最后结束时女方难免控诉:凌青,你这个人没有爱,不懂爱,你没有爱过我。
他应该懂爱的,那是一种可以为对方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的炙热情感。
可惜他没有。
他出生时就被父母抛弃在福利院门口,因为肢体健全,精神正常,模样长得也还算讨喜,很快被人领养。只是被领养之后的生活并不顺遂,养父母家很快另添新丁,想方设法地将他又塞回了福利院。
第一个家庭时,虽然年幼,却因为感情真挚,印象深刻,后面的几个家庭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反倒记忆模糊了。
大抵就是各种情不得已的理由,又辗转了两三次,最后安定下来,在一对年轻夫妇家。
那对夫妇出身微寒,对他倒是慷慨,每月大部分的花销都落在他头上,年轻的女主人不会强迫他喊“妈妈”,时常拍着他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今天发工资,小凌青想要什么呀?”
能要什么呢,他们两人经常饭都吃不饱,唯一的鸡腿推来让去,还是落在他的碗里。
夫妇二人微薄的工资勉强家用,等他到了上学的年纪,愈发捉襟见肘,就在他琢磨着自己打包回福利院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笔资助。
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找到他,知道他是孤儿,还知道他目前的经济条件不佳。签署资助合同后,他给他寄来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是一幅卡通画,雪夜,繁星点缀,苍茫的雪地里亮着一处篝火,三五个孩子席地而坐,笑意盎然。
明信片背后用中文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冬日有星火,寒夜有微光,共勉。——颜绍之。
他问了那对夫妇,才知道资助人只是和他年龄相当的孩子。
那种感觉很微妙,他还在思考怎样给人减轻负担的时候,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却已经可以帮助他人了。
虽然知道他资助的不会只有他一个,他还是给他写了一封信。
感谢他的帮助,感谢他的星火和微光,还问他为什么要帮助他。
他没想过他会回信,洋洋洒洒一大篇,里面还有不少错别字,让早前就在偷偷学习认字的凌青偷笑了很久。
他说他的父亲去了天堂,他很难过,母亲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连母亲都不在身边的孩子,他们比他可怜得多,他认为既然如此,那些孩子需要帮助,而不是被母亲口头说来让他更听话的工具。
他们开始通信。
虽然那时候凌青看来的“洋洋洒洒”一大篇其实也就三五百字,虽然一份越洋信件经常一两个月才能收到,虽然很多词汇他们不会,写得磕磕绊绊,但随着年纪渐长,能交流的内容越来越多,渐渐变得无话不说。
凌青十分珍惜这份友谊,虽然很多人认为它并不平等,但这份不平等的友谊,让他的生活有了动力。
他将来会成功,会赚到足够的钱,会将颜绍之的这份善意,回馈出去。
十二岁那年,颜绍之在信中问他,他父亲的一位朋友最近想收一名关门弟子,问他是否感兴趣。
“其实我觉得做服装挺无趣,就是一对袖子一个门襟那些事情,非得变出上万种花样。不过我还是问问你,陈令叔叔的手艺很令人佩服,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去试试。”
他都说令人佩服了,他当然要去试试。
而且做学徒会有一笔收入,他或许就不再需要他的资助了。
十二岁那年,他拜陈令为师。
因为勤奋刻苦,陈令很喜欢他。
为了兼顾学校的学业,又不负陈令重望,他从那对年轻的夫妇家搬离,每个月抽一天时间回去看他们。
高考那年,收养他的年轻夫妇不再年轻,可相对于他们离开的年龄,还是太年轻了。
那年棚户区失火,年仅四十的他们双双葬身火海。凌青高考失利,名落孙山。
凌青后来一直做梦,梦见他别扭了十几年,终于把“爸爸”“妈妈”喊出口,梦见他没有住到陈令的宅子,在大火中及时救出了他们,梦见他早早成名,替他们买了新的商品房,在大火前搬出了棚户区。
颜绍之问他要不要复读一年,他说不要了。
他不要再读书,也不要再爱什么人,失去的滋味儿可真他妈不好受。
所以他当然不会是爱上夏小凉了,他很清楚,她是他好兄弟的爱人。
至于他对夏小凉的挂心,他只能理解为是他对颜绍之那些年资助的回馈了。
这年的京城,冬天来得悄无声息,又给他提供了一些过去看她的借口。
这天大雪,他去打包了一份羊肉汤,一份烤鸭,早早地过去了。
他知道她在公司荣获了“拼命十三妹”的称号,每天加班不到九点绝对不下班,却没想到这天过去的时候,她的屋子里开着灯。
他敲了门,她很快就过来,看到他又是一愣。
她留他吃饭,他求之不得。只是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和他说了颜绍之的过往,再加一句:“你不用为我帮你这么点小事就觉得受之有愧,也不用每次看到我都意外地愣住,京城是我的地盘,勺子不在,我来照顾你是应该的。”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夏小凉每次意外的怔愣,都让他怀疑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出格。
夏小凉有点尴尬地摸脑袋:“其实我看到你不是意外,是……是有时候一眼觉得你和颜绍之挺像的,就会愣一下……”
这句话像是一点星火,迅速在脑中蔓延。
恍如那天在微博上看到“颜绍之/夏小凉”的名字并排出现,让沉没在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露出了端倪。
他强忍着脑中蔓延的大火,问:“你觉得我和他像?”
“没有别的意思。”夏小凉担心他有什么不愉快的想法,“就是一些外表上,比如我第一次在机场见你,就……跟几年前他给我的印象挺像的。”
接着又笑着说:“不过你们喜欢户外运动的,都这样吧,黑皮肤,运动衫什么的。”
凌青可以算是强颜欢笑地吃完了这顿饭,出门后没有马上离开,在夏小凉家门口的台阶上抽了很久的烟。
他没有再读一年高三,也没有随便找个学校和专业混个本科文凭。十八岁那年,他在颜绍之的引荐下进入R.K工作。
陈令的确是个好师父,他多年所学,让他在R.K迅速崭露头角。
经济宽裕之后,他的确会去尝试颜绍之喜欢的一些户外运动,但并没有他那么沉迷,而且工作关系,办公室坐得多,皮肤向来算是白皙。
因为拜陈令为师,他作风老派,穿衣风格更是老派,他也随着他,十几岁时穿衣就很刻板,运动衫,休闲裤,这些年轻人喜爱的新潮服饰,他几乎没有穿过。
但这些年,它们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衣柜。
他又看到自己身上宽大的羽绒服。
这似乎也不是他惯常的风格,倒是他第一次去巴黎,颜绍之去机场接他,应该是穿的一件风格类似的棉服。
他拿出手机,翻到江大论坛里八卦夏小凉的那张帖子,他在里面留下了很长的一段文字,文字的最后,他写道:“设计师,是托举星星的人,心怀恶念,所行不正,只会离星星越来越远。共勉。”
设计师,是托举星星的人。
不是他的语言风格,却是多年前的颜绍之曾经说的一句话。
再想到他对夏小凉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和不受控制想要靠近的意图,他笑着捻灭了手里的烟。
这前前后后,其中因果,或许并不是他之前想的那样简单。
他从楼梯上站起身,下雪天极低的温度让他的双腿麻木,往下走了几层,才渐渐恢复知觉。
等下到楼梯口,肆虐的雪花扑面而来,伴随着沁入皮肤的刺骨凉意,一如那年珠峰上那一望无边的苍茫雪山,让人困顿得险些迷失了方向。
池桉和小奶狗的番外没有啦,以后有机会的话给大家写个免费的小短篇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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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番外 救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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