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四,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阿霏提着灯笼,哼着小曲走在去往刘府的路上。往常这个时候,她通常都是最为烦闷的,因为起得实在太早了些,要不是刘府的工钱比别处高上好几倍,而刘大善人夫妇又心善,对下人极好。 不然谁会日日天不亮就起来呀。
但今日就不同了,因为昨日上巳节,住在她家隔壁的阿山哥约她一同去逛庙会啦!
天知道,在听到阿山哥说心悦她时,她有多开心。要知道,她也很爱慕阿山哥多时了。
心中欢喜,便是要早起当值也不觉得累了。
今日要施粥,昨夜当值的人本该把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但谁让刘大善人夫妇人好呢,说是过节,就给下人们都放了假。
所以昨日是开心了,苦的可就是她们今早当值的人了。阿霏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在下人房里换好了衣服后,便推开了小厨房的门,谁知差点被眼前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昏暗的烛光下,一个身着青色锦袍,袍子上还绣着青竹花纹,身形略显肥胖的人站在灶台前。
原来是二公子啊。阿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二公子可是饿了?”
见他没反应,阿霏大着胆子走到灶台旁,刚想再问一遍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来:二公子的大半个身子都栽进了铁锅中,锅中的粥已冷凝,二公子也早已没了生息。
“啊!”
过了半晌,阿霏尖叫着跑出了小厨房。
崔柏一上值,便有人来报案,说城西刘府的厨娘阿霏今早在小厨房发现了一具尸体,虽然死者的面目被热粥烫的脸部溃烂,面目全非。但据刘府众人辨认,已确认死者就是刘府老爷刘兆的胞弟,刘润。
一说到粥,崔柏脑中便立刻浮现了前几日的那两个形迹可疑的女子。特别是那个晕倒的女子,她为何看到粥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难道是曾看到过什么?抑或是曾用过这个手法害人?
若是后者……毕竟那女子是他带进来的,要是因为他一时的善心而害了别人,那他的罪过可大了
“可有发现那两个女子的踪迹?”出门前,崔柏找来韩主簿问道。
韩主簿说道:“回禀大人,还未曾发现。”
崔柏道:“加派人手,无比找到这二人,她们很可能与刘府的案子有关。”
韩主簿道:“小人这就去办。”
刘府管家名叫刘奔,是刘府的老人了。得知新知府要来,早早地就站在门口张望。只见从轿中下来一位貌若潘安、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想必就是新来的知府了。
刘奔忙迎上前去:“小人刘奔,见过知府大人。”
崔柏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刘奔识趣地闭上嘴,引着崔柏来到小厨房。远远地,便见一头戴布巾的女子站在廊下抹泪。想必那就是厨娘阿霏了。
阿霏看着十七八岁的年纪,突逢此事,自是怕的不行。偷偷在那抹眼泪,见崔柏一行人走来,背过身子,用衣袖在脸上乱抹了两下,朝几人行礼。
崔柏朝她点头示意,随后便和仵作一同进了小厨房。
厨房不大,一进门便能看见灶台,煮了满满一锅粥,刘润被安置在地上,面部的皮肤红肿溃烂,还起了许多水泡,难以辨认本来面貌。不等崔柏吩咐,仵作便已拎着家伙上前查验尸身了。
灶台前的墙面上开了扇大窗,崔柏行至窗边,只看见大片竹林掩映着一条石子小道。临街处的那面墙是由四块木板组成的,崔柏迈步上前,发现这又是一扇门,便转向刘奔,问道:“此门通向何处?”
“回大人,我家老爷逢年过节都会在此处施粥,为了方便,故而在外搭了粥棚,并将此处墙面改成了大门。”刘奔边说,边示意几个家丁把门打开。
门被拉开,外头的阳光全都照了进来,整个厨房都亮堂堂的。崔柏行至门边,如刘奔所言,门外搭了个简陋的棚子,棚下两张长木桌子拼在一起,刚好挡住大门。大门斜对面有一条小巷,偶有行人路过,不知通往何处。
“刘老爷真是菩萨心肠。”崔柏道,“把门关上吧。”
趁着仵作验尸的空当,崔柏来到门外见阿霏。
崔柏从衣袖中掏出块手帕递给阿霏,温声说道:“想必你就是阿霏姑娘吧?”
见阿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只需把你今早看到的如实和我说一遍,越详细越好。别害怕,慢慢说。”
“今……今早轮到我当值,昨夜小慧姐说今日老爷和夫人要施粥,叫我早些来把粥煮好。所以今早换好衣服后,我便去了小厨房,谁……谁知……”阿霏似乎害怕极了,身子不住地颤抖。
崔柏忙说:“没事的,阿霏,慢慢讲,先喝些热茶。”
阿霏点点头,喝了口热茶,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起初我以为二公子是饿了,又到小厨房找东西吃……”
“刘润经常去小厨房找东西吃吗?”
“是的,大人。从年初起,二公子的胃口便开始逐渐变大了,总说吃不饱,红杏姐也常来小厨房,说是要给二公子做吃食。”
“红杏也是厨娘吗?”
阿霏摇摇头,说道:“红杏姐是夫人的陪嫁丫鬟。”
崔柏点点头,示意阿霏继续说。
“待我走近些,才发现二公子的脚是悬空的,他、他分明是栽到锅里去了的。后来我太害怕了,便跑去找刘管家了。”
崔柏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样说,你并没看到死者的脸,对吗?”
阿霏点点头。
崔柏又继续问道:“那你是如何确认那就是刘润呢?”
“阖府上下,只有二公子喜欢穿青竹纹样的衣衫。”阿霏抽抽嗒嗒地说道,“他的每件衣袍上都绣有各类青竹纹样,所以是二公子没错了。”
崔柏温声道:“多谢阿霏姑娘,姑娘今日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晚些会有人到你家里去再问一遍,届时你只需要把这些话再同他们说一遍就好。”
“好的,大人。”
阿霏走后,仵作也已验完了尸,禀告道:“大人,死者口鼻皆有干涸的粥水,瞳孔放大,且耳部有少量出血,面部损毁严重,身上没有其他的致命伤,应是被人按进热粥中溺毙而亡。看尸身的僵硬程度,应是在昨夜戌时遇害的。”
仵作顿了顿,继续说道:“但奇怪的是,死者的指甲很干净,按理来说,人在被按进水中时无论有没有准备,都会挣扎,何况是热粥呢?若是死者挣扎剧烈,势必会在指甲中留下痕迹。”
“但他的指甲却很干净,要么是死者并未挣扎,要么是有人清理过了。”
刘奔道:“大人明鉴,自阿霏那姑娘发现二公子后,就没人动过他的尸身了。”
崔柏瞥了眼刘奔,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头低声吩咐仵作将尸身带回去,随后又问了刘奔几个问题。
譬如刘润平时可有得罪过什么人,抑或是可曾与女子交往过密,但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
“二公子醉心诗文,常常把自己关在房内,不爱与女子接触。但我家二公子打小就聪慧,十四岁便中了秀才,人人都说他往后会当大官呢……”刘奔说着,似乎意识到面前的崔柏便是“大官”,自知失言,只好讪笑。
崔柏突然问道:“那他可会饮酒?”
“偶尔,二公子喜欢李太白的诗作,平日里也爱效仿李太白饮酒作诗,常喝得烂醉如泥,我们老爷对此尤为不喜。”
“刘兆不喜刘润饮酒?”
“是的,大人。”
“那刘润昨晚可有饮酒?”
“回大人,昨日府上放假,小人也不知。”
“带我去刘润的住处看看。”
“大人。这边请。”
崔柏跟着刘奔绕过回廊,通过一扇拱门,行至花园。刘府前院虽窄小朴素,花园却很宽大,园内栽着数十种名贵鲜花,争奇斗艳,芬芳扑鼻,却莫名有种艳俗。花园左侧又有扇拱门,门后青竹摇曳,曲径通幽,自有一番雅意。
崔柏道:“刘老爷倒是个爱竹之人。”
刘奔笑笑,说道:“那大人可就猜错了。喜欢竹子的可不是我们老爷,而是我们夫人。”
崔柏又看了眼竹林,并不搭话。
刘润的住处在花园深处,崔柏跨过几个台阶,拉开房门。房内陈设简单,除却一张床,一张书桌,一面书柜和一扇屏风之外,便再无他物。实在不像个富商家的二公子的住处,倒像是住着个穷秀才。
房内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要真说有什么奇怪的,便只有那扇屏风了。那是一扇双面绣红木屏风,一面绣有山水竹林,一面绣有亭亭荷花。荷花那面的左上角还题了一句诗: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此等奢侈之物,实与此屋不搭。
出了刘润的屋子,崔柏提出要见见刘兆。
方才还问答自如的刘奔一脸尴尬,说话也吞吞吐吐:“回大人,我、我们老爷今早忽然头风发作,暂时无法见客……”
崔柏点点头:“那我改日再来。”说罢,便带着岁山离去了。
此时正值傍晚,各家各户都升起炊烟,街上弥漫着浓浓的米香。几个小孩站在自家巷口追逐打闹,一派祥和。
崔柏见此景象,只觉肩上担子又更重了些。他寒窗苦读,为的不只是金榜题名,更是为了守护此番祥和的日子。为此,他万死不辞。
岁山跟在崔柏身旁,气鼓鼓地说:“这刘兆也忒不把公子放在眼里了,不来迎接就算了,要见他一面还百般推辞,真是好大一张脸。”
“说来这刘兆也实在奇怪,自家胞弟死了,他居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算头风发作,问一句也是可以的吧。莫不是心里有鬼?”
崔柏道:“岁山,没有证据的事,莫要胡说。”
岁山听后,把头转向一边,嘴巴翘的老高,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崔柏摇摇头,这岁山,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
正无奈时,见一衙役朝他跑来。那衙役附在他耳边言语几句,崔柏忽然面色大喜,说道:“加派人手,今夜务必将那二人捉拿归案。”
祝余觉得她最近有点水逆,先是没死成还绑定了这个该死的系统,再就是菜谱没找到,还赔进去根玉簪不说,现在她俩居然还被通缉了。
她们也没做什么吧?不就是装晕进城,还翻了翻那个知府的包吗?应该罪不至此吧?
难道是他丢了东西,以为是她们拿的吧?
总而言之,现在她俩是不能外出抛头露面了,好在扬州城内许多人家都种有枇杷树,此时又是枇杷成熟的季节。一到晚上,二人便去偷摘些枇杷果腹。
如此日子过了两日,祝余还勉强能受得了,但春华显然不行,饿的连路都走不动了。祝余只以黑灰涂脸,等到晚上再找摊子给春华买些吃食。
观察半日后,祝余最后选定了城西的一个小面摊。
其一,是因为城西与府衙距离甚远,且很少有人往那边去,即便有什么不对劲,也能在官府来之前溜掉;其二,便是因为那个面摊开在一个大宅附近,就算她用簪子来抵,也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只不过她千算万算,只露了一点:那就是她此刻为避免被人认出,以黑灰涂脸,又出手阔绰,想不引起人的注意都难。
所以第二日,她正准备出门,就被抓了。
祝余二人再次回到了扬州府衙,只不过这次是被押过去的。
祝余二人被带到府衙后院的书房时,只见崔柏坐在书案前,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见她们来,便将桌上东西收了起来。
今日崔柏穿的是官服,大红色的官服更衬得他面若冠玉,眉目中少了一丝温和,平添了一抹凛然正气。
祝余观察崔柏时,殊不知崔柏也在观察她。只见地上跪着的女子,虽头发凌乱,脸涂黑灰,双手尽缚,但她仍无一丝惧怕之意,相反,她还在审视自己。可谓是极其大胆了。
这样一位女子,会是犯下此案的凶手吗?
崔柏问道:“昨夜你在何处?做了什么?都如实招来。”
祝余答道:“城西的一座破屋,傍晚摘了枇杷,入夜买了面。”
崔柏问道:“可还记得具体时辰?”
祝余摇头:“不记得了。”
“那你为何偏偏去那里买面?据我所知,那面摊与你的藏身之地可是有点距离的。”
祝余老实交代道:“自然是因为那里巷口多,又没什么人,方便逃跑。而且附近还有个大宅子,想必都是有钱人,这样我用簪子抵面钱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崔柏似乎没想到祝余会交代得那么清楚,愣了一下问道:“你不知那是刘府附近?”
祝余摇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昨夜买面时,你可曾看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只见祝余垂首思索,半晌,她突然抬起头说道:“大人若是把你的‘绝世菜谱’拿出来给我摸一下,我就告诉你。”
崔柏看着祝余,严肃道:“你如何知晓我有此物?”
祝余不语,看向别处。也不是她心虚,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她说,因为我有系统,它非要我摸你的菜谱领任务,我有什么办法?
只怕刚说完,她就被当成妖女沉塘了吧。
崔柏久久不语,一旁的岁山按捺不住性子,急道:“你这女人也忒不要脸了吧?那菜谱是我们公子的家传宝物,岂是你想看就能看得?”
家传宝物?
祝余着实吃了一惊,主要她也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拿这玩意儿当家传宝物的。一本菜谱而已,又不是什么藏宝图,也能被当作传家宝吗?而且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当时到底是怎么碰到的?莫非……
祝余的目光聚焦在了崔柏的胸前,也不是不行。从前看的古装剧里,主角都是从那里掏出各种东西来的,譬如什么武功秘籍啊,封喉毒药啊之类的。放本菜谱还不是轻轻松松?
崔柏发觉那女子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胸口,面色一红,轻咳了一声,说道:“只要摸一下,姑娘便会知无不言了对吧?”
祝余点头。
崔柏对着岁山说道:“岁山,去拿过来。”
岁山急得直跺脚:“公子,不可啊!”
但见崔柏一脸坚定,只好遵命。出门时还恶狠狠地瞪了祝余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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