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圣僧，你说食人之罪，业障深重，以后死了一定会去阿鼻地狱，那我如果把你吃了，是不是我长生不死就不会下地狱啦？”
“圣僧圣僧，你说万物皆有灵，你一路向西取经，路上宁受皮肉之苦，也不损一草一木。那你每天走在路上，踩坏的花花草草又怎么算呢？”
“圣僧圣僧，你是真的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肉吗？那如果有人把肉汁掺去你的饭里，你会发现有肉味吗？你既然没有吃过肉，又怎么知道那是肉味呢？”
“圣僧圣僧……”
“圣僧圣僧……”
何不渔看着唐僧一路上被白蛛缠着问这些有的没的，居然也涵养极高的一一回答解惑，平生第一次真正佩服这些佛门中人。
但他同时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使功德圆满，他也一定不要去那灵山上当和尚，这些高僧当久了，连基本的人性都没有了啊！
何不渔本来只当自己是个看戏的，乐在其中，可没想到那边青蛛也开始骚扰大圣。
偏偏每次她一开口，大圣就会喊道：“蛛耀祖。”
这时候何不渔就会像被人戳中了体内深处的某种开关，羞耻至极的立刻飞奔过去将青蛛的嘴封上，然后整个带走。
于是一路上就变成了：
“大圣爷，你这根金箍棒看上去真是威风呀！”
“蛛耀祖。”
“大圣爷，这紧箍戴在头上你头疼不疼呀？不过这紧箍你戴着也是极有气势的，只有你戴的出这味道来！”
“蛛耀祖。”
“大圣爷，你吃点我刚摘的香蕉嘛，我找遍了整个山头才找来的最新鲜的！”
“蛛耀祖。”
“大圣爷……”
“蛛耀祖。”
“大圣爷……”
“蛛耀祖。”
“大……”
“有完没完！！！”
何不渔终于忍无可忍的抓住了自己姐姐的肩膀。
他已经完全的被逼疯了，黑化了，整个人阴恻恻道：“你如果再敢过去骚扰大圣一下，我就把你变回原型然后扔到地上踩扁再和到一堆马饲料和草木灰里喂给白龙马最后拉出来变成一坨不成型的东西让大圣亲眼看看你最丑陋的样子！！！！！”
从来最爱美的青蛛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变成一堆马粪的场景，第一次听话的闭上了小嘴巴。
很好。
世界安静了。
何不渔也是第一次干这么霸气侧漏的事，他一喊完，在场几人不由全部安静了。
他一回头，还正对上大圣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从那深不可测的火眼金睛里解读出四个大字：
孺子可教。
何不渔：……
七绝山绵延千里，宛如一条巨龙横卧大地，几人纯靠步行走了一整天，还未走到半山腰。
唐僧有些乏了，便让几人停下歇息。
眼看天色已晚，何不渔他们便打算同唐僧一行人一起风餐露宿一晚。
七绝山的夜景十分迷人，星星像洗过一般干净，躺下隐约还能看到月亮里似乎有只兔子在蹦来跳去。
何不渔刚找了棵结实的树打算结网给自己弄张床吊在树上，大圣似乎察觉到附近有什么妖怪，金箍棒眨眼便穿透何不渔的“床”，将远处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压到了地上。
何不渔看着自己碎了一地的蛛网床：“……”
那道身影黑得跟夜色几乎融为一体，过了会儿何不渔才认出来，这不是黑蛛吗？？！
“大圣爷，不要啊！”何不渔生怕金箍棒直接将黑蛛敲成齑粉，整个人闪身飞到了黑蛛身旁。
黑蛛一看到何不渔，向来倔强的眼睛都不禁闪了闪，低声道：“小八……”
大圣的火眼金睛平时沉静如渊，只有在扫视妖怪时会骤然迸发烈日般的锋芒，他的金箍棒就悬在黑蛛鼻尖，但何不渔却感觉像悬在自己心头一般。
何不渔一时都有些腿软。
大圣的动作太快了，倘若他那几个字再晚一刻喊出来，恐怕黑蛛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大圣道：“又是你姐？”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有仿佛能让四周空气都凝滞的威力。
何不渔呵呵一笑，乱回：“哈哈哈哈哈，七绝山果然是我们蜘蛛精的地盘哈，满山都是我姐。”
“没事没事，大圣，我还有几个姐姐，有缘自会相见……”
大圣：“……”
还不等何不渔鬼扯完，却又听大圣淡淡道：“你受伤了。”
他说的是黑蛛，夜色之下，何不渔隔得近了才闻到对方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味。
何不渔瞬间拧起了眉，问：“怎么弄的？”
“我……”
看到大圣将金箍棒往后撤了些，黑蛛才终于敢大口喘气。
她从来不是个喜欢示弱的主，纵然在外边受了伤也只会自己悄悄藏起来。
但这次对方来头不小，她几乎差点丢掉小命。
在大圣的目光之下，没人可以扛得住不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黑蛛咬了咬牙，才道：“是隔壁山头的蝎子精干的！”
那蝎子精也算是黑蛛的老对头了，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至死方休。
没错，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也是不死不休的宿敌关系。
“他说，如果这次输给他，就要我从了他。我怎么可能喜欢这只蝎子精？我要他不如杀了我，没想到他真动手要将我置于死地！”
这只蝎子精何不渔听黑蛛提过，他也曾经想去帮黑蛛去揍他一顿，可黑蛛不让，说那是他俩的事，不让旁人插手。
此种恨海情天，何不渔并不是很懂。
唐僧见黑蛛这模样，于心不忍，出家人的慈悲心肠又让他想多管闲事，他便开口道：“悟空，帮帮这位黑蛛施主罢。”
其实何不渔有些不喜欢唐僧这一点，他自己嘴上总是道理滔滔不绝，可真正做事的永远是大圣。
况且他们这事跟大圣他们取经压根没什么关系，就算帮了他们也不会让九九八十一难少一难。
老实说，何不渔觉得大圣根本不会答应。
可他却没料到，听完唐僧的话，大圣神情不变，竟是淡淡问道：“在哪？”
好一会，黑蛛才反应过来大圣真打算帮自己去出头，这让她几乎不敢相信，求助般的看了看何不渔。
何不渔已经完全沉浸在震惊之中了，在这个梦里，大圣不仅没有把他们几只蜘蛛精打得稀巴烂，现在居然还要给他们帮忙？？？
何不渔也拿不准大圣的心思，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大圣既然愿意帮我们，你就告诉他罢……”
黑蛛这才放下心来，犹豫片刻，道：“就在隔壁山水云洞！”
下一刻，大圣爷已经连人带影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一瞬间，何不渔脑子里突然就有了个很惊世骇俗的想法——
他觉着，其实大圣是个十分面冷心热的人，除了强大得不可一世以外，其实他骨子里挺乐于助人的。
甚至有些热心肠？
何不渔突然不可抑制打了个寒颤，被自己心里的想法诡异住。
热心肠的齐天大圣……？
这简直比听到清心寡欲的猪八戒几个字还要来得惊悚！
然而不得不说大圣降妖的速度真是快得令人发指，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他已经将那打伤黑蛛的蝎子精抓了回来，整只蝎子捆得像螃蟹一样，直接给丢到了地上。
黑蛛咬牙切齿的看着蝎子精，恨恨道：“我几次三番对你手下留情，你却对我痛下杀手，你好狠的心！”
蝎子精已经化作原型，说不出话来。
大圣懒得废话，直接抬起金箍棒要将他打杀，唐僧却在这时道：“黑蛛施主，倘若这蝎子精从今往后再不伤害于你，你可否放他一条生路？”
大圣冷哼一声，“他改不了。”
这只蝎子精有多阴险卑劣他刚刚收他时已经见识过，留着也不过是给七绝山附近的百姓增添祸害。
就连黑蛛也已经将他看透，道：“他不会放过我的，今日放了他，来日我必死在他手中！”
唐僧还想说些什么。
他就是这副性子，只要妖怪不吃到他头上，他什么妖精都可以原谅，这就是他所一直坚持的本我和佛性。
其实何不渔很能理解，这就是所谓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眼看着金箍棒就要敲到蝎子精身上，唐僧见自己大徒弟无视自己，他闭了闭眼，竟然开始念起了紧箍咒。
紧箍咒又叫定心真言，除了肉身之外还跟元神牢牢绑定在一起，疼起来是连心脏都要挖烂一般的疼，三界内外，就连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扛得住。
这件事是因他们而起，何不渔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神色一变，立刻就来到唐僧面前劝道：“圣僧，饶了大圣爷罢，他也是为了帮我姐姐才如此的！”
唐僧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嘴上生气的反问道：“这只蝎子精已经被打回了原型，又能成什么气候？”
“他如此赶尽杀绝，实在愧为我佛门中人！”
大圣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等他开口，只听何不渔已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回道：“圣僧，你是大圣爷的师傅，自古师罚徒，天经地义。”
“你若非要罚他，旁人也无法。”
“但我认为”，何不渔根本不想给唐僧开口说话的机会，他语气没有丝毫停顿的快速说道：“大圣爷这并不是滥杀无辜。他保护你西天取经，一路上杀的都是恃强凌弱的土匪，为祸人间的妖精。”
“在我眼里，他是替天行道！”
“倘若你觉得他杀蝎子精是错了，那不必大圣爷动手。”
“我来！”
下一刻，何不渔掌中瞬间飞出数条蛛丝，眨眼便紧紧裹满了蝎子精全身，几乎将对方直接勒死一般。
其实何不渔并不会真正杀了蝎子精，他知道他姐心底里是不愿让他们插手帮她做这样的事的。
他选择自己出手，是因为他就是突然很不想看见唐僧这样去对待大圣爷。
大圣是三界里传说中的人物，在神仙眼里他是眼中钉，在妖怪们眼里他却是大英雄。
怎么能动不动就拿那破紧箍咒出来嘚瑟呢？
何不渔在紫竹林呆了这么多年，每次听到观音大士背地里骂大圣爷是只猢狲，那语气分明是有些纵容和宠溺的。
菩萨都喜欢他，他又坏得到哪里去？
黑蛛见蝎子精真快死了，这才开口朝自己弟弟道：“把他交给我罢，或许，我才适合处置他。”
她指尖颤抖却死死攥住何不渔递过来的蛛丝。
其实她总用打架掩饰真心，时至今日，也算终于看清面前这人，心想这人就算死也该是死在她手中才对。
黑蛛将蝎子精带走了，唐僧便没有再纠结这事，紧箍咒的事也就暂且搁下。
何不渔顿时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紧张什么劲，按理说大圣被紧箍咒罚也是因为他自身杀心太重。
可亲身经历了一遭，他又觉得仿佛不是那么回事。
大圣其实并不是不分善恶之人，这些日子相处，他也能感觉得出来，大圣并不嗜杀。
虽然不知道大圣到底为何在梦外将自己打杀，可何不渔心底里竟有些偏袒大圣，他想，他或许有难言之隐？
想到这点，何不渔都忍不住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他被对方打得灰飞烟灭，却还这么鬼迷心窍的替对方开脱？
怎么感觉自从进入了大圣爷梦里，大圣整个人怪怪的，他也变得怪怪的了？
何不渔曾听说，他们取经越到后面唐僧念紧箍咒的次数就越少了，按理说，西行万里的取经之路，大圣应当已经学会了克制和隐忍才对。
所以他现在隐隐觉得，佛祖的考验好像远不止戒除杀心这般简单，难道大圣还有别的劫难还未勘破吗？
他这边想的极为认真，冷不丁一抬头，却看见了对面深深看着他的大圣。
还是那副极其淡漠的俊颜，夜色下眉眼被模糊了些许，但显得轮廓更加分明。
何不渔不禁想起刚刚他在唐僧面前那咄咄逼人的样。
他想，那毕竟是大圣爷的师傅，他那么不给人面子，莫非惹大圣不悦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周围好像更安静了。
大圣就这么静静看着何不渔的表情，对方脸上一会青一会白，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煞是丰富。
其实他早已习惯唐僧的那副软心肠，对方每天唠叨那些大慈大悲常无懈倦的佛理，还坚持身体力行的要让他也变成这样一个心怀众生的出家人。
其实就算唐僧念了紧箍咒，他也无所谓。
不是不怕痛，而是不在乎。
但他没想到何不渔却会替他说话。
大圣侧过头，一片黑暗里，他只看到何不渔脸上那双亮得不行的眼睛，闪闪烁烁，第一次让他的火眼金睛有了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想起刚才那本来温和的人怼起人来也是出乎意料的利索，大圣不禁漫不经心的收起了金箍棒。
他从何不渔旁边擦肩而过，突然道：“你在别人面前倒是能言善道。”
偏偏在他面前只会翻来覆去的那一句：
大圣爷饶命！
何不渔瞬间失语：……
这能怪谁？？？
啊？
换做别人，看见把自己打死的凶手不扭曲黑化阴暗爬行都算好的，还能笑脸相迎不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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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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