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不渔一大早就去找小道士了。
小道士从小便在黄花观长大,何不渔心想他应当知道一些什么。
大清早,小道士依然是在扫地,这令何不渔非常感动。
这是多么的不忘初心,多么的道心纯粹!
反观自己……
如果没有经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此时此刻他应该也是在紫竹林里心无旁骛的扫着地罢?
还不等何不渔感动片刻,小道士见到他来,立马扔了扫帚朝他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我有事情要同你讲!”
两个人竟然如出一辙的说出同一句话。
何不渔:“你请你请。”
小道士:“你先你先。”
何不渔:“不要说笑了,我真有正经事!”
小道士:“我很严肃!”
何不渔不由皱起眉头,“什么事?”
小道士:“娶你五姐要多少聘礼?”
何不渔:“……”
“你去死罢。”
小道士:“?”
“我认真的啊!”
“我已经和紫蛛私定终身了!”
何不渔深思熟虑了一会,依然说道:“你还是去死更好。”
小道士十分不解:“我是正一派,是可以娶妻的啊?”
何不渔:“……”
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
小道士又补充道:“无碍,你不想叫我姐夫我也是可以接受的,以后你我还是哥们相称,你不用这么……”
何不渔终于拔高了声音:“我是来和你说正经事的,不是来听你讲这些男欢女爱污言秽语的!”
“还有,没有哪一个弟弟可以泰然处之的看着别的男人染指自己亲姐姐!”
“你以后不准再说跟我五姐的事情,不然我就跟你绝交!”
小道士头一回见他发这么大脾气,整个人目瞪口呆:“……”
“你失恋了吗……这么凶?”
小道士神机妙算的觉出味儿来了,试探着问:“……是不是那个齐天大圣欺负你了?”
“你等着,我,我帮你出气去!”
“我打不过他没事,我替你扎他小人!”
何不渔:“……”
他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直接施法将小道士嘴封了,半天,他才平复好心情,冷冷道:“我现在把你嘴解了,你闭嘴。”
小道士沉重的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后山那些孤坟是怎么回事?”何不渔问。
小道士被解了法术,想也不想便道:“什么孤坟,那是我父亲兄长还有以前黄花观道人的墓啊!”
何不渔一愣:“那是你家人的墓?”
小道士点了点头:“其实我父兄以前也是黄花观的道士,只不过后来观里遭了灾,人就都死了。我那时候尚在襁褓,若不是我师傅出手相救,恐怕连我都难逃于难。”
大圣既然连那些坟的来历都弄明白了,想必该查的他也早已查探清楚。
更何况有四方土地听从于他,何不渔心想,大圣昨晚的话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他既然提到了蜈蚣精……
难道……
何不渔睁大了双眼,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难道黄花观的灾祸本就是蜈蚣精引起的?
是他杀光了原本黄花观里的道士,将道观霸占了去?
他养育小道士其实是在养育仇家的孩子?
他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他真的是为了帮忙拯救那七只蜘蛛精吗?
如果这个可怕的猜想是真的,那小道士他……
眼看何不渔不再言语,面色也愈来愈凝重,小道士也终于收起笑意。
他问:“你怎么如此沉重的表情?”
何不渔突然觉得嘴里有些苦涩,嗓子也像被刀狠狠磨过。
他低声问:“你觉得……我师叔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道士顿感莫名其妙,“那自然是很好的啊!”
“虽然有时我在观里也会遭受诸多冷眼,但师傅却悉心教导我许多。”
但又怎会不受排挤呢?
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道士,也不是蜈蚣精亲生的,却能被观主亲自养在身边,其他弟子难免会有嫉妒非议。
只不过他从未放在心上。
但何不渔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仇人之子,又怎么会真心器重?
倘若是真心器重,又怎么会有唐郎,怎么会让他天天在这日复一日的扫地?
真心器重的话,小道士早就成了黄花观的大师兄了啊……
何不渔的脸色难看得吓人,小道士看他好像要哭的模样,也不知对方是在为了自己的事难过,他只能叹气道:“哎,实在不行你别想那个人了。”
“以后你就跟着我和你五姐一起生活,咱们三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何不渔:“……”
好一个没心没肺的傻子!
“懒得再同你讲,”何不渔径直走人,语气不善,“我得去找我娘了!”
小道士还在后头笑他,“记得帮我同我岳母问声好!”
何不渔头也不回:“你休想!”
何不渔以前觉得自己其实还算是个冷静的主,毕竟在南海呆得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遇见,但天塌了都有观音菩萨顶着。
但是自从他入了大圣的梦里,他时时刻刻都没有安全感。
他隐隐察觉到一切仿佛都是灵山那边故意设计,包括他的死。
不然他怎么会死得那么蹊跷?
况且梦中大圣跟想象里的完全不一样,他真的会忍不住想,难道害死他的根本不是大圣吗?
想到从前那总是对自己慈眉善目的菩萨……
何不渔叹出一声浊气。
剪不断,理还乱。
还有蜈蚣精,倘若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他害那么多人枉死,自己还要力保他吗?
佛祖要自己助大圣戒除杀心,可……
当杀者不可杀,天下正道,何以复存?
慈悲,就是善恶不分吗?
何不渔想找蛛妈商量后山所闻,但蛛妈每天都跟蜈蚣精在一起,他好几次想悄悄跟踪他们,却都被察觉。
蜈蚣精那金光护罩太强,教他一点端倪无法发现。
-
蜈蚣精他们炼毒乃是在后山的丹房密室内,这处被他用他的金光罩住,就连大圣都发现不了。
昏暗的丹室中,蜈蚣精黑袍翻飞,周身萦绕着诡异的气息。
屋内巨大的蛛网层层叠叠,宛如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每一根蛛丝都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幽光。
为了进一步提升毒性,蜈蚣精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朴的玉盒,里面是他花费数年时间收集而来的百鸟粪,他将源源不断的百鸟粪全部加入毒雾中。
而他最后一味毒药——蚀骨千足蚰却还没成功炼化好,再过几日唐僧几人就要辞行,他的心中也不免焦灼起来。
蛛妈就在一旁看着,见自己师兄沉思不语,她不禁道:“师兄,依我看,那孙悟空未必会对我七位女儿下手。”
“这几日我看他们相处还算融洽,他似乎……”
蜈蚣精打断她:“师妹,你也被唐僧他们蛊惑了?”
“我并非是被蒙蔽。”蛛妈摇了摇头。
“小八看得那般紧,就连每日饭菜都是他亲自下厨,倘若真将唐僧抓了,恐怕他会伤心。”
“伤心?”蜈蚣精冷哼一声。
经过数月的炼制,那团毒雾中终于可以隐约看见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毒丹,就连毒丹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腐蚀出丝丝裂痕。
“我此生所有心血皆在此处,你仅为了你儿子不伤心,就要让你我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
蜈蚣精道:“更何况,你也知道上界的作为,现在相安无事不代表之后孙悟空也会饶她们一命。你不是早就见识过那些神仙的手段了?”
蜈蚣精说的是一桩往事,当初天庭曾经派过天兵天将下凡来斩除她们盘丝洞的妖孽,但最后只杀了她相公,却留下了她们其他这几只蜘蛛精。
那时候是观音菩萨突然驾临,他替她们求了情,说她这个最小的儿子日后会有很大机缘,杀不得,所以天兵天将才放过她们。
蛛妈似乎是回忆起了丧夫之痛,声音都有些发颤起来,“师兄,莫说了。”
何不渔到处找他娘,却没想到他娘为了怕自己动摇,竟然压根躲着不肯见他。
何不渔只能找紫蛛去问,无奈紫蛛也不知道蛛妈去了哪。
紫蛛问他:“小八,你们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
“……”
这事自然不能让紫蛛也参与进来,何不渔只能哄她:“没什么事,不过是小道士让我去问娘,娶你聘礼要多少。”
紫蛛头一次自己吃瘪,惊得俏脸通红,一跺脚,恶狠狠道:“你听那个臭道士胡扯!我才不可能嫁给他那种娘娘腔!!!”
“我找他算账去!”
何不渔默默在心中给小道士点了根蜡。
看来对方白天讲的那些都是一厢情愿的胡话。
然而还不等何不渔笑话紫蛛,紫蛛跑了几步,迎面却撞上一人。
她只顾横冲直撞,也没留神前边,这一抬头,吓得只差魂归西去。
“大……”她慌忙闪到一边“圣!”
生怕大圣怪罪自己走路不长眼睛,紫蛛当机立断的出卖了自己弟弟,“大圣,我弟找你!”
后面的何不渔:“……”
大圣那刀劈斧凿的俊容依然风雨不动,只有那锐利的眼神即使隔那么远,仿佛都能将人一下打得穷形尽相。
他就这么淡然的看了何不渔一眼,后者立马老实站直。
何不渔十分后悔的心想,回头一定要给紫蛛的嘴上设置一些禁词,让她休想再胡言乱语!
紫蛛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嘴巴即将陷入危险,看自己弟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还好心的开口帮对方圆一下:“大圣,其实小八一直都非常崇拜你!”
“他觉得你实在是太帅了,很想向你讨教,到底怎样才能像你一样帅得这么惨绝人寰!”
说完,紫蛛便十分通情达理的慌忙遁走了,只留下快要进化成石像的何不渔还焊在原地。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
何不渔眨了眨眼,笑容牵强得不成人样:“……大圣,你不会真相信这种话罢?”
多么拙劣的一堆废话,何不渔相信大圣一定不会往心里去的!
听了那番话,大圣面上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他整个人就这么堵在廊边,过高的身形还是显得抢眼又十分具有压迫感。
他一直不说话,何不渔便羞耻得愈发无以复加。
他不禁虔诚的在心底默想——
如果佛祖现在可以立马令天上掉下一块巨石把他砸到地底下去,那他一定会感动得原地出家。
终于,大圣压着嗓子回道:“为什么不信?”
何不渔:“……”
就算是装,你也可以装得谦虚一点啊!
仿佛已经被太多人这样夸过,大圣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来——
“肤浅。”
何不渔:“???”
真觉得肤浅,你那嘴角就不要勾起来好吗?
虽然弧度很低,但还是被何不渔看到了。
他好像突然就知道了大圣暗爽时是什么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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