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清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池俊去帮她开家长会。
尽管班主任强调所有家长必须来，但实在来不了，无非也就是转头挨一顿班主任的责骂，这事儿就过去了。
毕竟相比其他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家长会属实算不了什么。
所以许清舟也没放在心上。
但池俊忽然说他要去帮她开家长会。
许清舟想了想，有人去总比没人去好，再者，池俊那天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所以，她点头默认了。
*
家长会这种东西，不仅池俊没体验过，就连男鬼都没参与过。
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鉴于许清舟是个学渣，池俊临出发前，男鬼对他好一番耳提面命，主要叮嘱的就是脸皮要厚，嘴角要笑，老师说什么都回“是是是，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总之，要把自己的家长姿态放到最低。
由于男鬼说得越来越夸张，简直毫无自尊可言，池俊免不了抱有一丝侥幸：
“万一许清舟不是学渣呢？”
男鬼抱臂冷笑：
“呵，上课打瞌睡，下课睡觉，试卷大片大片空白，眼睛还不近视。都高三了不忙学习还成天想着兼职赚钱，不是学渣，还能是学霸吗？”
池俊：“……”
说的有理。
但转瞬，他发出灵魂一问：都高三了还是个学渣，班主任真的还会对她抱有期待，与其家长进行谈话吗？
男鬼：“……好像，说得也是。”
但既然家长会开都去开了，掌握一些作为学渣家长的必要技能，总归有备无患没得错。
就这样，对于自家孩子成绩情况一问三不知的池俊，怀揣着一肚子男鬼传授的学渣家长必备技能，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高三的家长会在周日下午一点半正式开始，与高一高二的家长会是错开的。
池俊一点钟快要到时，远远已经看见校门口人头攒动，自行车、电动车、私家车挤成一片。
眼见隔了一条马路，就要到校门口正对面。
池俊正要转弯，忽听后面一阵急促的电动车明笛声，一辆电动车横插过来。
池俊反应敏捷，往后一闪躲了过去。
不幸他面前一个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的男生，却被这迎头一撞，撞得自行车瞬间歪掉。
好在男生反应还算及时，两条腿迅速撑地，才没摔下去，然而半个车头却瞬间歪掉，怎么也回不正了，看起来奇怪又滑稽。
男生大概率也没经过什么风浪，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他一懵，抬起头，只茫然地望着横冲直撞过来的电动车车主，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反而是那电动车上的中年女人，一边摸着车头上的漆，一边不满地嚷嚷开：
“我都按喇叭了，不晓得让一让的？这漆都被擦坏了。”
旁边已经有人循声，往这边看过来。
男生瞬间脸涨得通红，小声说：“是你先撞过来的……”
此话一出，女人更加不满皱眉。
“你这小孩说话真好笑，什么叫我撞过来？大家都好好地骑车，这校门口车来车往的，路是你家开的吗？只准你一个人开？何况我都按喇叭了，你听不见的？”
女人牙尖嘴利，说话间颠倒黑白，没什么社会经验的男生，显然毫无招架之力。
说到最后，女人看一眼腕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看你是个小孩，我自认倒霉，不跟你说了。”
完了调整车头方向，就要从男生自行车旁边驶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按住了她的电动车车头。
女人抬头，目光触及池俊时，先是愣了下，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你干什么？”
池俊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奈何这女人撞了车后的态度实在令人不喜，再加上这男生看着可怜巴巴的，不知怎的就让他想到了许清舟，终于还是没忍住，出了手。
池俊：“跟他道歉，赔钱。”
女人目光上下打量他：“神经病吧……”
她不管不顾骑着电动车就要走，可电动车头被池俊牢牢抓住，看着她说：“我刚才都看见了，是你骑车不管路况，先撞的这小孩。道歉——赔钱——”
随着池俊斩钉截铁的话，旁边也开始有人小声嘀咕，说就是这女人先撞的人还倒打一耙。
女人听见了，不免有些心虚。
她加大油门就要从池俊身边过去，可也不知这小伙哪儿来那么大的劲，明明已经拧了油门，却纹丝不动。
就在她心焦时，她忽然听见池俊说了一句：“我有心脏病。”
女人一愣，刚想说你有心脏病管我什么事，挥手就要把池俊手拍开，不料下一瞬就见按着车不能动弹的手，忽然缩回去，捂住胸口，并且弯下了腰。
看这样子，像是发病了似的。
女人瞬间慌了。
“碰瓷啊，”她指着池俊跟周围人声明：“这人碰瓷！”
池俊大口喘着气摸口袋，像是要找药，一边找还一边盯着女人，断断续续地说：“我都说了我有心脏病，你还突然打我，你是不是……故意……”
别说，池俊演得还挺逼真。
这种情况下，即便女人确定池俊就是在演，可气氛烘托到这儿，越来越多的人指责她撞了人还死不承认，欺负小孩不说，又把这么一个大小伙子给气得心脏病都犯了。
众目睽睽之下女人想跑，然而池俊弯着腰蹲在她车头跟前，就差原地躺下来个讹诈了。
女人慌得话都说不清，只能匆匆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块，甩给池俊息事宁人。
“不就是想讹钱么，给你给你，烦死了！”
池俊捏着那张纸币，仍坚持不懈捂着胸口：
“就……一百？”
女人脸色变了变，又咬牙扔给他一张：“就修个车还能要多少钱？”
修个自行车确实花不了多少钱。
池俊捏着钱，连装都懒得装，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把钱递给了身后诚惶诚恐的小男生。
“去修车吧。”
女人：“……”
这摆明了故意羞辱她……
她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却是迅速骑着电动车溜了。
看那开车的方向，应该也是来开家长会的。
池俊没管她，挑了挑眉，看了眼时间，也往校门口去了。
好在校门口这一出闹剧，并没耽误太多时间。
池俊找到许清舟班级的时候，时间正好卡在一点二十五分。
有几个学生正站在门口闲聊，他们是班干部，今天过来负责接待家长，其中一个便是郑阳舒。
见到池俊，郑阳舒满面笑容地走过来，将他领到了许清舟座位上。
因为离家长会开场只剩下五分钟，教室里基本已经坐满，有的家长在刷手机，有的正跟前后左右的人聊天。
而其中一道声音，因为刚刚才听过，非常耳熟。
池俊循声看去，很快便看见了那个在门口被他讹钱的中年妇女。
此时，那中年妇女正拿着手机，在与她斜后方的女人加微信，听到郑阳舒说话，她笑容满面地抬起头来，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刚讹过她两百块钱的——池俊的眼睛。
“……”
女人笑容瞬间僵硬。
而池俊，则扬了下眉，淡定地在女人身后座位坐下。
郑阳舒这人还挺周围体贴，见目光对上，他很自然地向池俊介绍了他的妈妈，以及这位被池俊讹钱的女人——学习小组成员张一明的妈妈。
池俊似笑非笑：
“张阿姨好。”
那位刚被讹钱的张阿姨：“……”
我不太好。
她白了池俊一眼，直接忽视他，继续跟郑阳舒的妈妈聊天讲话。
“哎呀，你看你可真会培养儿子，阳舒这孩子长得又好，性格又好的。”
郑妈妈礼貌寒暄：“你们家一明也不错，我常听阳阳说起的。”
“那我们家一明还是不比你们家阳舒，听说你们家阳舒这次考了全班第二名哪，我们家一明才考了个前五名的尾巴。”
话是这么说，张一明妈妈脸上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些许得意。
前五名的尾巴，那也毕竟是前五名。
在梁华中学这所重点高中里，这成绩绝对属于是不错的。
池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自己是个“假哥哥”，许清舟成绩再差都跟他没关系，可偏偏听到这“第二名”“前五名”这几个字眼时，原本淡定的心，忽然之间，不是那么的平静了。
所以周围一个个都是学霸，只有他这个“假妹妹”是个学渣？
不知怎的，池俊心中莫名生出一种“自家孩子”拿不出手的尴尬感。
他随手从许清舟桌肚里掏出一本题册，翻开。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参与这种话题。
可偏偏此刻有个“仇敌”正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这位家长，你看起来很年轻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明显带着一丝阴阳怪气。
池俊抬眼，果然见张一明妈妈手指在徐清舟课桌上点了两下，道：“你是这个学生的——哥哥？”
池俊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哦，那你家小妹这次期中考得怎么样啊？”
池俊：“……”
现在网络上似乎很流行一句话——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但池俊向来不喜欢搞虚假的，所以这一时半会儿让他突然吹许清舟成绩，他也实在吹不出口。
然而，面对这明显来找优越感的张一明妈妈，池俊又不想如她的愿。
因此，沉默两秒，池俊硬邦邦地回了折中的俩字——
“还行。”
张一明妈妈就盯着池俊的表情变化呢，听他这么说，也就明白了点什么，目光嘲讽地在他手里翻开的习题册上，扫了扫，忽然哼笑一声，把目光挪开了。
池俊顺着她视线，往册子上看去。
只见摊开的那一页，大片空白，许清舟只写了两道题。
并且，好不容易写的两道题中，其中一题还被红笔打了个鲜红的“×”。
池俊：“……”
张一明妈妈没再跟池俊说话，仿佛很不屑与这种差生的家长交流。
她一心一意追着郑阳舒妈妈大谈教子方式，言语中不乏——
哎呀有的小孩年纪轻轻的，头发染成白的黄的，成天出去游荡，这种小孩以后走上社会，能有什么出息啊？
哦哟！有的家长啊，孩子都高三了也不来给孩子开家长会，找其他人来代替，赚钱赚昏了头，这样的家长实在不配生孩子！
听孩子说，我们这前后座六个人是同一个学习小组的是吧？
要我说，都高三了，学习小组这种东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好学生跟好学生一起互相探讨也就算了，能互相进步，可好学生跟差学生在一个组，那不是拖好学生后腿吗？
顶着一头白发、代为开家长会、假妹妹还是个学渣的池俊：
“……”
合理怀疑张一明妈妈在指桑骂槐。
好在没等膝盖被箭扎成马蜂窝，班主任拎着两张纸，端着保温杯进来了。
原本嗡嗡议论的教室，瞬间像被按了暂停，进入静音状态。
班主任站在台上扫了一圈，目光望见池俊时，视线明显停了下。
不知是不是刚被张一明妈妈嘲讽过的原因，这会儿遇上班主任的眼神，池俊心头一紧，总觉得下一秒班主任就要把他提溜起来，当着一众家长们的面对他发出三连质问：
你爸妈呢？
你妹成绩都差成那样了，爸妈不来你这个哥来能顶什么用？
还有你这一头白发怎么回事？
佯装若无其事垂下眼皮时，却见前方张一明妈妈整理头发，端正起了坐姿，一副要接受表扬的架势。
池俊：“？”
不是，这班主任到底在看谁？
幸好班主任还是没说什么，他先开场简单说了两句，随即便进入高三时间紧迫无论是家长还是学生都刻不容缓的话题。
班主任不愧是教政治的，说起话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毫无止境。
池俊原本还有那么一点儿担心他当众发期中考试成绩单，到时候张一明妈妈又会逮着许清舟成绩借题发挥。
好在班主任光顾着说，压根儿就没有要发成绩单、或者当众公布排名的意思，所以池俊放心地昏昏欲睡醒又睡。
也不知道睡到第几茬，教室里忽然响起一阵挪动板凳的声音。
池俊呼了口气，心想终于散会了。
他捏捏眉心，暗自伸了个不太明显的懒腰，就要起身回去。
不料屁股还没离板凳，就听前方讲台传来一道声音：
“许清舟家长，等会儿来一下我办公室。”
池俊：“……”
抬头，对上的不止是班主任严肃的脸。
还有张一明妈妈毫不掩饰的讥讽神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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