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砚青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
她依旧机械地朝着二人走来，凡是途中的障碍都被她直接摧毁，这很不合乎常理。若是换作寻常人自会绕行，而她只知道毁灭。
“她绝不是砚青。”方才那一瞬间的动容迅速褪去，宴止涧的语气已恢复平日的沉静，“如今的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书画妖所用的禁术只重塑了她的形体，而不是灵魂。眼前的砚青与妖物无异，甚至……更为危险。”
能让宴止涧如此提防，苏弦青也谨慎起来，问道：“危险在哪里？”
“妖物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可这种行尸走肉，只有与生俱来的，纯粹的破坏本能。”宴止涧缓缓解释道，“没有灵魂的躯壳想要生存，只能通过吸取灵力以保全活动的能力。”
话音刚落，砚青忽然闪身到苏弦青身侧，她面无表情，抬手便向她袭来。
苏弦青急忙侧身避开，砚青刚刚苏醒，她的的身法不算灵动，甚至有些僵硬，她这一击，直接击中了她身后的墙壁。她触碰到的地方，砖石顷刻间粉碎。
若方才那一击落在她身上，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或许是因为早已不是第一次面临生死关头，苏弦青竟还有心思轻笑一声，打趣道：“你这位故友念旧，怕不是想杀了我们，给书画妖报仇呢？”
在生死关头，幽默本就是奢侈的情绪。
经历方才一场恶战，二人的状态皆不乐观。苏弦青过度使用灵力，已然力竭。宴止涧的伤虽然恢复了大半，但先前消耗的灵力巨大，远不及全盛时期的实力。
砚青抬手蓄力，再度发起攻击，宴止涧立刻汇聚屏障挡至二人身前，却敌不过砚青的力量，被强大的力量震退了数步。
“小心，她很强。”宴止涧一把抹去嘴角的鲜血，沉声提醒道，“她吸收了方才全部溢散的力量，她如今的力量甚至远超书画妖，我们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砚青顿了顿，忽然将目光转至苏弦青的身上。
苏弦青终于明白过来，方才的种种迹象表明，砚青的目标从来不是宴止涧，而是她。
砚青想获得她身上的力量。
砚青抬起眼，原本空洞的眸子中竟然浮现出一丝渴望。她以灵力汇聚一把长剑，动作行云流水，朝着苏弦青攻来。
苏弦青侧身闪避，一脚将长剑踢飞，然而砚青一召唤，那长剑便再度回到了她的手中。
“小心！”
苏弦青闻声转身，却并未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只听见长剑刺入血肉的闷响声。
她抬眼望去，却见宴乐挡在她身前，硬生生替她接下了这一击。那长剑已然穿过宴乐的胸膛，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的命。
砚青此举是为了夺取力量，宴乐的灵力与生命正通过长剑，缓缓汇入砚青的身躯。
“宴乐！”
宴乐张了张口，许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过了半晌，他似乎终于有了力气，才缓缓扯出一抹笑容：“苏翎小姐，您救了小女一命，小人这条命……本就是欠您的。”
这是苏弦青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面对死亡。
若死去的是她自己，两眼一闭也就过去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可眼睁睁看着别人为了她而死，却从心口生出了无数撕扯痛苦的情绪，几乎令她难以承受。
这明明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明明宴乐只是个npc，为何会让她如此悲伤？
“不，你没有欠我，我是自愿来的，为什么会这样……”
“苏小姐，您拥有真挚的情感，这是预言世家最为珍视之物。”宴乐的身形逐渐开始消散，他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若有来生……宴乐还会好好报答您……”
话音落下，宴乐的身形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符文，宴止涧将那张符文拾起，立刻明白了宴乐的用意与决心：“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这符文以生命力量写成，具有封印妖邪的力量，只要利用这符文将砚青困于此地，便能化解现在的危机。”
苏弦青点了点头，可砚青此时又吸收了宴乐的灵力，力量更加强大，根本没有近身的空间。
既然如此，她还有系统，还有保命符。或许是因为心底的愧疚，这样危险的事情，她绝不能让宴止涧去做。
她和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拼了！
“交给我吧。”苏弦青接过符文，毅然决然迎上砚青的灵力，一步步向前逼近，寻找着可以动手的空隙。而宴止涧在她身后护法，不断对砚青出手，试图分散砚青的注意力。
终于，在砚青稍稍分神的瞬间，苏弦青终于找到机会将符文祭出！
符文落到砚青正上方，幻化出一整个封印法阵，将砚青收入其中。
周遭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昨日在她应下做祭品后，宴乐匆匆前来寻她，预见的或许正是此刻。而那时，他大概就已经做出了抉择。
“这一切都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砚青也可以得到自由了。”宴止涧收起灵力，轻笑道，“弦青，你做的很好，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
他语气虽然平静如常，可气息已明显微弱。苏弦青立刻回头望去，竟看见他的双手覆上了一层寒冰。
“你的手！”
她立刻握住他的手，试图用体温融化寒冰，却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宴止涧的体温越来越低，自己却无力阻止。
为什么……如果她再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明明她是拥有系统的穿书人，却连救想救的人的资格都没有吗？
对了！系统奖励！
苏弦青连忙打开系统背包，试图寻找能够疗伤的道具，却只在角落找到了一只锦囊。
她以意念触及锦囊，却不是她想要的治疗道具，而是一段原书的剧情内容。
画面中，年幼的宴止涧伤势严重，孤零零地蹲坐在海边，这应是预言世家刚被三大妖合力封印进海底之时。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醒了强大的预言能力，竟然窥见未来的世界将在三大妖手中走向毁灭。
小宴止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不知在对谁诉说，亦或是喃喃自语：“我一定要拯救家族，拯救这个世界，一定要！”
待苏弦青回过神后，那锦囊已经消失不见了。这段记忆不过是系统用于补充剧情的道具，对眼前的情况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
宴止涧见她怔愣住，以为她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而恐惧，反而轻声安抚道：“没关系，我歇息一会儿便好，真的。”
“你总是这样说！”情急之下，苏弦青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也不再管他究竟是什么人设，将心中的话尽数道出，“你总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你以为你是英雄吗？不过是个比旁人强大点的捉妖师，为何总要将自己强行置于高处，从不肯流露半分真实情绪？”
宴止涧当然没有开口反驳，见他如此，苏弦青更是气极：“难道我就没有脾气，没有自己的性子吗？你既要我做你的妻子，就应该全心全意信任我，可你这样做又算什么道理？”
她语气愈发激动：“既然你从不曾真正信我，我又何必继续留在你身边，我们以后天南海北，再不相见！”
她说的通通都是气话，可她心底也知道，只有说气话，宴止涧才听得懂，听得到心里去。
“我会好好反省。”宴止涧低声开口，头一次像是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弦青，你不要气了，好不好？”
这般笨拙又直白的回应，若是放在现实世界，发到公共平台上去，怕是会被打上“钢铁直男”的标签，被广大网友一人一口唾沫淹死的那种。
可偏偏她知道了他的境遇，明白他肩负着复兴家族，拯救世界的重担，此时此刻竟无论如何也无法责怪起他。
明明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还竭尽全力保护她。是她自己控制不好情绪，竟然拿起了言语的刀刃，继续做着伤害他的行为。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你是在关心我。”宴止涧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缓缓站起身来，主动牵住了她的手，“弦青，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们回家去吧。”
“可是哪里才算是家呢？”苏弦青自嘲地笑了笑，“你在京城的府邸真的能被称为家么？恐怕连你自己都不这样认为吧。”
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无论是苏家，还是宴止涧的那处府邸，于她而言，都算不上是家。
家应该是有归属感的地方，可自从她来到异世开始，便如同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天梯之上，始终寻不到半分真实与安定，每走一步都恍若踩在不安全的地方，生怕行差踏错便会丢了性命。
宴止涧却轻声回道：“在遇见你之前，我飘无定所，四海为家。而如今，有你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归处。从此刻起，我们可以共同拥有一个家。”
苏弦青抬起头，目光亮了亮。
他的保证诚挚而恳切，她的心居然真的在这片异世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头一次觉得有了落脚的地方。
只要他在的地方，就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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