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的檐角垂着冰凌,晨光在霜层上折射出棱镜般的碎芒。伊洛雯将绷带末端咬在齿间,缠紧右眼时,呼出的白雾在冰窗上洇出月牙状的盲区。
她对着水缸残影确认——左眼翠绿如春潭,绷带外散落的发丝却是银白色,混在栗色鬈发里如同藏了把匕首。
“黑麦粉、淬火油、还有雷恩要的鹿筋...”她默念采购清单,裹紧冈瑟的旧狼皮袄出门。铁匠铺门楣的精灵符咒在晨光中泛青,那是全镇唯一不向她投来阴影的庇护所。
灰岩镇的石板路在晨霜下泛着铁灰色。伊洛雯踏进市集时,早炊的香气突然冻结。鱼贩老霍克攥紧剖鱼刀,刀尖无意识指向她右眼;杂货铺的遮阳棚被猛地收起,铁链撞击声惊飞了啄食的渡鸦。
「只剩鹿筋了…汤姆叔叔的铺子应该还开着。」她低头疾行,绷带边缘被呼出的白雾洇湿。路过酒馆时,醉汉的唾沫星子混着麦酒气砸来:“独眼妖女!你爹妈定是被你这银珠子克死的!”
三个裹着熊皮的孩子突然从巷口冲出。最大的那个挥舞木剑劈向她怀中布袋:“恶魔吃我一剑!”
伊洛雯踉跄躲避,布袋裂口漏出的黑麦粉在雪地上画出扭曲小径。最小的女孩趁机掷出石块,击中她肩胛骨的闷响惊醒了整条街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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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腿汤姆的铺子蜷缩在镇西泪河拐弯处。河水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传说创世女神阿芙瑞娜目睹精灵与人类的自相残杀,泪水坠入人间化作此河。那些银蓝色的水波曾被吟游诗人赞颂为「净化之泪」,如今却漂满冻僵的鱼尸。
“咚咚!”伊洛雯敲响这间藏在树丛中的木工坊,“汤姆叔叔在吗,我是伊洛雯。”
伴随着“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缓缓打开,老木匠拄着榆木拐杖打量她:“丫头,衣服渗血了。”伊洛雯这才发现石块棱角割破了衣料,血渍染红了领口,在冷风中凝固成暗红的血渍。
“被镇上那帮崽子砸的?”
伊洛雯下意识扯动狼皮领口,结冰的血渍在毛边处碎落:“没事的,我回去再处理。汤姆叔叔您这有鹿筋卖吗?”
老木匠鼻腔里滚出闷雷般的冷哼,拐杖头重重磕向门框。
“先进来吧,我去给你找找…”他转身时,旧皮围裙上的松脂碎屑簌簌掉落。
“鹿筋要几指宽的?”
“拇指粗,韧性强些的。”少女跨过门槛时,靴尖有意无意碾碎了一片带血的冰渣。
木门闭合的瞬间,松脂香裹着枫糖味扑面而来。壁炉的火焰在青铜火塘里跳着精灵踢踏舞,火星溅到悬挂的橡木风铃上,奏出三个短促的音符——伊洛雯听出这是《迷雾森林摇篮曲》的开篇。
汤姆的工作台堆满刨花,凿子和锯子随意挂在生锈的铁钉上,墙角摞着等待加工的桦木料。
“北坡的霜狼最近爱啃鹿筋。”老木匠从椴木柜深处抽出油纸包裹,“拿山杨树脂泡三天,够给雷恩做二十张硬弓。”
“谢谢您。”伊洛雯接过鹿筋,从口袋中数出八枚铜币排在案头。汤姆用拐杖把钱扫进陶罐,顺手抓起块棉纱布扔过来:“伤口捂久了要化脓,回去让冈瑟拿烧酒擦擦。”
归途经过结冰的泪河,她跪在冰窟边清洗伤口。河水倒影突然扭曲,映出绷带下银瞳的真实模样:虹膜如同封存星海的熔银球体,瞳孔却是漆黑的竖线,像道通往虚空的裂痕。对岸洗衣妇的捣衣声骤然停歇,她听见木槌坠入冰河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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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铺的炉火将伊洛雯的影子投在武器架上,各类兵刃随她步伐轻颤。
“北坡的狼群昨夜闹得凶。”冈瑟将烧红的骑士剑浸入雪狼血淬火,腥气蒸腾中,他余光扫过少女渗血的肩头:"但某些两条腿的畜生,咬人比霜狼还毒。"
伊洛雯沉默着将鹿筋挂上阴干架,她扯下被雾气打湿的绷带,银瞳暴露瞬间,工作台上的精灵银器突然共鸣嗡鸣。冈瑟的锻锤重重砸在铁砧上,声波震碎了诡谲的共振。
“接着。”牛皮酒囊划过半空,在陶罐边缘弹跳两下——里面灌着双倍浓度的止血药酒。当阁楼木梯传来第三声吱响时,冈瑟突然对着虚空低吼:“伤口再敢捂到发臭,就把你绑给圣疗院的庸医!”
伊洛雯脱下外套坐在桌前,药酒淋上伤口的瞬间,疼得她忍不住颤抖。阳光从天窗洒下又反射在镜面上,她盯着自己右眼——镇上孩子总说这是恶魔之眼,却没人说得清这诅咒从何而来。
七岁那年,她在镇公所偷看过自己的户籍册。「父母死于北境战争」的墨迹晕染成团,像团化不开的冻雾。冈瑟说他们连块骸骨都没留下,更别提遗物。老铁匠总在醉酒后擦拭他那不离身的怀表,却从不肯让她碰。
“异瞳是天生的灾星!”九岁那年的暴雨夜,三个醉汉用石块砸破铁匠铺的玻璃。冈瑟的拳头打断了其中一人的鼻梁,却堵不住那些咒骂:“克死爹娘还不够!迟早害死全镇人!”
右眼突然抽搐,这是自十三岁起落下的病根。伊洛雯摸索着换上新绷带,没发现墙角蛛网上凝着血珠——就像她不知道,楼下地窖的橡木盒里,鎏金怀表正在渗出血丝般的锈迹。
是夜北风格外尖利,像协会灰袍使徒的冰锥般钻透茅草屋顶。伊洛雯蜷在被窝里,数着天窗漏进来的星子——第七十九颗时,雷恩的暗号声从窗外传来。三短一长的鸦啼,是他发现新奇玩意儿的信号。
雷恩打开天窗的动静惊落了梁上积灰。少年裹着冰霜闯进来,鼻尖结着晶簇,怀里揣着用雪兔皮包裹的骸骨狼晶核:“看!像不像你的眼睛!”
晶核在炉火中流转幻彩,核心处却凝着不变的银芒。伊洛雯用指尖轻触晶核,银火突然自指缝窜出,将晶核表层蚀刻出藤蔓纹路。
雷恩吃痛抛下晶核,那物件却悬浮半空,缓缓降落在伊洛雯掌心。
晶核在银火灼烧下骤然黯淡,表面藤蔓纹路如同枯萎的荆棘,蜷缩成灰白裂痕。雷恩捡起碎片时,碎屑竟在他掌心化为冰晶粉末——与北坡冻土下的魔法残留物如出一辙。
“见鬼!这可是能抵一年税的魔法晶核!”少年懊恼地踢翻矮凳。阁楼地板突然传来细微震动,挂在墙角的弑魔剑鞘发出蜂鸣,但冈瑟的鼾声依然从楼下铁匠铺传来。
雷恩戳了戳变成灰白色的粉末,突然压低声音:“喂,这玩意儿失效前……我看到里面有东西在动。”他模仿着晶核内部银色流光的蠕动,“像蛆虫啃苹果核似的。”
伊洛雯用绷带裹住残留银火的掌心。她没注意到窗外的雪枭正歪头盯着这一幕,鸟喙沾着北坡特有的荧光苔藓碎屑。当雪枭振翅飞向迷雾森林时,尾羽抖落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微型白鸦图腾。
伊洛雯捻起一撮晶核灰烬,银火余温让粉末在指尖结成冰花。她不知道,此刻三十里外的白鸦观测塔内,某面镶嵌着千颗晶核的墙壁上,正有一颗突然爆裂成银灰色尘埃。水晶球前值班的学徒揉着惺忪睡眼,将"第47区晶核异常失效"潦草记入日志,随手归类为「低等魔物自然衰变」。
五日后,黑市商人老疤脸在酒馆醉醺醺抱怨:“最近协会那帮灰孙子疯了似的收购晶核残片。”他晃着空酒杯,袖口露出蛛网状冻伤,“开价够买十头麋鹿,可谁敢接这种烫手货?”
瘸腿汤姆默默擦着木匠刨刀,他的榆木拐杖底端沾着银灰色粉末——那是三天前替铁匠铺修理窗框时,从阁楼地板缝里扫出的晶核灰烬。
角落里两个披着狼皮袄的猎人交换眼神。年长者的鹿皮手套内侧,隐约露出白鸦刺青的一角羽尖。
重度“谜语人”患者,抱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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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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