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携着旭舟，跟柳泽川跃上宫墙，向上探的花朵堪堪擦过陆怀的衣角，柳泽川立马抽出旭舟把那块衣角裁掉。
布料飘转落下，在黄昏的注视下奔赴花场的墓穴。它被吞噬掉了。
柳泽川：“别让花沾上，危险。”
两人顺着宫墙飞奔，踩着檐角的走兽立于金銮殿，俯瞰整座皇宫。在这最高处，晚风擦着两人的脸颊，摇动地面的花海。
花铺满了所有甬道，血红，血红，染上了柳泽川的瞳孔。他的手开始黏腻，浸泡在别人和自己的血里，这股感觉从指尖一路攀上面颊。
“司徒渊，你还记得杀过的那些人吗？”怀玉仙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尖锐的耳鸣差点使他掉下殿顶，沦为花的养料，“你给我儿带来了不幸。”
陆怀紧紧拉着他：“阿川，怎么啦？”
柳泽川看着那些花，眼睛通红，不敢转过去看身边的人：“我要烧了它们。”
他的手里蓄了一团火，明灭可现，把衣袖熏得卷曲。
【小怀，他不能这么做，皇城有禁制，会被反噬的！】
“别烧，会被反噬的。”陆怀拉着他。
“没烧怎么知道？”柳泽川把他的手甩开，盯着他道，“谁告诉你的？”
好心提醒却被在意的人呛了一顿，陆怀心里有点不好受。他深吸了一口气，捂上柳泽川的眼睛，“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无边的灵力从陆怀指尖倾泻而出，就像无数根丝线，把延寿花的脖颈系住，小小的火光闪过，“咔嚓”声四起，火花噼啪，像是七月半的夜里燃烧的纸钱堆。
【你疯了吗？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花朵的灰烬随着晚风飘散，漫上陆怀的鞋面，他想轻轻吹一下，血却洒上了鞋面。
他咽下喉头的那股腥甜，把脚往里收了些，放下捂在柳泽川眼上的那只手，“烧完了。”
风从反方向吹来，把陆怀的发丝带到柳泽川鼻端，他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看来有人骂你了。” 陆怀歪头笑着，朝他招招手，打开怀抱，“没事了昂。”
萦绕在柳泽川耳边的声音陡然消失，他目光闪烁：“阿怀，我……”
“别说，我懂。”陆怀一把揽过，“我们去抓鬼吧，看看到底是什么鬼，能有这么大阵仗。”
身体已遭过一次反噬，再遭点也没什么，陆怀牵着柳泽川飞向西边的一角低矮宫院。方才在金銮殿顶，他看见此处隐约有人影蹿过，且没有花涉足的迹象，好像它们都在畏惧什么东西，想必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了。
柳泽川被陆怀牵着，身位略低于他，看着他的背影，有种仰望的感觉。
从前，他在魔域受万人敬仰，就算是妙阿叔和墨家姐妹，也会惧他三分。毫无疑问，他是强势的，他是领导者，但在阿怀身边，他能稍微缓口气，能短暂依靠，被带领。
这种感觉真好。他希望时间暂停在这一刻。
“阿川，你看那两个人偶像不像平安和……”
“是他们。”
在这冷清的院落一角立着两个僵直的人，他们面朝着墙，身上全是绿色的藤蔓，让人分不清生死。
陆怀拍了一下小乞丐的肩头，小乞丐尖叫一声钻进平安的怀里，两个人瑟缩在墙角。
“十三不怕，哥哥先走，哥哥先上黄泉，跟干爹在前面等你，不怕啊……”平安抱着他取名的十三，摸着他的头发，紧紧闭着眼睛，等待着可能到来的死亡。明明自己都已经这么怕了，还把后背露在后面，像是地震时护住鸡仔的大母鸡。
“你干爹怎么了？”陆怀放开柳泽川的手，蹲下扶住平安的肩头，“其他人呢？”
见到熟悉的人，十三没忍住哭出声，被平安捂住了嘴，“嘘，当心把它们引过来。”
平安的眼睛红红的，衣裳破烂，对陆怀和柳泽川讲述了另一队官兵还没进城就被花吃完的事情，两人因身上那几封干爹用延寿花汁写的信才逃过一劫，逃到这处传说闹鬼的冷宫。
“信？”柳泽川想到自己亲手烧掉的那封信，“我不知延寿花汁有这种效果。”
他对眼前的平安有些提防，这孩子平静得有些可怕。
“以前的那些当然没什么用，这一封，”平安拿出胸口的一封信，“是官兵大哥快进城时给我的，说是我干爹托一个婆子带给我的。”
十三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缩得更紧了：“血花……全死了。”
平安闭眼呼了一口气，把这封信撕得粉碎：“花会伪装，它们会吃人，再变成人，再变成花，再吃人……”
“这封信是吃了干爹的花写的，那个婆子也是花……我进宫见到了干爹，一半的干爹，他亲手扯下了胸口处的花蕊交给我……它们以为我跟十三是同类。”
平安张开了一直紧攥着的左手，手心血肉模糊，隐约见骨，五根淡粉色的花蕊扭动着，想要顺着骨头钻进他的指尖。十三的手心里也有，是一根透明的，安静的花蕊。
他们把手重新攥紧。
“它们吃饱后会主动凋零一次，藤蔓上长出的花苞会更加饥饿，刚刚听到它们在笑……哥哥，你们帮他们提前凋零了。”
平安和十三身上的藤蔓蜷曲，像是在积蓄力量，又像是死了。
陆怀扶额，妈的，这下更难办了。
柳泽川拔出旭舟，指尖在剑锋上划过，血流到掌心，“那你们也会提前变成花？”
平安：“我会，十三不会。”
柳泽川把旭舟插回陆怀腰间，掬着掌心的血，“你也说了，花会伪装……”
平安垫脚沾了一食指血舔尽，十三也照做。柳泽川挑了下眉。
“有些话不能说出来，我只能告诉你，手心的这五根花蕊有我干爹的记忆，这座皇城不老的秘密。”
“啊啊啊啊——”干朽的老人音脚底传来，十三被一颗蓬乱的脑袋挤到了陆怀身边。
“太阳要下山了哦喽喽，天要黑了哦喽喽，贪玩的皇儿哦喽喽，被疯绣娘吃哦喽喽。咦，你们也来找李嬷嬷玩吗？”老人佝偻着背，撩开遮住面目的白发，上牙龈的一颗黄牙摇摇欲坠，他扫视陆怀，眼神凝在旭舟上，“朕没见过你。”
两人跟平安交换了一下眼神，确认这确实是他们的，高龄圣上。看来延寿花的确很有用。
“陛下，臣是陆相啊，您不记得了吗？”老人将昏黄的眼球一转，努嘴点了下头，又打量起柳泽川来。
柳泽川受不了他像舌头一样黏腻的眼神，怒瞪了他一眼，老人被吓得钻到陆怀身后：“父皇，儿臣怕，宫里有坏家伙。”
“好好好，坏家伙，父皇帮你打他。”陆怀挥了两下并不存在的蚊子，“吾儿，那李嬷嬷是何人？”
老人脏黑的手在旭舟身上摸来摸去，旭舟受不了，扭到了陆怀另一侧腰，“父皇，这剑会动诶，好神奇。”
陆怀拍了一下旭舟，假怒道：“朕要生气了，朕问你，那李嬷嬷是谁？”
老人不乱动了，蹲地数砖，“是母妃赐死的一个浣衣女，父皇你怎么记性也不好呀？”
许是地上的砖也没什么好数，他站起来，注意到一旁的平安，“小于子，朕让你用龙墨抄的佛经还没好吗？”
小于子便是平安的干爹。
任是这种时候，平安也低眉顺眼回道：“陛下，好了。”
老人瞧见平安身上的藤蔓，又变了脸色，抬头看天，四肢在空气中乱抓：“太阳要下山了哦喽喽，天要黑了哦喽喽，贪玩的皇儿哦喽喽，被疯绣娘吃哦喽喽！”
天果然很快就黑了，像是人为地盖了张毯子，在陆怀和柳泽川背靠背作防御姿态时，老人掰开了平安的手，扯走了长到他手心的花蕊，“秀环姨姨，钥匙阿隆帮你找到了！”
一片漆黑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四起，唯有他一人灵活如鱼，顺着刚刚的狗洞钻走了。
“不好，它们醒了，要开始觅食了。”平安把十三推到陆怀怀里，“真正的钥匙是十三，你们要护好他，我去堵前门，你们快从后门走！陛下去找那只鬼了，快跑啊！”
平安摘下十三身上那束干枯的藤蔓，套到自己身上，跑到大门，把门闩关紧了，用胸口堵住缝隙，但花朵越过了宫墙，爬上了他的头顶。
“快走啊哥哥！我去找干爹了，别管我，你们快走啊！！”平安故意朝东边的侧门喊去，诱导一些花伸长了脖子追逐。
他的声音最终淹没在啮食的声音里，陆怀的心揪起来，但他们不能滞留，花围起来了，鬼要来了，暗中的怀玉也要收网了。
柳泽川扛着十三，被陆怀牵着左一脚右一脚地前行。
一般的黑夜里，就算是不打火把，修行之人想看也能看清，但是这次黑夜不一样，地面铺满饥饿的花朵，稍有不慎就会被缠住，落入怀玉手中，等他采撷生命和心脏。
所幸有系统在，他一反常态地没有犯贱，反而是一口一个【小怀】【小川】，领着陆怀走到了后门口。
【小怀，别怕，大胆向前走，无论死活，我都会护你一条命的。】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OK？”陆怀小心翼翼地移动着门闩，嘟囔。
“阿怀，你说什么？”
“没说你，我说sharkbee呢，一种长得像海鱼又像蜜蜂的动物。”
吱嘎一声，门开了。
四周的花像是见到了可怕的东西，退到院墙上，花苞轻颤，似在屏息。
“小渊，陆怀受伤了，你没发现吗？”
chapter72
真的很抱歉哇，我断更了一周，[爆哭][爆哭]，最近真的是太忙了，很对不住大家呜呜，码完这章就又要去干活路了，最近的状态就是“做完你的做你的做完你的做你的”，写文相当于是我最放松的一件事之一了。看到前面的章节还有点击，真的很感激，谢谢小可爱萌，么么么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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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疯癫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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