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贺穗“死而复生”这件事,孔雀楼的老医生是这么说的。
“变异种的毒素进入体内,造成了暂时性的心衰竭,一般人多半是挺不下去的,但是贺穗身体素质过硬,毒素随着血液流逝排出体外,所以人就自然而言的醒过来了,就是有些虚弱,之后要好好调理身体。”
这个结果显然大家喜闻乐见,贺主舵到底是位父亲,在看见尸体的时候虽然万念俱灰,但为了不让死在异地的女儿找不到回家的路便立刻振作起来处理身后大小事宜,可当贺穗没死,活过来时反而绷不住了,抱着贺穗老泪纵横。
不大点的屋子乌泱泱站着一片人,都垫着脚尖朝里看。或许大家都知道,中原倒了,首都主舵的女儿坚决维护孔雀楼,还全身而退,之后孔雀楼自然会被首都圈入保护范畴内,不愁没有好日子过了。
夏翎被主舵挤到一边注视良久在确定贺穗的的确确活过来后,悄悄离开去了隔壁的房间。
一推开门,不像旁边那般热闹,这里反而是冷冷清清一片死气。看到小客厅缭绕的烟雾时,夏翎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萧安措居然在抽烟?
她上前问道:“江淮予呢,他没事吧?这离里屋这么近,你抽烟他能闻到。”
猩红的烟头停滞,男人起身走出去,青色的胡茬,憔悴的神情,高大的身躯有些佝偻,衣角甚至还有烟灰落下烫出来的洞,和平时总是打扮的干干净净,内敛沉闷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刚遭遇打击。
夏翎带着疑惑进了卧室,江淮予果然还在睡,但睡的并不安稳,一直皱着脸小幅度抽动,双颊通红,她伸手一摸,发烧了。
腹部那处的被子可怜凸出来一个可怜巴巴的弧度,弱不经风地模样好似在控诉萧安措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了。
夏翎眉头攥了又攥,刚要出去找萧安措,就看见他端着热水和药进来了。
“你到底怎么了?”她问。
男人把水盆用力摔在桌子上,把嘴里的烟吐了,在脚下踩灭,冷冰冰道:“他不欠贺穗了,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们任何人。”
“你什么意思?”夏翎心里直觉得不对劲。
贺穗回来那阵,她几次确定她没有脉搏,四个小时,期间她没有离开过房间一直在为贺穗擦拭身体,如果贺穗心脏重新跳动起来,她会立刻察觉到。但什么预兆都没有,就在她转身的功夫,贺穗突然睁开了眼睛。
夏翎猛然一愣。
萧安措指着门口,“出去。”
她离开后,萧安措双手撑着盆垂下了头。
心脏在被一点点撕裂。
江淮予为了还贺穗的恩情,付出了自己根本承受不了的代价。现在听到隔壁欢呼雀跃的声音他就恨不得冲进去把他们全杀了,凭什么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他的小予要承受这样的痛苦,这不公平。
—
待夏翎回到房间后,发现人已经散的七七八八,贺穗脸色还不太好看,勉强应付着大家,她见夏翎进来就让旁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她父亲和夏翎二人。
贺主舵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搬来一把凳子坐在旁边,为贺穗倒晾着药水,“等你病好之后我们就回首都去,这次你想出来不用背着我偷跑,光明正大的走就是,我不会再关着你了。”
说着他看向夏翎,“这次多亏有夏翎,和萧安措令应外合,先是救出我,紧接着直攻中原内部,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掰开一颗并不算饱满的橘子,即使是这样的橘子,在这个时候也是稀罕物件,他一分为二,一半给贺穗,一半给夏翎。
贺穗靠在床边摩挲着手中的橘子,旁边的夏翎亦不言语。
“你们怎么了?”
夏翎轻轻把橘子放在桌上,沉着脸走过去,“贺穗,你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贺主舵疑惑的视线在二人之间反复流转。
刚才夏翎为她梳好的麻花辫有些松了,垂在耳侧衬上一身白衣,显得乖巧恬静,唯独手腕上脚腕上的红环夺目,她点了点头,“有。”
“你们在说什么?”
贺穗叹了口气,“爸,虽然我不知道这该怎么解释,但是我猜,是江淮予救了我,我本来是真的死了。”
贺主舵神色登时一变,“怎么说?”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走近一片丛林里,白茫茫的,周围只有我一个人,我走了很久,在一处空地,看见了江淮予。我叫他,但是他好像看不见我,反而和一个我看不到的人在说话。我听到那个人说他有办法救我,但是江淮予需要为此失去一半的心智力......在他点头后,我突然感觉一阵眩晕,再醒来就看到你们守在我身边了。”
贺穗说完这些后,三人相对沉默了很久。
夏翎:“我去看过了,的确像贺穗说的那样,江淮予昏迷不醒,发着高烧。”
“我去看看。”贺穗下床。
贺主舵接住她的胳膊扶她起身,转身披上了大衣带上了军帽,神情严肃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门推开后就像夏翎说的那样,屋里安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萧安措坐在桌前,听到动静只是稍稍抬了下眼睛,似乎并不意外他们到来,又似乎是早有预料在等待他们。
贺主舵上前道谢,“虽然江淮予具体用了什么手法我不清楚,但是穗穗醒来了,这份恩情我贺某人牢记心中,永远不会忘记。”
一阵死寂。
进入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
贺主舵对他算不上熟悉,但于贺穗和夏翎而言,萧安措沉默表情下强压的憎恶怨恨和心痛恰恰是证实了那个梦不假。
房间里的氛围近乎粘稠,饶是经历了半辈子风雨的贺主舵都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他勉强抬起头向那个人看去,萧安措两只手交叉,食指互相点了点,瞳孔如同死水般沉寂,“你打算只是口头道谢吗?”
他一愣,摇头,“自然不是,只要你们想要的,我有的,贺某绝不吝啬!”
“我要首都和中原保护仓,你给吗?”
贺主舵乍一听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是冷静两秒后看到萧安措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他便敛住笑容。
“你是认真的?”
“主舵。”夏翎想要开口被他拦住了。
贺主舵眯着眼睛似乎在思考,半晌,他说:“可以。”
“主舵!”
“中原是你自己打下的,理应属于你。七大保护仓三家独大,现在三家只剩我们一家,与其我们留在保护仓管辖中树大招风,不如跟在你们麾下,我消息准确的话,辽东现在也在你们手中了吧?”
贺主舵这话不是头脑一热就拍大腿答应的,他这一路都在思考首都未来的走向,这次保护仓将他囚禁,其实就是因为之前首都和辽东走的近,辽东反了,保护仓怕首都也反,所以帮助中原在打压他,蒋正衣的阴谋世人早就心知肚明,由他一手创办的保护仓中心和他沆瀣一气不奇怪,他也早就想找个机会脱离出去。
贺穗和夏翎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这个决定的确对大家都好。
江淮予未来要直接面对的是蒋正衣,他的胜算大,人类的胜算才大,辽东虽然没有指明道姓的倒戈,但也差不多了。
“明天我就会把消息传出去,中原的权限在车上你交给我了,我会把中原连带着首都的权限一起给你们,你和江淮予将成为三大新城的主人。”
“纠正一点。”萧安措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指向床,“权限他一个人拿,三大新城的主人,只有江淮予一人。”
对面三人皆是一副没想到的表情。
这可是三大新城,滔天的权利就摆在他面前,他居然不要?
只有萧安措清楚,他是在为江淮予的将来铺路,心智力没了大半,系统会慢慢消失,他需要有傍身的东西来保护自己。
出门后夏翎问贺穗:“萧安措刚才告诉我,说江淮予已经不欠你了...你对江淮予做过什么吗?”
贺穗听到这句话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穿心而过,但转瞬即逝,她越是努力想要看清就越是模糊,只得作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走吧。”二人若有所思。
——
这一觉江淮予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第一感受就是身体变得很重,他掀开微微肿胀的眼皮,艰难地转动了两圈,看到了坐在凳子上眯着眼睛的萧安措。
他看起来很疲惫,衣服还是赶来时穿的那一身,眼睛下面青黑一片像是几天都没睡觉的样子。
江淮予不忍心吵他,自己扶着腰起身。
小兔崽子好重。
本来轻盈的身体像是往里灌了十斤水,泡肿了身体拖慢了脚步,他的腿落到地上,脚腕仿佛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一般,发出咔咔的响动,江淮予低头一看扫到了自己的胳膊,霎时间愣住了。
好多淤青。
不是被打的那种淤青,像是从血液里面挤出来的。
他嗖得一下把胳膊往后藏,还不忘把衣服袖子往下拽拽。这些连自己看了都触目惊心,萧安措看到会担心的。
不仅如此,高烧后人体肌肉酸痛的现象在他身上放大了数百倍,两步路走的活像美人鱼刚和女巫还完双腿一样,嘶嘶地抽着气,嗓子更是干的有刀片在划。
他托着肚子缓慢移动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地喝,期间眼珠子还一直在看萧安措。
睡得好熟啊,应该累坏了。
看的太专注了,一口水呛进喉管里,他捂着嘴咳嗽,但越咳越痒,身体像叶片似得颤颤巍巍,只能死命的揪着莹白的脖颈,这时萧安措终于睁开眼睛,黑黝黝地眼仁看向他。
“你...额咳咳咳,你醒了?”无论他怎么难受,萧安措只是看着,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按照平时哪怕他一口气出长了一点都会受到萧安措的密切关注,今天的反常是怎么回事?
他走过去,想要自然地蜷缩进男人的怀里,挺着肚子太累了,他想找个依靠,“你怎么了?”
萧安措扫了他一眼,突然长腿一放,避开了,“我出去看看。”
留下江淮予一个人抱着枕头懵懵地坐在凳子上,看着男人毫不犹豫离开的背景,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噔噔噔地跑到镜子面前照了一下。
这一照吓了一跳,皮肤黯淡粗糙,双眼满是疲倦,头发乱蓬蓬的,难怪萧安措不想碰他。
江淮予赶紧俯下身洗漱,起身时还用水拍了拍脸,想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好一些,再翻箱倒柜的拿出很久没有自己摸过的润肤膏,仔仔细细地敷上一层,把自己弄的香香的才坐回床上去。
没一会,萧安措端着药回来了,没说别的,把药放下就走了。
甚至没多看他一眼。
江淮予低头看了一眼隆起的肚子,不再纤细的腰肢,四肢消瘦唯独肚子拱出道包,像一个热水袋,难看。
药也喝不下去了,他自己费劲的脱了鞋袜,钻进被子里。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他把自己蒙出一身汗,门也没有一丝响动,江淮予翻身坐起来摸了摸肚子,“是不是今天真的很忙,对,贺穗应该已经醒了。”
他光脚下地,推开门的时候还幻想萧安措会在门口,但实际上,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只能按下失落返回去重新穿上鞋再出来,角落里注视着他的男人松了口气。
贺穗已经醒来很久了,一天一夜的功夫她体力都恢复了大半,现在正自己提着水桶要去给昭昭洗澡,江淮予上前打了个照顾,确定她真的活过来后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笑意,又想起来他作为一个刚醒来的人应该不知情才对,开始装模作样的惊叹。
“贺穗,你怎么?!”
贺穗顺着他演,摸摸自己的伤口,一脸后怕,“差点就死了,还好那只鼠类变异种没有咬死我,毒素顺着血流干净了我就好了,不然现在早入土了。”
“那就好。”江淮予佯装长舒一口气,问:“主舵和夏翎呢?”
贺穗有些复杂,江淮予还不知道在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里,早就没有了什么贺主舵和首都中原保护仓,甚至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三大新城的权限就已经到了他手上,外界的风言风语没有传入那个安静的房间,搅了他的睡眠。
“孔雀楼正式归入首都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爸去大楼那边忙了,夏翎在寨子下面组织重建和消杀。”贺穗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怎么就你一个人?萧安措呢?”
这话他还想问呢,萧安措人呢?
江淮予郁闷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好一会没见了,也不说去做什么了。”
贺穗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想起萧安措交代过的,有关那个梦一个字都不能告诉江淮予,她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看到江淮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实在不忍心,放下水桶过来扶他,“回屋去吧,起风了。”
没找到萧安措,回去就回去吧。他小声“嗯”道,耷拉着眼睛。
“江淮予,谢谢你。”贺穗目光柔柔,手掌轻贴心口。
他哑然,“谢我做什么?”
她弯着杏眼,笑容明媚,多日的阴霾留在了那个噩梦里,活过来的贺穗是崭新的贺穗,她默默在心里许下承诺,这辈子江淮予都会是她的恩人,是她重要的人,“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不等江淮予说什么,她兴冲冲指指下面,“五天后的晚上会有篝火晚会,你要去啊。”
情绪是会传染的,贺穗的笑脸感染到了江淮予,他点头微笑,“好,我会去。”
晚上一定会看到萧安措,说不定就是他想多了。
等回去之后有个阿婆过来给他送了两个热鸡蛋的时候闲聊了一会,江淮予这才知道孔雀楼为什么要举办篝火大会,是为了庆祝有了靠山以及中原和首都退出保护仓中心的事情。
他心不在焉地嚼着鸡蛋,首都退出不奇怪,这次孔雀楼事件算是对首都的大型围剿了,是明目张胆的针对,贺主舵能抽出身来后离开也无可厚非,中原就奇怪了,就算中原的主舵被萧安措当场刺死,下面还有苏绉的父亲等着接棒,再不济还有首都能把它一口吞下,怎么会突然自起门户,放弃在剩下的保护仓里一家独大的机会?
况且分离出来又谈何容易,从昔日威名在外的保护仓变成一座自治新城,要是没有强大的靠山,光是靠周边已经强大起来的旧城镇还有剩下四个保护仓都够喝一壶了。
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权利最终又会归属到哪里?
江淮予双手捧着热乎乎的鸡蛋又啃了一口。
这时阿婆看到这个新城主没有外面说的那么可怕,反而像她的小孙子一样乖乖吃饭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心甘情愿的喊了一声,“城主。”
江淮予一噎:?
“你喊我什么?”
阿婆一脸懵:“城主啊。”
江淮予用力把鸡蛋咽下去,恨不得捶胸顿足,“我什么时候成城主了?哪个城的城主?”
原来他不知道啊。
阿婆笑眯眯地说:“当然是辽东首都中原新三城的城主,另外,孔雀楼未来也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哦,新三城来接您回去的车都停了两条街了,我以为你早看见了。”
江淮予倒吸一口冷气——他看见个屁,他满脑袋都是在想篝火晚会穿哪件衣服才能把萧安措魂勾没了!!
身份地位upu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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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 1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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