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岩指了指他自己的肩膀。
这什么意思？
千诗站在一百米外，努力解读柏青岩的肢体语言。他还想要一个拥抱？他这样人前人后反差巨大的男生，她确实是第一次遇到。她刚拒绝了他要的晚安吻，用一个友爱同学拥抱补偿他好了。
于是她走回柏青岩的面前，张开手臂要搭到他肩膀上，却听见他在叹气。
“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柏青岩问。
千诗的手伸出去，僵在了半空，只好快速收回来。
她仰着头反问他，“那你说清楚啊，还想让我怎样？”
许是她的口气太像被男朋友惹怒了，位于俩人后方的前台投来了吃瓜的眼神。
千诗也不是害羞的人，和那前台对上眼，故意带着怨念质问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情侣吵架？”
前台理亏地低下了头。
站在千诗对面的柏青岩又吐了口气。
千诗这才看向柏青岩，他忽然伸手过来，她怼人的气势一下没了，不知怎的就害怕了，往后退了退。
柏青岩跟着她，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的步伐像交谊舞场内的舞者，外形姣好的男女演出一幕她退他进，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你要干什么啊？”
千诗气馁地停下来。
柏青岩似乎也气馁了，却怀着某种必须做到的信念感，把伸出来的手放在了千诗的肩上。
更确切一些，他的手是擦着她的脸颊放的。
他的力道不大，只有一点点重量，千诗的心却正在经历新一轮的台风过境，被肆虐的风刮得七零八落。
正当千诗想出言确认他的举动，柏青岩开了口。
他的态度显得过于轻描淡写，举着一根断裂的纸标签给她看，“这个黏在你裙子上了。”
只是这个？
千诗瞧着那一片指腹大小的贴纸，想发作也不好发作，因为柏青岩并没有戏弄她，而是在认真地帮她摘掉杂物。
于是她感激地回应柏青岩，“有劳学长动手。”
柏青岩点了点头，把那一片贴纸放在千诗摊开的掌心，尽管他没看懂她为什么想留着这片没用的贴纸。
因为他完全没注意到，那贴纸上除了一半的商品二维码，还印有一行日期：
202x年10月7日。
便利店酸奶上的生产日期，也就是今天。
千诗把手握起来，握紧了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再次对柏青岩道了别。
-
柏青岩目送她进电梯，原地等了会，明知她不可能再从电梯里出来，他还是等了会。
见她没再出现，他走出酒店门，点了烟，往停车场走。
千诗送了他CD，不知道那里面录了什么，刚才他一心想帮她摘掉便签纸，也没顾上问问她。
他瞅着手里的CD盒上的绿色便签纸，指尖抚过她写的“QING”，忽然笑了一声。
一周之前，为了给原本的Sunny书吧改头换脸，曹佑用一个金额不明的大红包买通Sofia，然后，新装开张的酒吧就挂上了“QING”这个招牌。
明明那个酒吧是曹佑的，名字却看起来和柏青岩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柏青岩当即就怀疑曹佑和Sofia在背地里谋划什么，一逼问，Sofia还取笑起柏青岩，说柏青岩是不开窍的石头，这样休想追到老婆。
所以，他的心思早就被曹佑和Sofia看明白了？
可聪明如千诗，她怎么还没看明白？
今天在车里，千诗还嘲讽他了，说什么以为他买给她的奶茶是他买给她室友的。
柏青岩给第二个人买过奶茶吗？
不，此时应该问，柏青岩长这么大，给第二个人送过礼物吗？
答案都是否定的，可惜千诗就是看不懂他，经常性地误会他的意图。
比如刚才在酒店电梯前分开。
老天，他哪有胆子向她要一个拥抱？
但是柏青岩想到那个未遂的拥抱，还有点惋惜了。
如果刚才他没有回避，就让她抱上来呢……
画面鲜活，柏青岩的脚猛地钉在原地。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夜风一阵阵吹来，他的烟抽完了，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
上车前，他的电话响起来。
同属围棋社团的夏赵仲在那头说，“师哥！你怎么没在QING？”
柏青岩没什么好情绪，“出来办点私事。”
夏赵仲为人活泼，一听他有私事，顿时来了兴致，“师哥在约会吗？”
柏青岩这下再不想搭理他，挂了电话。
夏赵仲热脸贴冷屁股，又打过来，“我错了！我道歉！明天我去QING找你，一起回棋院。”
柏青岩哦了声便再次挂断。
回车上，他把千诗送的CD插入车载CD机，动作间，一张稍大一些的绿色便签纸掉在地板上。
他低头找了下，没看清，打开了顶灯，发现便签纸就躺在他的裤腿上，露出空白的一面，隐约透出另一面的字迹。
她还给他写了赠言。
正要翻过便签纸仔细看看，他的手机里跳出一条微信。
Sofia故技重施，又给柏青岩发来一张千诗的朋友圈截图。
时间在十分钟前，新鲜滚烫着，图片是千诗拍的，纯白的酒店大床上放着一小片破损的商品标签纸。
至于标签纸上的内容，因为太细小，放大了看也仍然看不清楚。
不过Sofia的关注点都在千诗发的文字上，【阿青～你能看出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柏青岩小声念出那一行字。
“欲言又止的，不用去猜。”
不懂。
柏青岩在网上搜了一下，这句话好像是某支国内乐队的一首歌里的词。
歌名叫《美好的糟糕决定》。
短暂的电子合成器音过后，女歌手慵懒暧昧的唱腔涌现。
……Oh hey you，又想起你淡淡神态，我们的默契和对白……
这首歌大概是在讲模糊不清的暗恋。
柏青岩没听完，摁下了音乐app的暂停键，问Sofia：【你感觉，她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好感？】
Sofia几乎秒回：【真看不出来。怎么？她这一条朋友圈和你有关啊？你们现在在一起？】
柏青岩：【那张标签纸是酸奶上的，我刚才帮她从她的肩上揭下来了，现在她上楼了，我在车里。】
也许信息量太多，也太不连续，Sofia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车里有点闷，柏青岩下车才接起来，斜靠着车门，“你说吧，我在听。”
“阿青，既然你这么在意她的想法，为什么不当面问她？我帮你分析再多，都不如你当面去问。”
柏青岩沉默。
以他年少经常不及格的语文水平，他是猜不透千诗的，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他自己现在的感觉，只闷闷地说，“我没信心。”
Sofia笑得很克制，“大哥！你可是柏青岩啊！19岁拿下世界围棋冠军，同年入选国家队，那之后，稳居世界排名第一，这么优秀的你，居然在担心一个女生不喜欢你？”
“不是的，我也说不清，反正，她在我这儿不是一个普通女生，”柏青岩说完蹲在了车门下。
那头的Sofia不再笑了。
隔了片刻，Sofia异常正经地告诉他，“我无法说出千诗对你有没好感，我只知道……阿青你完蛋了！”
电话被Sofia挂断。
柏青岩望着变黑的手机屏，在车外蹲了好一阵都没能站起来。
又过几分钟，Sofia发来第二张截图，仍是千诗的那一条朋友圈。
和刚才不同的是，底下出现了曹佑的提问，【这是哪个怂货？敢在我们诗诗面前“欲言又止”？】
再往下，是千诗的答复，【不是怂货，哈哈哈～】
没有更多的新内容，这条朋友圈依然不清不楚。
柏青岩退出微信，抓着车门把手站起身，回到车里，坐着发了会呆。
那张附赠在CD盒里的便签纸放在仪表台上，他这时才拿起来看，原来千诗是这样写给他的。
【里面是我的吉他哼唱，你当白噪声听吧，祝你夜夜好梦！】
柏青岩长长地叹气，自言自语地说话，“梦见你，这算不算好梦？”
CD机的播放键被他摁下去，他听见了千诗弹的吉他声，轻轻地闭上眼睛。
千诗哼唱的歌词其实是辨识不清的，它们落在柏青岩的耳朵里，更像一段无意识的呢喃。
仿佛只要柏青岩愿意伸出手，就能碰到她干净灿烂的笑脸，可当他真的伸出了手，身边又没有她。
一个听觉陷阱。
柏青岩睁开眼，把音量降低，伴着她的吉他哼唱，沉沉坠入有她的梦里。
-
隔天回学校的路上，三个女孩都挤在后排，有说有笑，甚至讲着私密的悄悄话。
柏青岩努力专心地开车，偶尔遇上红绿灯，他才假装不经意，从后视镜里看一看后排。
李小词坐在中间，被千诗和宋隽左右夹击，不知聊到什么，正笑得前仰后合。
这样的气氛，柏青岩插不上话，干脆放弃想法，做好他的专车司机。
两个小时后，车停在梧桐女寝楼下，柏青岩下车帮忙抬宋隽的行李。
期间，一群群女生过来和他搭话，他也不管对方是谁，一律不理，摆着一张冷脸。
柏青岩上不了楼，只能在楼下等三个女孩放完一趟再下来取。
这时，两个大四学姐认出了柏青岩，“围棋社头号人物！第一国手！柏大神！”
随着这一声更多不敢搭话的女生围拢过来。
大家都听说过柏青岩，知道他是现役第一围棋国手，但大家似乎没想到柏青岩是粤海大学的校友。
“学长在哪个学院？能不能拥有学长的微信？学长有女朋友吗……”
乌泱泱的问题扑倒柏青岩的脸上，此刻的他，比面对国台的采访镜头还凌乱。
“他有喜欢的人了！”
嘈杂之中，电梯门口有个女生响亮地喊道。
千诗就站在那个女生身边，眼看众人要上来手撕李小词，千诗忙把李小词护到身后。
这边的动静，惊扰了看手机综艺的宿管阿姨。
阿姨冲出来，双眼一瞪，嗓音撕开嘈杂，“都堵门口，干嘛呢！干嘛呢！！”
女生蜂拥而散。
柏青岩站在十米远的地方，迟钝地上来关心帮他出头的千诗和李小词。
“没伤到你们吧？”
“没有。”
说话的是李小词，她看向哥哥柏青岩，却发现柏青岩看着千诗。
行呗，二十三年不开窍的她哥，终于让她尝到了重色轻妹的酸涩。
千诗对柏青岩说，“学长，我也没事。阿姨，他马上就走，您别瞪他了。”
站在一旁的阿姨说，“不不不！我是看这位帅哥眼熟，你真是柏青岩？来，给阿姨签个名！我小儿子才6岁，天天说是你的铁粉……”
柏青岩没说话，走过去，在阿姨充满笑意的注视下完成了签名。
阿姨笑着对柏青岩说，“柏大神，再让我八卦一下？你朋友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她是谁啊？”
柏青岩：“……”然后他转向李小词。
李小词赶紧挠了挠头。
千诗看着他俩的扭捏劲儿，心里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
应该不是的，不是的。
她俩继续搬宋隽的行李，李小词大概猜到了千诗的失落，趴她耳边说，“只告诉姐姐一个人，我不怎么喜欢柏青岩！”
千诗尴尬一笑，“那巧了，我也不怎么喜欢柏青岩！”
李小词抿着唇，只怕自己越帮越乱，赶紧提着最后一只大包进了电梯。
千诗追过来时，电梯门关上了。
她想起还没把昨天约车的钱给柏青岩，回过头，到柏青岩面前，“这是200块的约车钱，你一定要收下，不然以后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柏青岩听她说完，愣了一瞬才把钱接过来，“好，我收。”
千诗又说，“还有买跳跳糖的6块钱，我下次见面再还你。”
柏青岩点头。
因为想起另一件事，他对千诗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听说你们下周搬出去住，搬家时，你再约我？”
千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看着他笑，“你忘了下周你在队里集训？我再约你……难道你坐飞机回来帮我搬家？”
柏青岩抿着唇角。
千诗看他这样于心不忍，只好安慰他，“你愿意这样，也好，放心，我会再约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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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好梦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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