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晞从江斯湃手上接过行李箱，上楼进了门，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局促。该说些什么？他是不是很累了？要不要先说谢谢？
江斯湃的确有点累，坐了将近二十小时，他人还有点飘，也更想洗澡，拿了换洗衣服跟裴晞打了个招呼就进了洗手间，裴晞坐在书桌前他常坐的位置上，静静打量江斯湃给他的盒子。将盒子上下左右前后都打量了一遍，他还拿起来晃了晃听了个声响，才打开盖子。
入目的是吉他吊坠和拨片，拨片上刻着的for pay，在江斯湃手底下做了那么久的英文卷子，他一眼就看出是江斯湃的字体。
以前在徐奕晨没完没了地表达对金昕瑶心动的时候，他总是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心漏了一拍或者猛跳几下都是早搏的表现，最好立即深呼吸。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心真的会被击中，也会真的会漏一拍。
是裴晞收到最好的礼物，裴晞在心里忍不住打分，不对，从江斯湃撞进他眼里的那一刻，这个生日就再圆满不过。
没过很久，江斯湃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裴晞从书桌前转过身看他，熟悉的白T恤格子裤，头发上低落的水珠在他的T恤上晕开，裴晞不合时宜地想如果每天都可以看见江斯湃出浴也挺好，会让他很想回家吧。
江斯湃走过来的脚步一顿，看见桌上打开的盒子，问他：“喜欢吗？”
“在音乐厅外的长街上一家手工店买的，觉得很适合你。”
“喜欢。”裴晞点点头，又捋起袖子露出那串之前收到的佛珠，“其实这个就够了。”
江斯湃：“你还挺好满足。”
毛巾被江斯湃挂到衣架上，他坐在床尾，跟裴晞面对面，眼对眼。
裴晞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呢？也许过了半分钟，也可能是一分钟，裴晞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于是从床头抽屉中拿出吹风机想给江斯湃吹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呼呼地响起来，没多久江斯湃握住他的手说：“可以了，差不多干了。”又拍了拍自己旁边位置的床沿，“坐，我有话想跟你说。”
裴晞莫名觉得紧张，就跟田笙在每次小考后总是跟他说“来，我有话要跟你说”一样让他心头浮起不安的情绪。
可是江斯湃开口只是问：“今天有开心吗？嗯不对，是昨天了吧。”
“开心。”裴晞脱口而出，看见你回来最开心。
停顿两秒又不自知皱起了眉：“还没问你怎么会回来？”
“吃蛋糕了？什么味的，有吃长寿面吗？”
“吃了蛋糕，甜的有奥利奥和芒果夹心，没有吃面，如果小龙虾里面的泡面也算的话就是吃了。”
“许了什么愿望？是不是不能说？”
“还没回答我怎么会回来？比赛呢？”
“一轮游了，待在那也没意思就回来了。”江斯湃问完自己想问的，才愿意回答裴晞的问题似的，拿起来手机看已经99 的消息，不出意外地注意了金昕瑶群里发的照片，“看来今天收到不少礼物了已经，我送晚了。”
“不晚，那些我都没带回来，都给徐奕晨和吴宇处理了的。”
“我又没说什么。”
“其实我想了很久要送你什么，看见吊坠是个巧合，如果没有看见吊坠，我会想..”江斯湃顿了顿，双手往后撑着，人也往后仰着，是他最习惯的姿态。
他侧过头看着裴晞的眼睛，往裴晞身边靠了靠，语气带着不自知的蛊惑问：“对你来说，最好的礼物，是不是我？”
裴晞的心率有130了吧？是要骤停了吧？他稍稍瞪大了眼睛，没有说话。
“是还不是？”江斯湃显然没打算让他浑水摸鱼，语气少见的有些咄咄逼人。
“是...”裴晞轻声说，你当然是最好的礼物，裴晞在心里大声说。
“你，喜欢我啊？”江斯湃的嗓音听在裴晞耳里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但是裴晞的神色很快平静下来，仿佛在江斯湃的上一句话说出口后就已经意料到江斯湃接下去要说的话，无人知晓他心里的天翻地覆。
“是，喜欢你。”裴晞这回没有犹豫，他不知道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像小狗，带着殷切的期盼，“很喜欢你。”
江斯湃却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吗？那家店叫'Encounter'，补了那么久的英语现在你应该知道这是邂逅的意思，我很喜欢这个词，让我觉得是会发生在懒洋洋的午觉后套件宽松的白毛衣出门看电影或是买面包的街头。但是事实往往没有想象中这么惬意，就像我第一次遇到你的那天我的心情谈不上好，又或许像一小时前我出现在你家门口那么狼狈和憔悴。”
“我走进邂逅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这块吊坠，老板跟我说吊坠是铌，链子是钽，是名副其实的稀有和真贵的金属，在自然界中铌钽共生共存，相伴相生。我觉得很有意思，是很浪漫的劝人购买的说辞，有情人很难拒绝的，于是它出现在你眼前，作为我送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我想表达什么呢？我是一个很懒的人，我甚至抗拒害怕又渴望亲密关系，很矛盾吧。但我现在意识到很多人和关系的确都是不期而遇的，我依然渴望邂逅，就算我以前一直是个连血缘亲情都很少接收到的倒霉蛋。”
“我有一个很无聊也有点长的故事想要说给你听。”
江斯湃的声音很轻，真的像在讲睡前故事，可是听故事的人毫无睡意，在心里反复咀嚼他的话他的每一个字眼，裴晞就伸出手用自己的手背碰了碰他的。
“我的家庭很糟糕，徐奕晨他们叫我少爷，勉强也算得上是半个吧。”江斯湃扯了扯嘴角，但裴晞敏锐地察觉出不屑和自嘲，“你也许不认识，但我妈妈是个小有名气的话剧演员，年轻时看错了人，被抛弃还是选择生下我但又放弃我，十几年过去当初那个男的却回头了，顺便想认回我，这多可笑。我甚至不认识他，他们居然让我为了十几年没联系的生父放弃我学了十几年的大提琴。”
“我妈在名利场混久了，也觉得资本是顶顶好的东西，认为我该名正言顺地接管公司。这多可笑，那个男的有妻子也有女儿的，甚至公司，也是沾了岳家的光，我妈居然认为我有资格名正言顺，人人都看得清，他们二人看不清。”
“我会来安城是因为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不愿意和我待在一个城市的一个高中，她和她妈妈对我的忌惮合情合理。我妈她也从来没有同我站在一边过，而我，却要为了她的名声她的私心一再退让，不上音乐附中还不够，挨打也不够，要退出南城，要学金融，要学管理，要接管别人的公司，要离大提琴很远。”
“我偏要证明，我能学，我甚至能学得很好，能考最好的文化高校，能去最好的金融专业，但我偏不。我不放弃大提琴，才能彻底粉碎他们的幻想。”
“所以裴晞……我可能会出国的，我，我之前一直想上凯斯陌，在美国...”江斯湃的声音变得嘶哑，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对他坦白这从未对其他人启齿过的一切，将自己承担的一半痛苦释放出来，企图自己选中的人能完美地托举住。
“你说你喜欢我，那如果我出国，这对你公平吗？”
江斯湃一双遮掩住惊涛骇浪的眼睛只是沉默地看着裴晞，又坦诚又悲哀又期盼，其实哪怕裴晞不能接受没有信心拒绝开始，江斯湃都是认的，之前躲避的是江斯湃，如今将一切摆到明面上，把选择权全权交给裴晞的也是江斯湃。先被爱的从来不是赢家，所有现实和伤疤被血淋淋剖开，委屈吗，其实也不，挺轻松的，一颗心在此刻是落地的。
裴晞一时没有说话，从江斯湃几近百分百的平淡诉说中，以前很多瞬间对江斯湃身上展现出来的矛盾感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明明家境优渥却也有要他锻炼出拳脚交加的时候？为什么高三才临时转来内卷大省下面小县城的二流高中？为什么不喜欢回家为什么看见妈妈的消息会心情低落？
他看见了那个从小小个开始就一个人长大的江斯湃，是在缺少长辈关爱和教导下也没有行差踏错，成长为一个优秀、情商永远在线、心软又有主见的少年。
裴晞摩挲着手心的吊坠，拨片源源不断从他的手心汲取热度，直到变得温温的，就像江斯湃此刻面对着他的一腔热忱，冲动也好，斟酌也好，就算江斯湃下一秒说出“算了你当我没问”，裴晞也想要，想要在一起，想抱近在咫尺的江斯湃一下，透过现在再摸摸小江斯湃。
他也确实如此说了：“公平，我接受一切。”
他的手也不受支配地揽过江斯湃的肩膀，上面还有被水珠洇开的潮湿感，江斯湃的体温在这几块上面格外清晰地传过来，烫到裴晞的手心。
吊坠链子被裴晞握在右手，在江斯湃的背上一下一下地垂荡着，几乎和时间和心跳和裴晞轻轻的拍抚同节奏。
过了很久裴晞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你可以出国，现在通话和视频都很方便，我再努力一点，兼职攒钱，也可以出国看你，我对自己有信心，你也不要害怕，好不好？”
哎，少年人的热爱就是一腔孤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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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接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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