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白天长黑夜短，江许尧抵达海滨别墅的时候，天刚擦黑。
别墅小院有一盏路灯，昏黄的照着门前小路，怀语熙正在外面接电话，语气温温的：“……嗯，魏姨，伊伊吃了药就叫他早点睡，别总玩手机……等过两天集体任务结束我就打视频……辛苦您了。”
光照在他的睫毛上面，在脸颊上留下一个扇形的阴影，刚把手机从耳侧移开，就看到一辆黑色商务停在门前。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快步前去迎接，怀语熙下意思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刚从车上下来的江许尧对上视线撞上。彼此之间点了一下头，简单打了个招呼。
“江老师，吃晚饭了吗？”怀语熙走下台阶，弯了弯眼睛。
“在机场吃了点，”江许尧也对他笑笑，“你住哪一间？我一会去看看房间分布。”
“我在二楼最左侧，房间门上挂了名字”，怀语熙说话间帮江许尧也从车上拿下一个箱子，顿了顿，指了指玄关处提醒道“箱子都在那边堆着，有一点乱，小心不要被绊到。”
江许尧没接话，只是微微颔首“嗯”了一声，把行李箱放在台阶上，然后又接过怀语熙拿下来的另一个箱子，提着步子上去。他身形修长，比例匀称，使劲时手臂上的肌肉流畅，拖着大箱子并不不显吃力，这些都是他演苏屿时需要遮住的，所以戏服都是偏向宽松的休闲服饰，又或是直接校服。
江许尧看着像是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类型，不太需要帮忙。
所以怀语熙也没再说话，他只是快步上前几步，把门推得更开了一些。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进了门。
客厅里，沈歧薇正在和周溯争论“泡面是在放热水前放调料包还是之后”这个严肃的问题，林飒靠在沙发上正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禾悦见人进来，连忙打招呼：“江老师，你来了！”
其余几人也连忙起身迎接，自我介绍。
江许尧放下行李，一个个礼貌点点头回应，声音不算太高：“你们好。”
他的视线扫试了一圈，很快就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空位置坐下，一手搭着膝盖，听着节目组工作人员给他讲一些流程事项，还有一边禾悦像个小秘书一样的补充说明，姿态从容，时不时问几个问题。
怀语熙倒是也没回房间，而是绕进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回来时顺手放在了江许尧手边：“那边风大。”他轻声说完，顺便给在座的其他几人杯子里添了水，做完一切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没说错，这舒州虽然是海边，但是昼夜温差极大，一到晚上，甚至有些冻人，而江许尧正好坐在花园玻璃推拉门预留的通风缝正对的地方。
江许尧朝他轻轻点头，拿着杯子往里挪了挪。
饭后自由活动时间，其他人决定去后院看夜景。舒州这时候刚过雨，天边还有些零碎的云，在夜空里一起悬挂着。
怀语熙站在后院的木栏边，背后就是海，风里裹着海味。他呼吸了口气，觉得胃里那点焦躁终于散去些，也不知道是过敏还是水土不服。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你不和他们拍夜景？”江许尧的声音比平时低些，不知是刻意压着，还是这夜太安静。
“啊，江老师……他们在拍节目花絮小片段。”怀语熙没回头，“我不太会面对……这种。”
节目里刻意制造的话题或者温馨氛围。
江许尧轻笑一声，不嘲讽，像是共鸣。
“你比我适应得快多了。”他站到怀语熙旁边，也没看他，只是望着夜空，“至少看起来不像第一次上综艺的人。”
怀语熙低头笑了笑：“其实很紧张，只是没表现出来。”
“你很会控制自己。”
“是吗？”怀语熙歪头，然后很轻的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节目组这次的安排，比我想的要轻松一些。”江许尧却没回答刚刚的话题，继续开口，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杯热水，语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放松。
“是吗？”怀语熙随口应着，手肘撑在栏杆上，转头看他，“你本来以为会是什么样的？”
“喧闹，尴尬，刻意的亲近。”江许尧答得平淡，“没想到……你们几个，倒是让人松了口气。”
“你们几个？我？”怀语熙挑眉笑着，像是被这句话轻轻蹭了下。
“嗯哼”江许尧也不解释。
怀语熙低笑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他不是一个会主动去揣测别人情绪的人——因为自己也不喜欢被人读随意读取。
两人都没再继续，空气一瞬间静下来，却并不难受。
一阵风吹来，怀语熙轻轻拉了拉衣领。
江许尧忽然开玩笑似的开口：“之后如果任务需要分组，早点去登记，我跟着，我……不太擅长跟陌生人配合。”
“压力好大哦，江老师……。”怀语熙语气轻，像在开玩笑，“你走到哪，镜头都盯着，跟你一组怕是没有喘息的空间。”
江许尧挑眉：“你怕？”
“我？”怀语熙微微仰头，“我……是有点怕冷场，会尴尬，让人不知所措。”
“放心，不会冷场。”江许尧淡淡开口，转头看他一眼，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我们要营业。”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风停了。
怀语熙移开视线，笑意却没有散。
两人站在后院的木平台上，背后别墅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前院里传来的几句调笑。江许尧侧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你会在接到没接触过的工作时失眠吗？”
怀语熙似是被问愣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现在好很多了，以前会。”
他没问“你呢”，也没说更多。他很清楚，对方也不是那种会轻易袒露睡眠情况的人。
但江许尧还是缓慢开口：“我很久以前刚入行的时候会。戏拍得越深越难脱离，脑子不肯停。”
怀语熙没有接话，只是抬手将木栏边的一串小贝壳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去，淡声道：“有时候我觉得，演员是不是有点奇怪的职业。”
江许尧笑了，低沉的声音藏着一点哑：“哪有正常人愿意一遍遍把别人的人生过一遍。”
“嗯。”怀语熙看着小贝壳随风晃着，一下又一下敲击木栏杆，有些发凉的风吹进袖口。
“你知道吗？”江许尧忽然说，“我以前其实挺不喜欢和搭档演员私下聊天的。”
“为什么？”怀语熙顺势接上话题。
“因为容易错觉。”江许尧抿了一口水，眼神落在远方太阳落山后，黑压压的大海边界上，“在剧组你看见的人，永远不是他们真正的样子——他们温柔，懂礼貌，勤奋努力，你以为他们真的是这样……可你一出组就会发现，他们其未必记得你，也不会再回你一条信息，等再找你一定是有所图谋，为了搭上一条人脉，或者一个剧本。”
怀语熙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也一样。”
江许尧偏头看他。
“我……很少会真的加上好友之后，去和他们聊天。”怀语熙声音很轻，“包括导演、摄影师、编剧……我就记住他们的演技，和他们搭过的戏就好，不去了解他们本人真正的样子。”
“听起来我们挺像的。”江许尧语气低缓，“难怪合作得还算顺。”
怀语熙只是勾勾唇角，没有回应，只是伸手接住了被风吹起的纸杯盖子，捻了捻，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们并肩站了很久。
直到禾悦跑来叫他们说要拍一小段夜景镜头，两人才一前一后回到室内。回到光影交错的房子里，各自被其他嘉宾拽去应对镜头，没有再对上话，但镜头外的某一帧，后来被节目组剪进了预告。
——两个身影并排站在栏边，一人低头喝水，一人仰望星空，沉默良久，却有一种被彼此理解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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