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发子弹射出，狙击手已经基本锁定位置，陆瑾带人上了山，朝狙击手给的方向去。
四年了，陆瑾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从他在北区的渗透活动被许曳发现，而后以间谍罪被关进北区监狱的那天起陆瑾就在等。
从联盟军校那次军事演练的一枪爆头到后来韩青少拒绝与他真正结合，陆瑾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方都是许曳。他们三个似乎被困在了一个怪圈里，谁也走不出来。
此刻陆瑾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紧张过，他手里握着枪，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许曳的命，他要定了。
许曳现在犹如困兽，最少两名狙击手将他圈在了山腰的一块密丛处，只要他跨出去就会就子弹逼退他。
他的汗淋漓不止，心好像要跳出胸腔。许曳死死地侦查着附近的动静，死亡的气息像这场慢慢裹过来的雾，密得许曳难以喘息。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等死，于是许曳看准位置和时机一跃跳出了密丛，翻过了一个小土丘，成功躲开了狙击手的包围，但代价是嵌进他右腿小腿肚里的那枚子弹。
疼痛来得有些迟缓，或许是许曳的神经太紧张了，甚至麻痹了痛感，等到那股剧痛传过来时他已经跑出十多米了。
许曳不敢停下来，他极力控制着喘息声，但是实在是太累了。许曳的喘息急促又略显孱弱，慢慢地他控制不住降了速度。
许曳已经撑不下去了，在封锁区颠簸的这四个多月许曳的身体基本被拖垮，再加上清宫术，他的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金吉拉猫跳了出来，平时柔软黏人的金吉拉此刻在许曳的肩头虎视眈眈。命悬一线，与许曳相伴的只有金吉拉。
后面已经响起了纷繁的脚步声，许曳判断不出来到底有几个人，但是枪响的那一刻他强迫自己支起透支的身体继续往深山里去。
汗流进了眼睛里，许曳来不及擦，于是眼睛被浸得发疼然后变红，最后分泌出生理性的眼泪。追击的人越来越近，许曳几次差点被射中，他只能选择性地开枪回击，因为他的子弹不多了。
“通缉犯许曳，请停止抵抗!我们是南区军部联合南区特调局设立的特别调查组……”
扩音器里的声音在山上的密林里响起，许曳听着自己的名字加上“通缉犯”的前缀，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短短的半分钟内，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自己从失去双亲再到进入联盟军校然后囚禁韩青少直到现在的所有事情，片段像回光返照一样在他的记忆里翻卷不休。那一刻许曳才真的感到自己有些累了。
但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许曳不会投降，不会当俘虏，不会举起他的双手交出自己的枪。这是他在进入联盟军校时就给自己定下的底线。
他知道自己活着的机会渺茫了，于是在最后一刻许曳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举起枪口，枪里的最后一发子弹犀利地刺破薄雾精准地朝陆瑾的方向射去。
薄雾渐渐包住了整个山头，那是许曳的最后一发子弹，他不知道在自己枪口之下的是不是韩青少，又或者是韩青少的战友。
如果他的运气足够好，那么韩青少就会为他陪葬共同葬身于迦阿的这座野山。想到这儿，许曳竟然对死亡也有些淡然了。
那是陆瑾最甘心佩服许曳枪法的一瞬，他看着在自己身前的士兵缓缓倒下，额头正中间嵌着一个血洞，不偏不倚，一枪爆头。
陆瑾目露凶光地掏出了那把特别申请的K301，是针对哨向特别设计的枪，可以直接击穿对方的精神屏障一击毙命。这样的枪还在局部的实验阶段，只有一把在特调局的武器库里，其余全在军部。
陆瑾申请这把枪的理由是封锁区情况复杂，任务危险性高。他在军部保证此枪绝不会滥用在许曳和韩青少身上，只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但是陆瑾对着许曳的位置跟他一样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金吉拉猫感受到了什么，忽然急促地叫了一声，化作精神力汇成屏障加固在许曳的精神屏障外，但是于事无补。
当金吉拉被迫又变回精神体然后毫无生气地落在许曳肩头时，许曳已经流失了所有力气倒在了那棵参天大树下。
精神屏障直接被击碎，这是最残忍的死法。因为残忍，所以这种特制的枪并没有被批准成为常规武器。
许曳的眼睛看向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住的那片天，只不过根本看不到什么，天已经快黑了。他的精神力开始四散，眼球也开始涣散，许曳在无法思考的前一刻听到了又一声枪响。
金吉拉缩在草丛里，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是一只猎犬忽然冲出来用头顶着它的肚子。德拉已经很久没见这只猫了，触碰可以起到精神力的交汇，于是韩青少的精神力通过德拉开始汇到金吉拉身上。
从刚刚那阵针对许曳的喊话响彻整座山头时韩青少的精神力就在翻腾。许曳失踪后他越发觉得精神力难以控制，特别是在情绪突变的时刻。韩青少知道这是狂化的前兆，但是他还是踏进了封锁区。
而当他亲眼看到那枚子弹射中许曳的精神壁垒时，韩青少的精神力瞬间爆发。他举起枪在陆瑾惊恐的眼神中终于打破了那个怪圈，陆瑾应声倒地。
其他人立刻反击，但是在韩青少狂奔向许曳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自己连枪也举不起来。韩青少的精神力异常地充盈且极具压迫性。慢慢地，那股想要杀死韩青少的心被压了下去，幸存的士兵因为精神力被韩青少牵引，自觉地放弃了抵抗。
韩青少在许曳的眼睛闭上之前将他抱在了怀里，但许曳已经不能思考了。他的琥珀金檀向导素在一点点地流失，那股气味充斥着韩青少的怀抱，然后弥散开来。
韩青少忽然想起了江野的那句话——向导素彻底流尽就代表死亡。
“……许曳、许曳……”韩青少抖着手将许曳的脑袋抱在怀里，用额头蹭着他的眉心。
韩青少的精神力开始通过触碰与许曳的精神力交汇。但是没用，许曳已经没有精神屏障了，他的精神力无法再汇集起来。
从精神屏障看，许曳已经死了，任何一个人就算是顶级的军医来看也会下同样的结论。哨向和普通人不一样，即使许曳现在还有呼吸，还有心跳，但他的精神屏障已经碎了，所以实际上他已经死亡。
韩青少控制不住地战栗，他的力气似乎也跟着许曳的精神力一起流失了。韩青少甚至感觉自己托不住许曳的脑袋了。
他低着头看着许曳瘦削了一圈的脸和黯淡无神的眼睛，滚烫的眼泪滴在了许曳的唇边。
“许曳，我在呢……我在呢……”韩青少从没有如此慌乱过，就是第一次踏进真正的战场时也没有这样害怕过。
他来晚了，这几个字无休止地盘旋在韩青少的脑子里。他一遍遍地叫着许曳的名字，亲吻他的眼睛、鼻尖和唇瓣，这样的触碰带来更多的精神力交汇。
韩青少只能通过源源不断地交出自己的精神力延缓许曳的死亡，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韩青少不知道此刻他自己也在死亡的边缘，往前一寸就是狂化，那么他就会跟许曳一起死在这里。
附近的士兵已经彻底没有抵抗的能力了，韩青少的精神力能量节节攀升，已经做到可以控制一定范围内的哨兵了。现在，没有人能近他们的身。
韩青少抱起许曳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低头盯着怀里的人，一只手与许曳十指相扣。
该怎么办……是通过这样竹篮打水的办法延缓许曳的死亡然后立刻下山找急救还是孤注一掷……
韩青少几乎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决定了。他用双手捧着许曳的脸，这个时候韩青少才发现许曳这么小，自己可以如此轻易地就把他包裹住。他将许曳的脸捧在手里，然后用与他额头相抵。
韩青少要突破哨向的精神力禁区，他要用自己的精神力给许曳再造一个精神屏障!
理论上这样是可行的，但是临床上是严格禁止这样的救援行为的。一是有这样充沛精神力的人几乎没有。就算有，强行将自己的精神力输送给别人并且将精神力变成对方身体的一部分，这样的行为很可能引发精神力崩溃，导致两个人的死亡。
韩青少很清楚这些医学理论，但他同样清楚自己在干什么。韩青少开始强行将自己的精神力输送给许曳，一点点地给他再造精神屏障。这个过程他要突破对流失精神力的生理抗拒，强行逼迫自己采取这样类似自戕的行为。
韩青少已经在精神力崩溃的边缘了，他血红的眸子盯着许曳，将“许曳”改成了“布布”，一遍遍地在他耳边这样叫道。韩青少知道许曳爱听他这么叫。
精神屏障已经渐渐成型，许曳自身的精神力无法排斥韩青少如此强大充沛的精神力，只能接受他精神力的鸠占鹊巢，于是许曳还未成型的精神屏障内精神力渐渐充盈了起来。
韩青少以绝对超乎常人的自制力控制住了精神力的波动，避免了狂化。但同时，他的精神力也开始有了变化，比之前更强硬更无法抵抗。
许曳同样痛苦，这相当于刮骨疗毒，他的精神图景本来也已经破碎，但是现在却被慢慢修复了。
这是韩青少第一次进入到许曳的精神图景里，他看到的是许曳濒死时的精神图景。精神图景是哨向具象化的精神世界，韩青少在许曳的精神图景里看到的是血流成河的尸体，以及隐秘角落里的一个小男孩儿。
韩青少知道这就是许曳，他没见过许曳儿时的样子。但是现在，这个小男孩儿害怕地蜷缩在海边这栋小屋的角落里，旁边有一男一女两具尸体，韩青少知道，这就是许曳早逝的父母。
韩青少终于见到了许曳的这位黑暗哨兵父亲。当年许曳的母亲被反塔分子绑架致死，许曳的父亲受不住打击终于蜕化为黑暗哨兵然后自杀身亡。
命运像是循环，或许命运就是一个怪圈。许曳的父亲死后，多少人把二次分化为黑暗向导的希望寄托在他的儿子许曳身上。为此许曳受尽了折磨，失去双亲后就被严格看管，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刺激手段被强行刺激试图催化二次分化。
许曳很多次想逃离，但是被一次次地强行灌输为父母重续骄傲和生命的认识，于是许曳也开始折磨自己，成为伤害自己的帮凶。
所有人都把许曳当成一个工具，等他成为黑暗向导就是一把更趁手的武器。
可偏偏发生二次分化的不是许曳，而是为了救许曳铤而走险、不惜一切的韩青少。如今这个黑暗哨兵的精神力为许曳重建了精神屏障，韩青少成为黑暗哨兵后的第一股精神力是许曳的。
他在许曳的精神图景里看着蹲在地上乖乖抱着膝盖的许曳，无意识地叫了一声“布布”。这声布布穿进了许曳的大脑深处，成为一个漩涡，不断搅动他的神经。
精神屏障已经基本修复完毕，韩青少头痛欲裂，他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分化为了黑暗哨兵，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精神力崩溃而死。于是韩青少更急切地亲吻许曳试图重新唤起他的意识。他怕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韩青少的精神力在许曳的意识里充盈翻滚，许曳借着韩青少为他建造的精神屏障像最开始咿呀学语的孩子般，一点点地学习掌控两人已经彻底交混在一起的精神力。
“布布……”韩青少吻着许曳的耳畔又叫了一遍。
这一次，许曳终于有了回应，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精神即将崩溃的韩青少被这句“嗯”拉了回来。
他抖着手抚着许曳的脸，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砸在许曳的下巴上，顺着那儿一路滑到许曳的领口处。
韩青少紧紧地把许曳抱在怀里，他这么久以来积攒的所有崩溃和痛苦全都泄洪般释放了出来。韩青少的脑袋垫在许曳的颈窝里，他颤抖着亲吻许曳的脖颈，哑声念到“我爱你”……
许曳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他的心跳再次蓬□□来。当许曳的眼睛转向韩青少时，韩青少不由分说地欺过来咬住了许曳的唇，控制不住地将那里咬出了血。
他第一次对许曳的诉苦，第一次对许曳的委屈不是别的，而是一句“我想你”……
终于见面[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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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黑暗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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