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谋反了。
就在太子赫连容以铁血手腕踏平誉王旧部，收拢实权之时，正气凌然地王师转头成了叛军——赫连容毫无征兆的杀了身侧的禁卫副统领王乌，在阵前列举当朝皇帝十大罪状，宣布起兵‘勤王’。
起义军势如破竹，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攻到了宫门口。坐在乾阳宫的皇帝收到太子起兵的消息，整个人如外面的天色一般阴沉下来。
到底还是小瞧了他的‘好儿子’。
这个肮脏、给他带来无尽耻辱的孩子，他本不属意他做太子的。可若不让他做太子，便是侧面验证了宫外所传他不能人道之事。
寻常男子都不能接受的屈辱，作为天下之主的九五之尊更不能接受。
所以寻常男子忍不下的屈辱，皇帝忍下了。
他封了赫连容做太子。
随着赫连容的长大，那张俊美无匹、却与自己毫无半分相似的脸，令皇帝越来越不舒服。
如芒刺在背，眼中之钉。
皇帝想要废黜赫连容，可这些年赫连容在太子这个位子上做的滴水不漏，就连他每隔一旬送去的‘补汤’，赫连容明知是毒，也都恭顺地喝了。
根本找不到由头废黜他。
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派付庭臣接近赫连容，诱他下水。
如此，他便可以‘太子好龙阳，私德有亏’为由，废黜了他。
然，付庭臣事没办成就被赫连德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成杀了。
不过，此事倒给皇帝新的思路。
既然赫连德成终成为弃子，那么在被废弃之前，尚可发挥一些作用——欺压羞辱自己多年的人落在了自己手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忍住不落井下石的。
尤其，是在一朝翻身，手握重权之时。
所以，他给了赫连容前所未有的权力，纵着他屠杀誉王党羽，赫连容手中沾的血越多，皇帝便越满意。
他甚至提前把废黜太子诏书上的用词都想好了，‘血腥残暴，杀戮过甚，若将来为帝，必为祸苍生，涂炭生灵……’
然，赫连容却在此时突然起兵造反了。这下好了，用不着废黜可以直接名正言顺的杀了。
可皇帝却高兴不起来。
朝政大权尚在赫连容手中，拱卫皇宫的禁军也在三日前被他亲手交给了赫连容，就连巡防营都被赫连容所掌控……如今的皇帝，除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名头外，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了。
皇帝暗自悔恨，不该一时得意忘形，轻信了赫连容。
“陛、陛下！”林美人从殿外跑进来，扑进皇帝怀中，哭的梨花带雨，“臣妾害怕……”
皇帝轻拍她的后背：“爱妃莫怕，有朕在，万不会让那孽障伤了你们母子的。”
他赫连氏的江山绝不落在那个腌臜孽种手中。皇帝抚摸着林美人已经隆起的腹部，对侍立身侧的黄公公道：“告诉那人，三炷香内，朕要看到太子的项上人头。否则，朕夷他十族。”
怀中的林美人瑟缩了一下，哭声渐小。
黄公公领命快步离去。
醉花坊内，萧凛披发静坐在窗前，额角残留着因噩梦而沁出的冷汗——自听闻赫连容起兵以来，他已连续多日从梦靥中惊悸而醒。
方才，他又梦到了赫连容。
梦见他被万箭穿心，浑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之中，无数铁蹄从他身体上践踏而过，把那具瘦弱的肉身踏碎成泥。可赫连容还活着，生生遭受着这般苦痛的他双目沁血，薄唇无声开合。
‘阿凛’。
萧凛听到赫连容在唤他，声色十分凄哀。
明知道自己身处梦境，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可萧凛还是痛的发狂，恨不得杀光这些践踏赫连容的人……
或许，他不该再逃避了。
膝上双手慢慢攥紧，萧凛合了合眼，再睁开时神情变得决然。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轻叩。
听到叩门声，一如往日萧凛的心微微紧张了起来，他捏紧了指尖，顿了顿骤然转身快步朝门口小跑而去。
可是，门外的人并不是赫连容。
萧凛的心‘咚’地砸在了地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的女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女子被他阴沉的面色吓得后退了半步，生怕他对自己动手，忙颤颤巍巍的喊道：“萧、萧公子，我是杜莲玉……您还记得吗？”
听到‘杜莲玉’三个字，萧凛愣了一下，定睛仔细瞧了瞧面前女子，依稀辨认出些许旧时模样来。
“你没死……”萧凛敛眉定定看着杜莲玉，沉声问道。“既然没死为何这么多年你都不露面？还有当年的真相究竟为何？”
“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萧凛道。
杜莲玉被萧凛咄咄逼问，面露愧色道。“当年之事，其实是一出金蝉脱壳之计。”
“我也是无奈之举。”忆起前尘往事杜莲玉叹了一息，道：“当年我兄长想将我嫁给誉王做妾，来攀上誉王这支高枝。可我不想。”
“为了不嫁给誉王，我便只能给自己尽快选个夫君，于是我便找上了你。”
“太子殿下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对我说，你值得一个真心爱你的人，让我不要误你，至于誉王那边，他可以帮我脱身。”
“于是，我们便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演了呢那一出戏，好让我假死遁逃。”杜莲玉道。
就为避免他被伤害而帮杜莲玉金蝉脱壳以致被他记恨了这么对年……
赫连容这个傻子……
萧凛闭了闭眼，“那你今日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说到这个，杜莲玉脸上闪过一抹难堪，“太子殿下说，你心中对我还……还有些‘惦念’，让我……让我来成全你。”
萧凛眉头一跳，神色不好地问：“哦，怎么个‘成全’法呢？”
杜莲玉咬了咬嫣唇，艰难回道：“与你成亲……”
话音落地，犹如一把火把丢进了火油中，瞬间吞天灭地的怒火席卷了萧凛。
赫连容竟然让杜莲玉来和他成亲？
他竟然想让他娶妻？？
他竟敢将他拱手让与旁人？！！
他怎么敢？！！！
愤怒之余心底又冒出一股没由来的恐慌。
赫连容为何要这么做？
他不要他了么？
突然，脑海里浮现出方才梦中的惨景，萧凛顿时心慌到极点。
面前人忽然脸色惨白如厉鬼，杜莲玉吓得以为萧凛突发了某种急症。心想要是萧凛有个好歹，赫连容那疯子指定让她殉葬。顿时，关切地上前询问：“你，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喊……”
萧凛像是没听到杜莲玉的问话，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杜莲玉，狂奔而去。
杜莲玉手疾眼快抓住门框，好险稳住自己踉跄的身形，回头望着萧凛跟疯了似的狂奔的身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小声嘟囔：“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家人，一个赛一个的疯。”
萧凛从被赫连容留下看护他的掌柜口中得知了赫连容眼下正率军攻打皇宫，他跳上抢来的马匹，纵马疾驰朝皇宫方向奔去。
寒风凌冽如刀，刮的人脸颊生疼，而萧凛却丝毫未觉，他只盼着能快一些、再快一些见到赫连容。
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明明那日在赫连容即将起身离开的那一刻他便后悔了，却没有勇气拉住赫连容的手，柔声对他说声‘对不住，弄疼了你。’以至于揣着满满一腔快溢流而出、滚烫的情意，最后都缄默在了口是心非的谎言里。
萧凛到了宫门口时，大雪开始飘落。昔日守卫森严的宫门此时空无一人，而内里打杀之声震天。萧凛抽出挂在马头前的佩剑，冲了进去。随手抓了一名禁军，审问得知赫连容带人攻进了皇帝的乾阳宫，还得知，在半个时辰之前，东宫内侍李公公提了个食盒跟赫连容身边。
听到李公公跟在赫连容身边，萧凛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大雪纷纷扬扬，很快落满了宫城。萧凛踩着积雪拼命奔向乾阳宫。他一边跑一边暗暗下定决心，见到赫连容后，第一件事便是向他坦白自己的心意。
所以……赫连容，你千万不可出事，一定要等着我……
青石御道的尽头是御花园，连接着朝堂与乾阳宫。漫天纷扬的大雪里，御花园小凉亭中人影若隐若现。
萧凛脚下加快了速度。近了前，才看清亭中只有李公公一人。他端坐亭中，身前的石桌上放着一壶汤盅，一旁摆着两个空的碗盏，其中一个明显被用过了。
李公公也发现了萧凛，他微微一笑，转身朝萧凛道：“萧世子，别来无恙，若是无要事，可否进亭一叙？”
萧凛盯着那个被用过的空碗，心慌到极点。他没功夫搭理李公公，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赫连容的安全。
他抬步继续前行。
“您就不想知道，殿下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么？”身后突然传来李公公慢悠悠地声音。
“是我给他下的。”李公公转动石桌上被用过的空碗，意味深长地朝萧凛笑了笑。
话音甫落，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本已走出一段距离的萧凛，刹那掠进了亭中，铁掌掐着李公公的咽喉，将人原地提了起来。
空碗落在地上碎成无数瓷片，萧凛双目血红，“你、找、死！”
手指用力收拢，李公公被掐的面目涨紫。但他竟没露出丝毫濒死的恐惧，反而笑出声来。
尽管那笑声犹如死人临死前‘嗬嗬’地倒气。
“世，世子您……不是怨恨殿下……的吗？老奴这么做……您理该感谢老奴，为……为您除了宿敌呀……”
“闭嘴！”萧凛暴喝，手上青筋迸发，脆弱的喉骨传来碎裂声。
死亡临近，李公公却笑的更加厉害，他道：“……世子您可知……其实当年太子殿下的武功原本是可以保住的……可他担心会因此给世子你和护国公府带来不利，便……便主动让陛下穿了琵琶骨……还挑断了手脚经脉，废了好不容易修习的一身功夫……当年武功是如此，今日补汤亦是……”
“……明知陛下要毒杀他……却还是为了保住你们护国公府……喝下了那一碗碗送进东宫的‘补汤’，可到头来呢……护国公府没保住还被世子您当成了灭门的仇人……您说太子殿下是不是很愚蠢？”
原来，赫连容武功被废和中毒，竟都是为了他们护国公府……
萧凛手中颤抖起来，他猛力将李公公掼到地上，厉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说！”
李公公哇地吐了口鲜血，呛咳了几声，才抬头继续道：“世子想知道什么？是护国公在狱中明了自己在劫难逃之时，临终托付太子殿下让他务必护你与镇北军周全？还是如今被逼到为了护住你不得不起兵造反，扛下谋逆的罪责？”
“亦或是你想知道，被你怨恨的经年岁月里，他是如何偏执地不遗余力地爱着你？！”
“……不，你在骗我……”萧凛喃喃。
赫连容怎可能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任何人都不值他牺牲如此，更何况，他还对他那么坏……
“世子不信的话，不妨问一问瑶海关的宁将军。”李公公慢慢从地上爬起，扶着石桌坐了下来。他抬手倾斜汤盅，给自己倒了一碗汤，遥遥朝东宫方向抬手，而后一饮而尽。
“殿下所中之毒名为‘血美人’，无药可解。眼下已时日无多……咳！”李公公七窍忽然开始流出乌黑的血，整个人迅速枯朽下去，摔倒在地。他一面‘嗬嗬’急喘，一面用力死死抓住萧凛的衣衫下摆，“若世子还……还有良心，便看在……看在他一腔痴情看在他看护您……和护国公府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您……求您发发慈悲疼……疼一疼他罢……”
“这辈子殿下他……实在太苦了……”
修改了些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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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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