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冰冷的瓷砖地面对我而言,不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一片漂浮在虚无之上的、岌岌可危的浮冰。我瘫坐其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不锈钢冰箱门,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咽着冰碴,刮擦着灼热的喉管和肺叶。耳朵里的嗡鸣如同潮水般时起时落,在那片嘈杂的真空里,我拼命捕捉着客厅方向的任何一丝声响。
没有预想中的斥责,没有惊慌的呼叫,甚至没有脚步声。
只有一片死寂。
比系统噪音更可怕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死寂。
它真的……消失了?那个将我强行绑架至此、用冰冷的惩罚机制威胁我作恶的东西,就这么……因为我一次笨拙而决绝的反抗,彻底崩溃了?这个认知并没有带来丝毫解脱,反而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抽走了我脚下最后一点赖以立足的根基。
永久滞留。
这四个字如同冰锥,反复凿击着我的理智。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将永远困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囚笼里,扮演着一个我憎恶的角色,面对着一个莫测的男主,和一个……完全超出了我理解范围的女主。
程未晞。
她的脸,她的眼神,她手腕上那道刺目的伤疤,还有她最后那句诡异的关切,像一组被打乱的密码,在我混乱的脑海里反复闪现。那不是傻白甜该有的反应。那不是一本狗血小说里纸片人该有的深度。那平静下的洞察,那伤痕累累下的诡异平静,到底是什么?
还有那触碰……手肘擦过她手臂时,那瞬间传递过来的微凉和僵硬……一种奇怪的、酥麻的异样感再次爬过我的皮肤,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不是厌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让我心慌意乱的东西。
我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现在不是分析她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怎么办?系统没了,剧情从第一步就开始崩坏,顾言晟……那个男人随时可能回来。他会发现吗?他会怎么对待一个“失手”打翻果汁、还可能引起了程未晞微妙注意的“林晚”?
原主记忆里那些关于顾言晟惩罚“不听话”的人的画面碎片式地涌上来,带着血腥和冰冷的气息,让我的胃再次剧烈地痉挛起来。我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要把地上的狼藉收拾掉。这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具体的事情。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依然发软。我环顾这间大得离谱、设备崭新得像从未使用过的厨房,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了清洁用具。拿着抹布和水桶,我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奔赴刑场一般,推开了厨房的门。
客厅里的景象让我瞬间顿住了脚步。
程未晞并没有坐在沙发上,也没有站在原地。
她正蹲在那盆遭了殃的发财树旁边。
侧对着我,背影单薄,浓密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遮住了她的侧脸。她的一只手正拿着几张洁白的厨房纸巾,非常仔细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些被橙汁污染的、宽厚的翠绿叶片。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而不是一盆普通的观赏植物。
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却丝毫无法驱散她身上那种天生的、沉寂的孤独感。那盆植物……我记得原主的记忆里,这似乎是顾言晟某个生意伙伴送的,价值不菲,但顾言晟从未正眼看过它。此刻,它肥厚的叶片上,黏腻的橙汁被仔细拭去,但残留的水渍和那不正常的颜色,依旧醒目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而她手腕上那道红痕,在她动作间,从宽大的袖口里若隐若现,像一道无声的嘲讽。
她听到我出来的动静,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但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将脏了的纸巾折好,放在一边,又拿起新的,继续擦拭叶片背面,仿佛那才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准备好的说辞(“我来清理”)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就那样安静地处理着“我”制造的烂摊子,用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反而让我这个拿着清洁工具的人,像个突兀的、愚蠢的闯入者。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橙汁味淡了一些,但依旧顽固地弥漫着。
我僵在原地,进退维谷。最终还是挪动脚步,走到那片被几滴橙汁玷污的光洁地板前,蹲下身,将抹布浸湿、拧干,开始机械地擦拭。冰凉的水浸湿了手指,让我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们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各自沉默地清理着。没有人说话。只有布料摩擦叶片和地面的细微声响,以及我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
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难熬。它像一张无形的网,缓缓收紧。
“……土壤可能被污染了。”
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很轻,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却没有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下那片叶子。“最好换掉表层土,不然根系可能会腐烂。”
我愣住,擦拭地面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在……教我如何善后?还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我会处理的。”我听到自己干巴巴地回答,声音嘶哑,“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这句道歉苍白无力,却是我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话。
这次,她停下了动作,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我。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线下,颜色显得更浅了一些,像是透光的蜂蜜。里面已经没有了我刚才看到的惊讶或探究,重新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但仔细看,似乎在那平静之下,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疲惫。
“没关系。”她淡淡地说,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落在我手里紧攥着的、已经脏了的抹布上,“只是意外。”
她用了“意外”这个词。
我的心猛地一揪。她知道那不是意外。她一定知道。可她选择了用这个词来定义。
她站起身,将手里用过的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流畅自然。然后,她走向我,伸出了手。
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以为她要做什么。
她却只是指了指我手里的抹布:“这个给我吧,你去洗洗手。粘粘的,不舒服。”
她的目光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照顾?仿佛刚才受到惊吓、制造麻烦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这种完全错位的对待方式让我更加无所适从。原主的记忆里,只有程未晞的隐忍、沉默和偶尔被欺负后的苍白,从未有过这样……近乎主动的、带着掌控感的举动。
我像个提线木偶,呆呆地将脏了的抹布递给她。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我的,冰凉而干燥,一触即分。那触碰却像一个小小的静电火花,让我手指微微一麻。
她接过抹布,转身走向厨房内部的洗手池,没有再看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细微的水流声,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又像是被填满了各种混乱不堪、无法分辨的情绪。
愧疚、恐惧、迷茫、还有一丝对程未晞这个人的巨大困惑,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那一点点诡异的“照顾”而产生的、不合时宜的酸涩暖意。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这个世界,程未晞,还有我自己的反应。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的触感。系统消失了,但我面临的谜团和危险,似乎才刚刚开始。
窗外,顾氏大楼的阴影又移动了一些,更加深入地笼罩着这座城市,也笼罩着这间寂静得可怕的公寓。
我知道,我必须尽快适应这一切,弄清楚状况,找到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方式。
但首先,我得去给那盆发财树换土。
而我甚至不知道肥料和新的土壤放在哪里。
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了我。
(第二章完)
作者第一次尝试写文,希望有人能支持一下,不喜欢的可以多提一些建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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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无声的余震和冰层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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