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处弯曲狭窄,将将容纳一人侧身通行,内里地势向下,黑暗逼仄。长生不喜黑,向来不愿下去,每回来找月宁都是侧着身子右手扒在石壁上,半点不愿进去,只抻长了脑袋向里喊。
“宁儿!宁儿!!”
不停盘旋着的山风撩起几缕发丝漫过了眼睛,有些痒,他侧了头在臂膀上蹭了几下。这一动身子,脚下一个不稳手上力道没收住,捏下石壁上几块不太规整的碎石挟裹着“快出来啊!你管管你爹啊!!”咕噜咕噜顺着地势滚了下去。
碎石越往下滚,空间俞宽,水声渐大。
嶙峋的石壁上水珠不断汇聚,滴落,蜿蜒至洞穴底部汇聚成一潭幽水。
一侧的石壁上有着一道半人宽的裂缝,可见微光。裂缝上端弯曲着隐没于山体,末端则紧邻水面,溢水泄之,流向暗河。
乃是处罕有的寒潭,天地生之,根连活水。
一串串滴落的水珠被接纳,水面荡起波纹,层层叠叠地涌向岸边。水波轻柔地抚过双眼紧闭端坐于水中的月宁,触及岸边带走些许微尘消散不见。
几块碎石一路跌撞着滚落下来,“咕咚”几声接连没入水中,水面微微颤动,惊醒了她。
红唇微启轻轻吐了口浊气,慢慢睁了眼,黑白分明,水灵灵的一双眸子半垂着,借着挺翘的长睫掩去了黑白分明中一闪而逝的金光。
一连数日浑浑噩噩,现下倒有些分不清是醒了还是在梦中,有呼喊声模糊入耳,也根本无从分辨在喊些什么。
怔忡间,水下传来些微小动静,水底盘踞的黑影懒洋洋地搅动着尾巴。
月宁抬手搅了水波,待水下的动静停了,侧耳凝神听音,越听越觉得有些头痛。
啧,还是那桩糊涂案。
这被小师叔堵在门口诉苦,也不是头一回了。
小师叔他年二十有一,心智未开,泛黄的堂单中仅载有第三十六代弟子长生,未取惯用的清字道号。
因他命中有缺不亲活物,常常养着养着莫名其妙就断了气,捡上三五个能剩下一个喘气儿的那都是祖师爷保佑。
全凭着命硬硕果仅存的那几个,如今基本上被青竹端了窝。
一边是跪了十几年的爹,一边是亲师叔,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在头痛之余也属实想不通它这些反常到底作何解释。
小师叔的控诉还在一句一句传下来,现下心神还算稳固,倒也是时候端一下水了。
扬起胳膊抻了抻有些僵直的腰,高声冲着水面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爹!”
水底的黑影应声而动,快速上浮,翻涌的细小水花中慢慢滚出一截灰中带翠的尾巴。
那尾巴光滑细腻,在微光中闪着粼粼波光,翻滚扭曲间带着身体快速前行,靠近岸边时慢了下来,往外爬了些许才停下。
月宁伸手攥了一把横在身前的尾巴尖,青竹略抬了下头吐了吐信子,身躯微动,把尾巴尖儿挪走了。
“小气!”嗤笑一声,她凑上前对着它突兀的腹部轻轻拍了拍,小声劝道:“您老人家若是饿了就自个儿出去找吃的,可不许再去偷吃小师叔养的鹤了,这些鹤可是小师叔千辛万苦从小养到大的!十几之数统共就养成了四只,他可宝贝的紧......”
此时山中响起一声虎啸,惊起片片飞鸟。
离恨天中有一山君,花纹艳丽体型高壮,当年它与另一山君争抢地盘失利重伤,被师祖救下,只因虎啸之声能远扬,要用它来传话,就传一种意思。
归。
师祖功高,用内力传音也可,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张嘴喊叫太过有辱斯文......
青竹每每听到这啸声都有些烦躁,当下就甩了尾巴抬起了头,细长的信子吐了吐,扭着身子,悉悉索索地往裂缝爬去,很快就隐入暗中,再难觅其踪影。
“剩下的真不许再偷吃了!”月宁起身向前追了几步,湿透的藕色长袍紧紧贴合身子,玲珑曲线立现。
行走间身上的衣袍已然干爽,曲线又淹没于袍下。
话音刚落,心口猛得一痛,竟弯腰吐出一口血来。
月宁顾不上擦拭,立刻飞身入潭,千横心法加速运转。
虽有些惊,却并不慌乱,如今千横已大成,还尚可牵制一番。
只是今日有些奇怪,平日里山君只吼一声,师祖传唤的意思传了就罢。今日那外面啸声不停,一声高过一声,月宁心中难安,将将稳住反噬就急匆匆地往外赶。
长生已经率先赶了回去,要送于他赔罪的玉瓶只好先收了起来。
从山洞里走出来,外面则是另一番天地,虽自小在此中长大,千横有所小成之后每一处也都曾探寻过,每每行至其中依然难掩心中震撼。
山海交融,宛如仙境。
远处层峦叠嶂烟云缭绕,山风一吹就杂乱的混作一堆,瞧着有些像她幼年学卦那阵儿曾经摆过测算自己命数的蓍草,瞧也不清,理又不明。
师祖瞧她暗自绞着指头垂泪,装高冷装不下去了,瞥过来瞧了一眼,说:“不过是未开那点灵窍,莫担心,无碍。”
师祖其人,道号清明,岁不知几何,只知其俗家姓姚,名玉璃。
虽稍显女气,配他那么个侬丽明艳的样貌却是贴切得紧,是个无需多言的妙人。
平日里总是一副能倚绝不站的散漫模样,那天却是少有的规矩,长身挺立神态恭谨,凝望着冰川下翻涌的浪潮低声说:“知晓的多算不得什么好事,这样就很好。”
她记住了这句话,数十年间,活在这山中两耳不闻窗外事,静静等着离别的到来。
林中的草木早已随着第一场春雨抽出新绿,此时入目一片郁郁葱葱,花草丛生。
月宁脊背挺直,脚下步子很匀,无心欣赏这阔别一年之久的新春盛景,身形快速在林中移动。
春光透过密集的草木打下斑驳的光影,参杂着些许水汽的山风卷过树叶,带着它们在光影中沙沙地摆动,有些晃眼。
猛不丁一阵眩晕袭来,月宁立刻停下步子紧闭双眼。目不能视,听觉则更加敏锐,不知南北东西的风声,各处的虫声鸟鸣都被无限放大,就连不远处的暗河轻柔的流淌都好似冰川下波涛汹涌的浪潮。
头晕目眩中竟又喷出一口血来。
无数嘈杂的声音交织着宛如鬼啸般齐齐穿过耳膜撞入脑海。
烈火灼心般的胸口更像是浇入了一捧油,“砰”,炸开,顺着五脏六腑烧了起来。
额头鼻尖很快沁出了一层汗,口鼻亦慢慢溢出鲜血,鲜红的血顺着唇角与湿汗相逢,交融在一起滴落下去。
千横沿着筋脉悄然运转。
不知运转了多少周天,这股刚起就有燎原之势的反噬才渐渐歇下。
周身早已被汗打湿,前襟更是湿红一片,衣衫粘粘腻腻的糊在身上,山风吹着,透骨的凉,转瞬又被千横翻腾着驱逐。
捏起袖口擦了把脸,盯着袖口被浸染的大片水红有些走神,近来每况愈下,进展神速,离别的时候怕是近在眼前了。
在潭中撑上几天已是不易,又得此两遭更像是去了半条命,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垂眸打量了下身前和袖口,确定那几片水红干了以后并不打眼,抬手拆了有些散开的发髻,简单束了道马尾折了半截树枝盘了起来。
随即探出纤长的两指捏中松松垮垮挂在右腕间由细线网织而成的一串手链,略一施力,捏爆了其中一颗珠子。
几滴无色的药汁随之爆开,鼻息间清苦的药味弥漫开来,驱散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随着药味渐浓,心绪愈加清明。
腕间的珠子是前年苦夏时制成,是姚玉璃无意中在古书上翻到了合香珠的制做之法,运用此法所制成的香珠遇冬不干裂,遇夏不变形,就取了其巧处做了些藏着凝神药水的珠子给她带在身上。
初始足有两圈之多,如今又少了一颗,紧了紧线,一圈倒是更合适了些。
刚系好线结,察觉远处有什么动静,有些疑惑地循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
须臾间,一头吊睛白额虎慌不择路地从不远处的林间窜了出来。
“快拦住它!”
长生紧随其后风风火火地追了出来,略过月宁身边时鞋都跑掉了一只,边跑边喊:“快快!宁儿快帮我拦它呀!姚玉璃答应我可以取一盏它的血!这孽畜怎得跑这样快!”
“小师叔先穿上鞋!”月宁弯腰捡了鞋拎着,不敢再运功,提了口气拔腿追了上去。
片刻后,二人气喘吁吁地围着一棵腰粗的树坐下了,月宁抬手把鞋递了过去,“小......小师叔,先......先......穿上鞋罢!”
长生抬头看了看趴卧在大树杈上悠哉舔毛的山君,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低头穿鞋,“你那功力修成了是放着看的吗?还不快把它弄下来,再耽搁那人怕是真的要成跛子了!”
月宁哪里还敢用内功,方才用来赶路就差点走不出这片山头。自顾喘匀了气,抬头冲着树上的山君威逼利诱,吆喝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谁?谁要成跛子了?”
刚物归原主的鞋又被长生甩了过来,“我看你是在那潭里泡傻了!还是泡聋了?昨儿个我这么大声你没听着?你爹都听着了还爬出来听了几句呢!我可告诉你,我不是怕它我才走了,我......”
......
月宁:对,我开局一格电[化了],摊手[托腮]
秉一:乖女摸摸头,别怕,什么都会有的[摸头]
长生:我才不怕它呢[哈哈大笑]来单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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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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