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欲语泪先流。
纪景佳抬手抹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气暂且缓了下鼻酸,抖着腿站直身子,一把推开腰间的手,稳稳地迈过了门槛,一步步地走了进去。
身后之人始终隔着两步之遥,一步步跟着她。
热泪滑过下颌,隐没于藕色的前襟。
强撑着走了十几步,纪景佳的双腿抖得不成样子,终于到了榻前。
手扶着床沿坐了下去,先是松了口气,后又放缓了呼吸,纪景佳感知到那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却并不看他,慢慢挪了挪身子,调整了下坐姿,把手攥成空拳,一下下敲着酸麻的腿。
陈白榆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如今见到了人,反而近乡情却了起来,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没得她允许,根本不敢靠近。
“这位公子坐吧。”
阿婆扶了扶矮榻前的圆凳,绕过了他,前去帮纪景佳揉腿。
陈白榆没动也没答话,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处。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些许布料的摩擦声。
沿着大脉来回顺了即便,阿婆站了起来说去端药,退了出去。
阿婆刚走出门,陈白榆突然动了。
纪景佳推开了陈白榆想要帮忙的手,把手垫在腿下向上托,助自己上了榻,面朝里侧躺了下去。
“我,你......”陈白榆晾着手站回了原地。
声如蚊蚋。
但纪景佳听到了。
静静等了一会儿,他仍旧闭口不言,也毫无动作。
纪景佳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些什么,阖上双眼,把头向下埋了埋。
其实,她猜到了陈白榆此时赶来的目的。
一是看看她,二就是......
来接应她去西秦。
眼底的萤火之光彻底熄灭。
与她所想一般无二,第二日,姚玉璃就隐晦地提及了下山。
纪景佳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好”,连哪一日下山都未过问。
想来应是很着急的,因为她要用的汤药比之先前多了一碗,其蕴含的腥苦之味也更为浓郁。
端着黑红相间的玉碗一饮而尽,腥苦在舌根炸开,苦得她双目盈满泪花。
视线模糊的这一瞬间,她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了立在花树下的陈白榆,那人依旧是玄衣加身,长身挺立。
一切如昨。
“怎么了这是?”
姚玉璃取走空碗,在纪景佳面前挥了挥手,顺着她的视线往外一瞧,暗自叹息一声,有些欲言又止。
“无事,就是这药怎得这样苦?如今小师叔不在,连颗蜜糖也吃不上,好日子可真是过到了头,有些难过罢了。”
纪景佳苦笑了一声,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湿痕,轻声呢喃:“太苦了,真的。”
“苦才是良药,苦就苦点吧,治病呐!嗯...至多再有两三日,我定为你换个甜些的方子,保准比长生掏来的蜂巢还甜!”
姚玉璃笑得轻松,语调也轻松,先是抚了抚纪景佳的头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一个闪身后退了几步。
挨了好几下眼刀子,辛苦把人给逗笑了,这才走近了俯下身来,一一取下了纪景佳腿上的银针,扯了被角拉过来盖住她,“天色还早,累了就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他的手微凉,虚虚地覆在了纪景佳的眼睛上,口中哼了一首婉柔的小调。
待得纪景佳的呼吸变得缓沉,姚玉璃轻手轻脚地起身走了出去。
掩上门的瞬间,手中的几枚银针甩手而出,冲着陈白榆疾驰而去。
势如破竹!
陈白榆察觉到动静,转过来身体,正面受了这几针。
他整个人被这几根针的去势带着后退了一步,却只是眉头微皱,淡定的仿佛被一瞬间扎透身体的不是他。
反而因着周身弥漫而起的血腥味笑意更浓,甚至连声音都变得更为温雅,抬眼看向了姚玉璃,问道:“可是睡下了?”
那笑容简直令人越看越恼火!姚玉璃怒目而视,欺身而近抬手攥住了他的脖子,压低了声音警告他:“我知道你们都身不由己,也知道前路难测!可她的命能保下已是难得,难道真的要葬送在你们二人手上才甘心吗?!”
“咳!咳咳!”
陈白榆呛咳了几声,惨白的嘴唇红润了几分,努力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个字:“我想救她的,我......”
这一脸的惨象,姚玉璃终究于心不忍,过去的这一年来他确实也不容易,手上的劲不免松了几分。
屋里的那个才刚有些起色,若是外头这个再倒了,徒增麻烦。
身不由己,谁也逃离不了。
罢了。
“生血的药可多用些时日,你所损耗的不比旁人,若是不好好将养,虚而不实,日后上来年纪可是要吃些苦头的。”
自家孩子,苛责归苛责,不满归不满,若是真的让他就此放手不管,那也是不能的。
“那边可有新的动向?”陈白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转身取下钉在树干上的细针,拢在手心搓了搓银针上头挂着的血丝,向前一步递给了姚玉璃。
姚玉璃默不作声地接过了银针,眯起双眸望向了原处黑压压的云层。
良久,才徐徐开口。
“现在我亦是不知他日后有何安排,自上次的瘟疫之事你不是已经瞧出来了吗?现在他并不信我,”姚玉璃少有的红了眼眶,虽然这弥天大错的根源不在他,但仍与他脱不了干系,“西陈现如今如何了?”
“尚可,虽然瘟疫爆发的根源在西陈,但那边地广人稀,也算是上天垂怜,”陈白榆倚在了树干上,也看向了云层,“先生也不必太过自责,虽然病症有所变化,但先前得先生提醒所备下的药材,并不是毫无用处。”
这话假的不能再假了。
姚玉璃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他也需要别人来宽慰了,但仍忍不住眼含笑意,多说了两句:“好好养着吧,宁儿能醒来这么快,全靠你日日召唤,算得我欠你的。”
“若是她醒不过来呢?”
刚刚聚拢而起的笑意慕然消散,姚玉璃对明夷此番作为着实不满,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不会,早晚罢了,那连生蛊有多厉害你也清楚,这醒过来的人,还是否是先前的那一个就不好说了。”
远处狂风乍起,黑云涌动。
是要下雨了。
“这一次伤亡不小,或许会平静一段时日,休整休整也该提上日程了,他如今已经不信我了,迟则生变!”
“嗯。”
“那就...”
纪景佳倚靠在门板上动也不敢动,尽量放缓了呼吸。
那二人皆五感过人,也就是狂风呼啸给了她一丝遮掩,不然早就被他们二人察觉到了。
一直撑到他们二人离开,这才放松身体,放任自己滑坐了下去。
双腿站的太久,又麻又痛,忍出了一身的冷汗。
谐去已经滑至眉梢的汗珠,摸了摸胸口那处红点的位置,红点已经不在了。
纪景佳专门看过,这红点在她醒来后的第二日就已经不见了。
陈白榆腕间缠着的白纱她方才也瞧见了,那药的腥苦之味仿佛又在口中炸了开来。
是他在用自己供养她。
不可谓不动容,可这又如何呢,他们之间,陈白榆早已做出了选择。
而且,他还要再一次亲手把她送往西秦。
西秦那位主子现如今......
不对!纪景佳猛然想通了一件事,她先前一直认为西秦那位主子就是他们的目标。
现在看来并不是,姚玉璃口中的那个他必不可能是秦不疑。
照他们方才所说,那场惨绝人寰的瘟疫并不是天灾,而是**。
秦不疑又有何理由去做呢?百姓死伤无数对他而言只有坏处。
但,又能是谁呢?
纪景佳心中装了事,更为得消沉,整日整日走神发呆。
用药施针,一令一动,无令就窝在药庐的竹榻上,透过明窗逐云寻鸟,听风赏雨。
常常看得双眼酸涩才肯罢休。
闻到了熟悉的腥苦味道,纪景佳睁开了眼睛,是姚玉璃端着药碗站在窗前,落下一小片阴影。
纪景佳逆着光看向了他,眉目如画,风姿过人,记忆中他常这样给她送药,美眸倏忽间睁大,此刻她才惊觉岁月竟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睫毛忽闪了几下,伸手接过药碗,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句:“这么多年,我竟不知师祖岁有几何呢?”
“为何突然想知道这个?”
姚玉璃侧身坐在了窗台上,捞了纪景佳的胳膊给她把脉。
“那您告诉我?”
那药苦得舌根发麻,话音有些颤。
“今日的药加一碗!晚些时候再用。”
纪景佳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攥紧了手指,药还再加一碗,看来下山之期就要到了。
耽搁不得了,此番离山,不知多久才能再回来了。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要抓紧时间。
狂风席卷,夜幕黑沉。
雷声响起之时,纪景佳悄悄取了根银针,放倒了正给她揉腿的阿婆,给她盖好了棉被,摸索着披上蓑衣,出了门。
山间小道都差不多,正仔细辨别是哪一条道,山君悄无声息地跃了出来,巨大的头颅蹭了蹭纪景佳。
“嘘—”
山君喷了口鼻息,在她面前趴卧了下来。
“带我去那天我出来的地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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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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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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