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景佳从梦魇里挣脱出来,湿汗打湿了枕头,眼泪模糊了视线。
隐约瞧见敞开的门边蜷缩着一个人影,虽然瞧不清模样,但她知道是谁,抬手捂了下双眼,擦去脸上的湿痕。
“日后你就叫锦玉吧。”
芝兰玉树,锦绣人生。
意料之外,纪景佳听到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回应,正要问他,听到外面传来正快速接近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了栖云的声音。
“原来你会说话!”
栖云拿下斗笠,蹲在了锦玉身边,一脸兴味地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敞开的房门,冷声质问:“不过...你在这做什么?”
随即一双短刃交叠着架在了锦玉的脖子上,“说!你接近宫主的目的是什么?不然我杀了你!”
“栖云,进来。”
听着纪景佳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栖云厉声低斥门边窝成一团的人:“滚回去!”说着一个闪身进了房内,轻手合上了门。
纪景佳除了眼眶有些红,面色如常地问:“如何?”
“回宫主...”看见纪景佳的手抬了抬,栖云立刻改了口:“回小姐,此地虽行路之人众多,但有用的消息却不多。”
她带来的消息确实不多,而且很琐碎,但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了一条。
陈家自惊变之后一直闭门不出,消息递不进去,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纪景佳搓了搓指尖,看来他真的命在旦夕,若他就这样死了...
“马换了吗?”
栖云点了点头。
“动身吧。”
“那门外那个...?”栖云转身看向了门口,房门上映着一个半圆的影子,“宫...小姐,你不觉得他很可疑吗?怎么总在小姐身边打转?”
纪景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把他带上吧。”
一路轻装简行,路上倒也平顺,至多再有两日就能到广陵城。
随着越来越接近广陵城,那股不适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压得纪景佳喘不过气来,只能在城中暂歇半日换了辆马车。
栖云还是头一次坐马车,一直叽叽喳喳。少年人的心性罢了,纪景佳昏昏欲睡,也还是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她的问话,眸光却转向了车门。
两扇镂空的红木雕花门隔开了她们与锦玉。
他一直未开口说话,纪景佳有些怀疑那晚听到的回应到底是不是真的。
栖云的声音在耳边络绎不绝,她却不想再回应了,无心也无力。
纪景佳身边有过贴身伺候的人,之前的素雪青霜,后来的香福翠竹,再到如今得她亲口赐名的栖云。
最真心待她的已经去了,素雪青霜两姐妹只是旁人的棋子,栖云...也只是为了别人而来到她身边。
唇角勾了勾,还真是孤家寡人。
连身子都成这副样子了,都未在人前表露分毫。
之前是她想的太过简单,觉得如今枷锁已除,功力成番上涨,行走世间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处,加之没时间也没机会,如今看来,还是要培养些自己的人在身边。
踏入广陵城的一瞬间,没来由的一阵心悸,纪景佳惊醒了过来。
撩开小窗的帘子向外看了看,高鼻深目的人比比皆是,与陈白榆之前易容的外貌有些相似。
他们的体格也多是挺阔高壮,孔武有力。
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放下帘子,余光看到了栖云,满脸的兴奋。
纪景佳转过头来,对着栖云点了点头,“去吧。”
“小姐,不如我们…”
“去吧。”
栖云抿了抿唇,还是不死心劝道:“少主情况危急,小姐,咱们一起去,也好省些时间…”
“这么,急,你,你还,还在这耽搁?”
锦玉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栖云。
“你!”栖云怒瞪着锦玉,回身看了看已经阖上眼睛的纪景佳,敢怒不敢言,一个闪身离开了。
锦玉默不作声地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他能感觉到纪景佳身体的虚弱,而且是越来越虚弱,如今更是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
马车沿街停了下来,“小姐,前面有一家医馆。”
“不用,出城。”
虽然不解,但还是扬起鞭子调转马头,一刻不停歇地出了城。
纪景佳摸了摸腕间缠着的针帛,抬眼看向了脊背挺直的锦玉,心中有些后悔没有听从刘相远的话。
此时,身边只有一个半大的少年,若是出事还要护着他,不如就此放他离开也好。
马车在林间停好,此处遍地枯叶,荒芜但胜在视野开阔。
“锦玉。”纪景佳唤了他一声。
锦玉又不说话了,抬手推开了车厢门,安静地倚靠在车厢上,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只看了一眼又立刻垂下了头。
复又抬起,小鹿一样看着她。
纪景佳闭上眼睛不再看他,轻声说:“离开吧,去哪都好。”
“不。”
“离开吧。”
“不。”
纪景佳支起头来,平静的目光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又犹豫了一会,终于在心中做出了选择,“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能!”
锦玉带着手信消失在了密林。
飓风骤起,纪景佳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低声喃喃:“路上小心。”
天色暗了下来,不久就落下了零星雪花。
雪很快就越来越大,车顶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纪景佳扑灭了火堆,跃上了最高的那棵树,远眺广陵城,点点灯火连绵成片。
下令出城不是盲目而行,而是她在城中之时听到了一个消息。
那人说承明帝大招天下时,北陈之尊的陈家竟无一人现身接旨,连登极大典也无人前去。
那人啧啧称奇,竟然藩王之尊都入不了陈家的眼…
坊间四下走动的人皆不是庸手,城门处遍布眼线,可想而知,城内会有多严密。
一直等到了旭日东升之时,栖云未归,该来的人也未来。
若是有心,在此处逗留早就该动手了,暂且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倚着车厢睡了一会。
午时刚过,一阵破空之声,纪景佳猛然间从车厢内坐起了身,手执银针厉声问:“谁?!”
“属下见过宫主!”
“夏老?”
“是!”
“你还活着?”纪景佳推开车门,看向了夏长青。
他的眼神依旧如毒蛇一般阴冷,干瘦佝偻。
“托宫主的福,”夏长青躬身行了一礼,“宫主请吧。”
“陈老呢?”纪景佳端立在马车上未动,双手背过身去,问道:“他可在陈家?”
夏长青双手垂下,站在原地笑而不语。
“那甲六那丫头呢?”
“她在府中等您。”
纪景佳垂下眼,搓了搓指尖的针,盘算着能不能拿下夏长青。
“宫主还是随我走吧,您一路奔波而来,不就是来陈家的吗?”
“哼!”冷笑一声,纪景佳看了看四周,手中的银针甩手而出,齐刷刷地钉在了夏长青身侧的枯树上。
枯树拦腰而断,倒在了他身后一寸之余的地方。
夏长青眼也不眨,抬起双手拍了拍,四周八方全都传来动静,有人,有很多人在快速靠近。
原本空旷的地方,很快就站满了训练有素的蒙面人。
手心沁出汗来,尽管纪景佳早就知道夏长青这人不简单,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对她出手。
再次来到城门,纪景佳趁城门开时的轰隆声,从窗户的小缝隙中甩出一根针。
细如牛毛的银针,牢牢地钉在了城墙的砖石上。
越往前行,身子越疲累,脑海也越来越昏沉,剩余的银针统统没入身体里。
强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界的人声越来越少,周遭逐渐静了下来,只余马蹄的“嗒嗒”声。
“嗒嗒嗒嗒…”
眼皮越来越沉,纪景佳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歪向了一侧,“咚”的一声。
夏长青勒紧了缰绳,抬起手臂,车队停了下来。
他驱马来到车厢外,侧耳听了听,压手下放。
车队缓缓而行,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迎着夕阳慢慢往前。
梦魇不知不觉又缠了上来,穿过雨幕而来的人是香福...不,不是香福,是周秀芝!
她背着一把长刀,策马扬鞭,身后跟着一队人。
马蹄溅起的泥水点点滴滴地落在纪景佳身上,她望着周秀芝的背影出神,张了张嘴,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眶盈出热泪与冰凉的雨水混在了一处,能再相见,真的太好了!
远处又传来马蹄声,纪景佳错愕地扭头看去,周秀芝背着一把长刀,策马扬鞭,身后跟着一队人。
目送他们离开,又迎他们过来,一次又一次。
只有这一次不一样,这次的周秀芝停了下来,在雨中冷冷地与纪景佳对视,举起长刀怒道:“回你该去的地方去!”
她身后的一队壮汉齐齐开口吼道:“回去!!!”
纪景佳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
周遭一片寂静,冷汗顺着额角滴了下去,捏着银针的手有些抖,纪景佳扶着门框,指尖深深掐进雕花红木里,指节泛白。
“宫主,到了。”
夏长青的声音响起。
提着的那股劲猛地卸去,纪景佳再也提不起精神,指缝的银针毫不犹豫地扎进腕间,痛得她面色发白,随即就泛出一片红。
长吸长吐,来回几次,终于稳住了慌乱的呼吸,出声应道:“知道了。”
陈家大宅的朱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 “陈府” 匾额蒙着一层薄灰。
“宫主,请吧。” 夏长青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纪景佳闭了闭眼,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离陈白榆越近,体内那股被抽走生机的虚弱感就越强烈,四肢百骸都像被灌了铅,连思维都变得迟缓。
可她不能退。
“带路吧。” 纪景佳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无论出了什么事,他的命都要保下来。
无论是为了什么。
她抬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目光落在紧闭的朱门上,嗤笑一声对着夏长青说:“夏老不是知晓吗?里面躺着的...是我的旧情儿。”
话音刚落,朱门 “吱呀” 一声缓缓打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地扫过纪景佳和夏长青,语气带着几分傲慢与不满:“怎么才来?”
纪景佳不知这人是谁,就站在原处未动,看向了夏长青。
夏长青小跑着上前,与他低声耳语。
说完之后,夏长青拱手退到男人身后,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着纪景佳,抬手挥了挥,“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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