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光散去，“枯骨之眼”恢复了冰冷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凛（烬）脑海中那幅被点亮的星图，以及最后显现出的文字——“……之下……坤位……活祭之门……”——却如同烙印般清晰。
鸦眼塔之下！
坤位？在八卦方位中，坤代表西南。指的是鸦眼塔西南方向的某个位置？还是塔底某个处于西南方位的特定区域？
活祭之门？这名字充满了不祥与血腥的味道。是通往某个需要活祭才能开启的禁地？还是说，这扇门本身就与某种邪恶的活祭仪式有关？与枯骨教的秘术？与骸坑之主的存在？
线索指向了更加黑暗的深渊。
穆雍长老，是否就是因为找到了这“活祭之门”，才招致杀身之祸？那四份被他借走未还的关于古虞王朝祭祀与星象的卷宗，是否就记载着关于这扇门或相关仪式的秘密？
而那个“沙哑声音”及其背后的势力，他们处心积虑，甚至不惜在鸦眼塔设下杀局，真正的目标，难道就是这扇隐藏在塔楼之下、可能与枯骨教禁忌力量息息相关的“活祭之门”？
一瞬间，凛感觉许多之前零散的线索，似乎都被这扇看不见的门串联了起来。但新的疑问也随之产生。
那张夹在星图注解里的数字纸条，写着“内鬼，速撤，目标暴露”。这个“目标”，指的仅仅是穆雍本人，还是……这扇“活祭之门”？如果是后者，那么传递警告的“内鬼”，又是谁？他为何要阻止穆雍靠近这扇门？
还有那个神秘的同僚“孤”。他对于调查“沙哑声音”表现出的主动，以及袖口那可疑的白色粉末……他是否也知道这扇门的存在？他接近自己，与自己一同调查，是否也另有所图？
凛坐在冰冷的房间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诡异的“枯骨之眼”。她感到自己如同行走在一条布满迷雾和陷阱的钢丝上，每一步都可能踏空。
现在，她面临着一个新的抉择。
是将这个发现上报给沈仲吗？
这似乎是最“符合规矩”的做法。沈仲将穆雍案交给她调查，发现了如此重要的线索，理应汇报。这也能进一步获取沈仲的信任，或许能得到更多资源和权限。
但风险同样巨大。沈仲的真实立场不明，他本人是否与“活祭之门”或相关势力有关？将这个秘密交给他，会不会等于引狼入室，甚至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更何况，这扇门与枯骨教、与眼睛符号、甚至可能与夜昙府的秘密息息相关，她不能轻易将解开自身谜团的钥匙交到别人手中。
另一个选择是，暂时隐瞒这个发现，自己暗中探查。
这无疑更加危险。鸦眼塔虽然坍塌，但下面是否还有其他入口？“活祭之门”附近是否潜藏着未知的危险？骸坑之主是否真的被彻底掩埋？那个逃走的“沙哑声音”势力，以及其他可能觊觎此地的势力，是否仍在暗中监视？
以她目前重伤未愈、孤立无援的状态，独自行动，无异于飞蛾扑火。
除非……能找到一个可靠的盟友？
千面？这个女人神秘莫测，利用价值巨大，但信任度几乎为零。将“活祭之门”的消息透露给她，或许能换取一些情报或帮助，但也可能引来更深的算计。
孤？更不可能。这个同僚深不可测，敌友难辨，贸然暴露底牌只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思来想去，凛决定采取一种折中的策略：选择性汇报，暗中保留，谨慎试探。
她可以向沈仲汇报自己通过解读星图和数字，推断出穆雍的研究最终指向了鸦眼塔下方某个与古虞王朝祭祀相关的特定区域，并以此为由，申请进一步勘查鸦眼塔废墟及其周边的权限。
这样既能展现自己的能力和“忠诚”，又能名正言顺地接近目标区域，为后续的暗中探查创造条件。同时，也可以观察沈仲对此事的反应，进一步判断他的立场。
至于那枚“枯骨之眼”和关于“活祭之门”的具体信息，则必须暂时雪藏。
打定主意后，凛开始着手准备汇报的材料。她需要将刚才的“发现”过程，包装得更加合情合理，剔除掉所有关于枯骨教、眼睛符号以及自身秘密的部分，只保留关于星图、数字、古虞祭祀和鸦眼塔地点的逻辑链条。这需要极其精密的语言组织和细节处理，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
玄字院外，一处隐蔽的哨塔角落。
两名负责轮值监视玄字院动静的低阶幽影卫，正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他们隶属于常规的巡查堂口，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由沈主事直管的“玄字序列”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喂，你说那个新来的‘凛’，到底什么来头？看着像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居然能通过问心堂，还被沈主事委以重任？”年轻一些的卫士甲低声问道。
“谁知道呢。”年纪稍长的卫士乙撇了撇嘴，“听说是北边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走了狗屎运被哪个快死的老家伙举荐了。不过……能从问心堂出来还没疯的，都不是一般人。而且我听说，她在格物司辨毒的时候，连‘寂灭之羽’都认出来了，把陆九那小子惊得不轻。”
“寂灭之羽？！真的假的？”卫士甲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传说中断绝多年的禁忌之毒吗？连档案库里的记载都语焉不详，她一个北地孤女怎么可能认得？”
“所以我说不简单嘛。”卫士乙压低声音，“还有那个叫‘孤’的，更邪门。整天一张死人脸，除了执行任务，几乎不出房门，身上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这两人被沈主事凑到一起，负责穆雍长老的案子……啧啧，有好戏看了。”
“穆雍长老……唉，真是可惜了。”卫士甲叹了口气，“那么正直严厉的一个人，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病逝’了。我看呐，这事肯定不简单，说不定就是瑶光殿那帮孙子搞的鬼！”
“嘘！小声点！这话也是你能乱说的？”卫士乙连忙制止他，“现在是非常时期，天权殿倒了，各方势力都在盯着。沈主事把这两个来历不明的新人推到前面查案，本身就是一步险棋，指不定就是想让他们当炮灰，去试试水的深浅呢！”
“那你说……他们能查出什么来吗？”
“难说。”卫士乙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寂静的玄字院，“那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那个‘凛’……我总觉得，她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比我们看到的要多得多……就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
房间内，凛对外界的议论一无所知。她已经整理好了汇报的思路和措辞。
正当她准备起身去找张文吏，将汇报意向上呈给沈仲时，房门再次被敲响了。
敲门声很轻，很有节奏。
不是孤。他的敲门声更直接，更冷硬。
也不是张文吏。他通常会先有通报。
凛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会是谁？
她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门缝向外观察。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身材中等，面容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但他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极其协调、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感觉，显示出其高明的隐匿技巧。
更让凛在意的是，她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千面同源的气息！
是千面的人？她来做什么？解药？新的情报？还是……试探？
凛的目光落在对方腰间。那里挂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灰布袋子，袋口用一根细麻绳随意地系着。
似乎察觉到了凛的目光，门外的人微微一笑，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在门板上轻轻敲击了三下，停顿，然后又敲击了一下。
嗒嗒嗒…嗒。
这是一种极其隐秘的接头暗号！凛立刻认出，这是之前千面与她交易时约定过的、用于紧急联络的方式之一！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同样用手指，在门内侧，以不同的节奏回应：嗒…嗒嗒…嗒。 （确认身份，情况安全，可以进入。）
门外的人收到回应，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凛这才缓缓拉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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